洪氏聽了這話,心裡就不悅。“什麼?莫非姑太太那裡,還以爲我成心要偷這隻耳墜子不成?這真正也是笑話兒了!我這裡,要什麼沒有,單單就缺這點子東西麼?”
管家就道:“自然沒有人疑心這個。”
洪氏就冷笑:“好了,她要,我給就是。”洪氏說着,就從袖子,將那隻耳墜子拿了出來,遞給了管家,口裡說道:“對了,你見了姑太太,儘管去告訴她一聲,這人不做,總是喜歡做鬼的,可也不好。”
管家聽了,心裡更是疑惑了。“姨奶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洪氏就道:“你不用管,也不要猜。只管拿了這個,去覆命就是。”管家見洪氏臉上晴一陣陰一陣的,也不管多話兒了,想了一想,也就退下了。
老管家自然是個細緻謹慎的人。洪氏囑咐他的話,他自然不會對柳氏說半個字去。在他看來,這府裡的瑣事已經夠多了,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說,管家走後,劉嬸兒就又過來了,問洪氏:“主子,管家過來,竟是過來拿耳墜子的麼?”洪氏聽了,也就點頭。劉嬸兒就道:“真正也是奇怪了。何以姑太太那頭那樣篤定,竟認定咱們這裡撿了耳墜?來得也是這樣快?”
洪氏沉吟了一會,認爲現在萬萬不能打草驚蛇了,因對劉嬸兒道:“這耳墜子是跟着姑太太的丫頭絮兒丟的。這必然是絮兒思前想後的,就認爲是在咱們這裡丟了,所以才這樣篤定。好了,既然這墜子就是她的,那麼事情也就了了。”
劉嬸兒聽了,就笑:“原來是絮兒的!我說呢,我這心裡頭明晃晃的,卻是想着一個人,現在知道是她,也就對上了!”劉嬸兒又說起馬後炮來。
洪氏聽了,就瞥了她一眼,說道:“劉嬸兒,你不說話,我也不會拿你當啞巴。”
劉嬸兒就笑:“主子,我這不是替您着急嗎?”洪氏聽了,只是揮了揮手,叫她退下。劉嬸兒也就下了去。她一面走,一面就自言自語地道:“真的就是這樣麼?怎麼,我覺得事情竟是有好些不對的地方?可叫我問誰去?”就又嘟嘟囔囔地走了。
話說,老管家拿了耳墜子,也就急急地去了靜心苑。果然,柳氏已經急切地等着了。見了管家,柳氏就問:“她那裡怎麼說?”
管家就笑:“姑太太,您猜的果然不錯。果然絮兒的耳墜子,就是給姨奶奶給尋着了。”
柳氏一聽,眉頭更是一皺,因對管家道:“那麼,她說了什麼?”
管家就道:“姨奶奶聽了,卻是對我說,昨兒個她撿了一個耳墜子。我便對她說了,說姑太太您這裡也恰好有人丟了一隻。我說出了耳墜的顏色款式,姨奶奶也就拿了給我了。”
“事情就是這樣?”柳氏不信此事竟這樣簡單。
“姑太太,事情果然就是這樣。”管家點頭。
“她——沒問,這耳墜子是白天裡丟的,還是晚上丟的麼?”柳氏想想,又追問了一句。
管家就道:“這個——我對姨奶奶說了,說絮兒是白天裡丟的。姨奶奶也就對說,應該也就是白天裡
丟的。”
“就這樣?”
“就是這樣。姑太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的話,那我就退下了。”管家心裡頭,還牽掛着別的事兒。柳氏想了想,也就點頭。“好。若再有事,我就着人去請你。”
管家一聽,連忙搖頭道:“姑太太,我不過是下人,這個‘請’字可是不敢當。有什麼,姑太太只管知會一聲就是。”
老管家在柳府呆了三十餘年,早已混成了人精。但他的心,到底還是善的。
這一日,他得知小葛花匠病了,便提了藥包,放下身邊的事,趕着進麗春堂來了。進了那園子,走到小屋子裡頭,管家開了門,就見他一個人,披了件衣裳,提着個筆,也不知在桌子上畫着什麼。他聽見推門的聲音,猛擡起頭,見是老管家,口裡遲疑叫了一聲:“趙大叔!”眼裡卻是露出幾許失望之色。
葛花匠一面說,一面順勢將手中的筆和紙一股腦兒地藏了起來,放進了抽屜裡頭。老管家將藥包放在了桌子上,對他道:“聽說你病了。我給你帶了一些藥來,你早晚熬成湯喝了。”
葛花匠聽了,也就點了點頭兒。口裡說道:“大叔,我知道了。我這病不過是小毛病,躺幾天身子也就好的。”葛花匠因又請老管家坐。管家就問:“剛纔我進門時,你手裡拿着筆,竟是在畫什麼呢?”
葛花匠聽了,趕緊就道:“我——我沒畫什麼。我不過一個栽花種草的下人,哪裡會寫什麼,會畫什麼呢?”
管家就道:“你從小兒就不多話。你的性格不似你的爹。你這也二十出頭了,一晃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一個人呆着也不是個事兒。你的心裡,若是看上了這府裡哪個丫頭,儘管來告訴我,我來替你說媒。到底你的爹爹臨死時,可是叫我好生照管好你的。”
葛花匠聽了這話,也就對管家笑了一笑,口中方道:“我不急,我一點兒也不急。”
管家就道:“你也莫要和我害臊。有什麼話,只管和我說。”
葛花匠聽了,還是搖頭。“這會子,我的心裡真沒有人。”
管家聽了這話,也就站了起來,對他道:“好。那你好生休養,我出去了。”管家說着,就要起來。想想,如今葛花匠到底是在春二太太(因二,奶是敏感詞彙,以後,二,奶奶,統一改爲二太太)的麗春堂,因就回頭問他:“你進了這麗春堂,那春二太太行事可有爲難你的地方?”
葛花匠聽了,連連搖頭。“沒有,哪裡有?春二太太待我是極和善不過的。”
“是麼?”老管家的心裡頭只是覺得疑惑。
“是呀!您放心,春二太太卻是待我和善。”葛花匠又重複了一句。
管家聽了,也就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那就好。本來,我還想將你遣往別處的。你既這樣說,那我也不用了。”
“果然不用。”葛花匠說着,就將管家送至門口。
話說,春琴說動了洪氏,心裡頭高興,這中午就喝了許多的酒,吃了許多的鴨脖子,卻又不醉。酒足飯飽,春琴覺得悶熱,就想着在這堂子裡四處走上一
走,活動活動。
隨喜見了,就道:“二太太,不如就去那廊子下。那廊子長,只管走一個來回,也就夠了。”
春琴聽了,也覺得有理,因就對隨喜道:“好。”
已是晌午了。春琴將外衣卸了,單穿了一件藕色的褂子,只管在廊下行走如風。春琴看着前面森森的落雪軒,心裡想:不知這會子,她會不會也從屋子裡出來,也在這廊子下走上一走?到底,這廊子銜接麗春堂和落雪軒,只是共用的。
不想,這幽幽轉轉的,春琴一擡頭,果然就看見秋漪一個人,慢慢地從屋子裡出了來,下了臺階,真的朝這裡走來了。春琴見了,本想就扭頭避過的。但隨即就想:憑什麼呀?憑什麼她這來了,自己就要走呀?因此,春琴不但不走了,反倒將步子跨得更大了。
秋漪也就看見了春琴。她頓了頓腳步,也就走上前來,平靜說道:“吃了飯了?”
春琴就道:“吃了。這麼晚了,當然是吃了。”秋漪知道,昨兒個,春琴也並未回孃家去。她心裡的氣怨,她是知道的。秋漪就道:“既來了,那咱們就同走上一走。”
春琴就冷笑:“不必。我知道你心裡頭恨我。恨我到了這裡,鳩佔鵲巢,佔了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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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漪聽了,就淡淡道:“鳩佔鵲巢?你想錯了吧?我難道不好好地在落雪軒裡呆着麼?”
春琴就道:“但柳墨染的身邊,到底多了一個我。”
秋漪就道:“多一個你,少一個你。我不過還這樣過着。”
春琴就道:“你真的——不在乎?”
秋漪就笑:“我要在乎什麼?真正,感情這回事,強求也強求不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總不是你的。”
春琴聽了,還是冷笑。“你這樣說,不過是假清高罷了!我就不信,若有一日,墨染果然對我有了情了,你又該當如何?”
秋漪就道:“若真有這麼一天,那我恭喜你們。”
“你——你,分明你心裡,不是很在乎墨染的嗎?你真會這樣淡定?”
秋漪就道:“從來,我都很淡定。若墨染果然待我無情了,不用你說,我自然會走。”秋漪說完,就又慢慢地往前走。
春琴看着她的背影,就在後頭冷冷地打量着她。方纔,秋漪說的話,她聽在心裡了。好,很好。她真希望有一天,她能主動離開柳府,離開柳墨染。
“姐姐,今兒個你同我說的,我希望你能記住!”春琴朝她大着聲兒說了句。
一晃到了黃昏時分,春琴肚裡存着的食,也消化了不少。一天到晚地只一個人呆在這堂子裡,春琴卻是覺得氣悶。她看着裡頭的園子,心想:莫如,且去看看那花匠怎樣了?這心裡想着,腳步也就朝前走了去。
進了那園子,春琴看着那屋子的門還是閉着的。她想之前一樣,上前就敲起門來。不想,連敲了幾次,門裡總無人迴應。春琴索性就將門推了開來。不想,往裡頭一瞧,門裡空無一人。咦?這花匠哪裡去了?正想着,就聽身後有一人輕輕說道:“二太太,是您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