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醉與疼

“撿的?撿的也不行,你沒看見我們還沒走嗎?小兔崽子,還敢頂嘴?”一個醉鬼腦子醉了,他的嘴巴沒有醉,從他的嘴裡吐出來的話順絲順綹。

旁邊有的人勸說無理取鬧的醉鬼,“不要這樣,他還是一個孩子,大家都不容易,不要窩裡鬥,讓外人看笑話!”

“哼,孩子?孩子?他比我還高,孩子,我家孩子餓死了嗚嗚嗚……”醉鬼在哭。

“因爲喝酒,你有錢就喝酒,你可以用買酒的錢給你孩子買饅頭吃,最不濟一瓶酒錢能換來二斤半的玉米麪,你的孩子就不會餓死!”男孩突然氣憤地站直身體,他狠狠瞪着吆五喝六、哭哭啼啼的醉鬼,“有錢就喝酒,酒是什麼?是馬尿!”男孩嘴裡的話帶着激動的情緒。

醉鬼聽着不舒服,他張牙舞爪向男孩撲來,他心裡的難受與怨恨一觸即發,

“好了,這酒沒有喝驢肚子去!”酒桌旁邊又有一個男人斜外着身體晃悠悠站了起來,他拖着他只剩下幾根肋骨的軀幹,擡起他竹竿似的胳膊,伸出他青筋暴起的大手拉住了醉鬼。

醉鬼更惱羞成怒,“別拉我,別拉我,我要打死他,他還活着,活得理直氣壯,我的老婆,我的孩子,都餓死了!”醉鬼在哭,他踉蹌着向前一步“撲通”倒了下去。

男孩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他急忙上前一步,彎下腰,他使勁拽着醉鬼,“起來,起來,您起來打俺呀,不要死,不要就這樣死去!”男孩的聲音裡帶着淚。

醉鬼往上擡了一下脖子,他眨巴着醉眼朦朧,他渾身沾滿了煤灰與髒水,他的眼角還有一塊疤痕,“誰說俺要死了,你,你在詛咒俺……”

昏暗的燈光裡,男孩看着醉鬼眼角的疤痕,那塊從眉梢延伸到耳旁的疤痕那麼清晰,他想起了他的二哥,他二哥臉上也有同樣的這麼塊疤痕,是因爲他二哥欠了煙館的錢,被煙館裡的日本浪人打的,後來他二哥明白了是大煙害了他一生,他去找日本人算賬,然後,沒有然後……突然男孩輕聲抽涕起來,“二哥,二哥!你快起來,你不要死!”

躺在地上的醉鬼還算明白,他直勾勾看着男孩的臉,“誰是你二哥?俺,俺還沒打你,你,你怎麼哭了?”

男孩一激靈,他使勁搖搖他的腦袋瞪大了眼睛,堅硬又骯髒的地面上的的確確躺着的不是他的二哥,眼前的醉鬼年齡要比他二哥歲數大許多。

少頃,男孩再次俯下身子向醉鬼伸出手,“大叔,您快起來,來,快起來,地上涼!”

醉鬼踉踉蹌蹌站了起來,男孩急忙扶着他晃悠悠的身體坐下。

“說話呀,你不是聾子吧?!”醉鬼晃着他乾癟的下巴頦,醉眼惺忪地瞅着滿臉淚水的男孩,他發現這是一個不讓人討厭並且非常漂亮的男孩。

男孩輕聲吸着鼻子,“俺二哥臉上也有塊像您這樣的疤痕,他死了,他欠了大煙館的錢,俺和俺三哥找到他時,他已經被日本人打死了!”

“你二哥,他是大煙鬼?煙鬼都有錢,活該!俺這臉上的疤,是那年,哪年呢?讓俺想一想,三年前,在濰坊,對,在去濰坊的路上,被日本人的飛機炸的,呀,當時死了一片,俺命大,撿了一條命回來……”醉鬼一邊說着,他一邊撩撩他的褲子,“這兒還有,俺腰上還有,燒掉一層皮……”

男孩沒有說什麼,他垂下了頭。

“來,坐下吧!”旁邊一個老頭拽了一下男孩的胳膊,“你是掖縣人?俺聽出來了!”

男孩點點頭。

“你在哪兒做工?”有人問。

“在橡膠廠做皮鞋!”男孩咻咻鼻子。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俺大哥那年被日本飛機炸死了,在青島俺還有俺三哥,他這些日子不知去哪兒了?他也喜歡喝酒!醉了就不知回家,有個地角他都能夠睡下……仔細算算,俺有好幾個月沒看到俺三哥了,俺三哥不在……俺,俺常常餓肚子……”男孩環視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你們不喝酒不行嗎?有錢就喝酒,有錢就喝酒,一個饅頭都買不起!”男孩摸摸他乾癟的肚子,他的眼淚再次唰唰落下。

“給!”突然男孩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擡起頭順着聲音看過去,朦朧的燈光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一個苗條的身段,俊秀的臉龐,一身香氣撲鼻,她的一雙好看的眼睛正旁若無人地盯在男孩的臉上。

酒館裡的男人齊刷刷把目光投向這個美麗動人的女人。女人似乎沒有看到他們的存在,她是衝着眼前這個男孩而來,她手裡拎着一捆油果子,“啪”放在了男孩身旁的桌子上,油脂滲出了包果子的牛皮紙,香氣瞬間溢滿狹窄的酒館。

空氣一下沉默了片刻。

“您是誰?”男孩怯生生地擡起頭看着眼前漂亮的女人。

“咱們出去走走?!可以嗎?”女人一雙好看又溫柔又真誠的眼睛讓男孩無法拒絕。

男孩扭身抓起那捆油果子,“這是給俺的嗎?”

女人笑着點點頭。

男孩把油果子放在那個醉鬼身前的桌子上,他沒有說一句話,他只用一雙大眼睛默默掃視了一圈酒館的人,然後轉身跟着女人邁出了酒館。

酒館的男人們默不作聲,許久,他們依然是目瞪口呆地坐着,眼前出現的女人似乎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她的聲音那麼好聽,她走路的姿態那麼美,他們還沒來得及好好聽聽、好好欣賞一下,這個漂亮的女人就匆匆離開了,她帶走了那個英俊的男孩……突然,他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們互相看看,擡起驚愕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個男孩和那個女人遠去的背影……

少頃,身後傳來了酒鬼的打鬧聲,嬉笑聲,埋怨聲,還有酒後的胡言亂語,那種聲音越來越遠。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的腳步很輕柔,她的聲音依然很溫和。

男孩慢慢跟着她的腳步,黃丫頭也搖着尾巴寸步不離。

“你住在西鎮?崔先生給你起了新名字家興,是嗎?”女人柔聲細語。

“不,俺叫長安!您,您是誰?”男孩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他不敢看女人的臉。

“你可以喊我葉小姐!”女人扭臉看看比她還高的男孩,“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男孩皺着眉頭,他想了想,然後使勁點點頭,突然他站住腳步,他擡起頭看着葉小姐的眼睛,“您是崔先生的什麼人?崔先生去哪兒了?俺有大半年沒見到他啦!”

“他犧牲了!”

女人平靜的話在長安心裡像一聲驚雷,他晃着腦袋,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你,你胡說,這,這不可能,他說,他再回到青島,就,就帶俺走!”

“崔先生和你那個酒鬼三哥去執行任務,他們攔截了鬼子的運輸車,崔先生死在了鬼子的機槍下!你三哥,你可能不太瞭解你的三哥,他是好人,也是我們奉天抗聯的人,十年前在東北奉天,崔先生就認識了你的大哥和三哥,你大哥犧牲在東北奉天……在青島崔先生又認識了你,不,他說你們在平度見過,他還救過你,是嗎?”

“是!”此時此刻男孩滿臉淚,“剛剛,剛剛,俺在心裡還罵俺三哥,罵他酒鬼。沒想到他是崔先生的朋友,崔先生,他,他是好人,俺還不知道他的大名號呢!”

“崔耀宏,這是崔先生的真名字。”葉小姐抿抿她的紅嘴脣,她又嘆了口氣說,“你三哥喜歡喝酒,那是他爲了隱藏身份!無論你三哥還是崔先生,他們都是好人,相信有一天,一定會有人爲崔先生報仇!”

“俺,俺想給崔先生報仇,俺就想殺鬼子!”男孩嘴裡吐着淚水,他有點激動。

“千萬不能衝動!崔先生說讓我來保護你!他說你很勇敢!又因爲你三哥去了河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葉小姐停下腳步看着長安的眼睛,眼前這個男孩的眼睛裡閃着晶瑩的淚花,葉小姐咬了一下嘴脣,她輕聲問,“你住在哪兒?不,俺的意思是問你有地方住嗎?”

長安點點頭,“有,俺住在俺姐姐那兒,她已經成家,姐夫在皮鞋廠上班,他也給俺找了一份工作,您不用擔心!”

“你姐夫是一個吝嗇鬼,吃得飽嗎?”葉小姐似乎對長安的情況很瞭解。

“還有俺姐姐,她是俺的親人,至少她不可能餓着俺,畢竟俺的工錢都給了她!”長安垂着頭,低聲喃喃細語。

長安嘴裡無力的細語讓葉小姐聽了很難過。

“好,如果你有什麼需要俺幫助的地方,俺是說,你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就去紅舞廳找俺,那個臺東路上的紅舞廳,離着你住的西鎮很近!”葉小姐微笑着看着長安。

長安點點頭,他又突然擡起頭認真地看着葉小姐,“崔先生,崔先生還有什麼沒有完成的任務嗎?如果,您相信俺,俺什麼也不怕,俺會替他去做!”

“你還記得那個……”葉小姐低頭看着長安身後的黃丫頭,“這條狗的主人嗎?你還記得那個女孩嗎?”

長安擡起手撓撓他的後腦勺,搖搖頭,“去年秋天,在平度俺見過她,當時沒認真看她長的什麼樣子……沒顧得上,只是一個小女孩,個子不算太高……七八歲的樣子,很瘦,很……”

“其實她和你一般大,同歲,她也在青島……”葉小姐看着長安的眼睛,低低說:“她是崔先生的侄女!”

“她在哪兒?”長安突然着急地問,“崔先生犧牲了,她現在跟着誰?”

“這是秘密,暫時不能告訴你,但,她很好!”葉小姐知道隱藏英子的秘密是爲大家好。

“嗯,俺也不會問,只要她有人照顧就可以,她畢竟是一個小女孩。”長安似乎覺得他是一個大人似的。

“好,記住俺今天說的話,有事去臺東紅舞廳找俺!千萬不能單獨行動,更不要去招惹日本人。”

“俺知道了!”長安向葉小姐點點頭,“俺聽您的,您是俺三哥和崔先生的朋友,俺相信您!”

葉小姐笑了,她心裡想起了新修,如果新修有眼前的男孩一樣的思維邏輯就好了,他們娘倆之間的關係也不可能鬧得那麼僵。眼前的男孩知道她在紅舞廳工作一點也不驚訝,臉色很平靜,沒有一絲絲的厭惡。

長安給葉小姐的第一印象是:不僅沉穩,還有膽量,還心胸寬廣,真是一個好男孩!崔耀宏的眼光不錯,如果多一些這樣的青少年,該多好呀!

告別了長安,葉小姐心裡又增加一份傷心,一份憐憫,一份牽掛,一份責任。

下午六點捲菸廠的審訊室裡傳來皮鞭抽打在人皮上的聲音,那聲音就好像打在鐵板上。

“讓機器空轉?你這頭豬,瘦豬!”一個矮個鬼子站在刑訊室的門口吼着。刑訊室牆上掛滿了刑具,還有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綁着一個像骷髏似的男人,一鞭子下去,男人的骨頭露了出來,幾乎看不到血。手裡抓着皮鞭的是一個漢奸,這個漢奸滿臉鬍鬚,滿嘴黃牙,眼睛賊溜溜,由於他賣力地、不停地揮舞着皮鞭,累得他大口喘着粗氣,滿臉流着汗水,汗珠子流進了他嘴裡,他不敢擦一擦,他只能嚥下去,因爲他身後站着兩個持槍核彈的鬼子兵,他一邊使勁地揮舞着他手裡的皮鞭,他一邊惡狠狠地大聲吆喝着,“想找死嗎?想死也要找個地方,今兒你找錯地方了!”

這個被打的工人是機牀上的師傅,今兒下午,可能是因爲他累了,也可能是餓了,他竟然倒在車間裡暈了過去,日本人說他是偷懶睡着了,然後就把他抓進了刑訊室。這個工人沒有扛得住一個小時的毒打,就死了。當單師傅去給他講情時,他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英子下班從捲菸廠門口排着隊接受完鬼子的檢查後,她隨着工友走出了廠門口,她看到馬路邊上路燈下躺着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那個男人身邊跪着一個女人,還有兩個幼小的孩子,也許這三個人是那個男人的家人,歲數大的女人應該是那個男人的老婆,她們都在哭啼,不知她們哭了多久了,只剩下了沙啞的抽涕。

英子心裡特別特別難過,她盡力想忍住眼淚,兩行淚水還是無法剋制,更無法憋回去,眼淚順着英子清瘦的臉頰慢慢流着,英子爲那個工友難過,她更爲那一個女人難過,她更更爲那兩個年幼的小孩難過,這家人失去了一個男人,就失去了一切生活來源,以後這母女三人怎麼過?英子一邊想着,一邊走着,她的小腳步不知不覺邁向那一家人。

“英子,英子!”葉小姐扭着腰身擠過人羣來到了英子身邊。

葉小姐那張美麗的臉出現在人羣裡,英子似乎是見到了親人,她真想撲進葉小姐懷裡大哭,她的腳步卻邁不動,她心裡很憋屈,更多的是難過與傷心,好似路邊地下躺着的那個男人也是她的親人。

葉小姐也看到了路旁的那一家人,她本能地抓起她手裡的小包,她打開包,她從裡面拿出一張紙幣,她彎腰遞給那個摟着兩個孩子的女人,“大嫂,讓你當家的快入土爲安吧!”

就在這時,從捲菸廠大院裡跑出一個男人,葉小姐剛剛站直身體,她的目光和那個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單師傅!”英子的話在她的嗓子眼裡沒有喊出口。

“奧,這是我的同事,我盡微薄之力!畢竟在一起工作了一年多!”單師傅好像不認識葉小姐,他一邊擡起一隻手指指地上的死人,他一邊擡起另一隻手拍拍英子的頭,“這是您的小孩,真懂事!”單師傅看着葉小姐點點頭。

葉小姐也點點頭。

“嶗山的野櫻桃熟了,有機會去摘一些給孩子吃,櫻桃樹高注意安全,人活着不容易,好好珍惜活着的機會!”單師傅一邊說着,一邊彎腰把他手裡攥着的幾個銅板放在死者的身上,他又對跪在死者身邊的女人說,“就這點,給大哥買件衣服吧!”然後他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菸廠大院走去。

葉小姐急忙拉起英子的手,“快走!”

英子跟着葉小姐匆匆離開了捲菸廠門口,街上的路燈把葉小姐的身影拉得很長,很細,很模糊。

英子在捲菸廠工作快一年了,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他(她)們有的是被日本鬼子打死的,也有的是活活累死的。英子每次看到死去的工友,她的心情都很難過,她就想哭,她想找個沒人的地兒大哭一場,她更想撲進葉小姐懷裡尋求點點安慰,可是,葉小姐沒給她這個機會,不知爲什麼葉小姐今兒走路火急火燎的?

不知是累的,還是困的,英子的小腳丫一點也沒有力氣,她的一雙小腳磨磨蹭蹭跟着葉小姐身後往前走,她一步一回頭,她看到有幾個人把那個死人擡走了,她看到那個女人暈了過去,她看到有幾個年長的工友攙扶着那個女人……

“英子,轉過前面巷子就到家了!”葉小姐突然停下腳步,她彎着腰看着黑暗中英子的眼睛,“不要哭了,這樣的事情多着呢,眼淚不夠流呀!唉,英子,阿姨有事,不能送你回家了,你注意安全!”

英子懂事地點點頭。

“千萬不要亂跑,明白嗎?回家吃了飯就睡覺,千萬記住,要好好聽祖母的話!”葉小姐重複着她嘴裡的話。

英子又使勁向葉小姐點點頭。

“你走吧!阿姨看着你……”葉小姐拍拍英子的小腦袋。

看着英子的小身影孤獨地鑽進了一條巷子,葉小姐扭臉把目光投向馬路上,路燈下停着一輛人力車,車伕揣着手、蹲在人力車旁邊的馬路牙子上打瞌睡,還時不時擡起惺忪的眼睛瞄着過往的行人。葉小姐急忙擡起手……人力車停在了葉小姐眼前,“去哪?這位小姐。”

“去延安二路!”

“好來!”車伕聲音爽快。

人力車把葉小姐放在了延安路上。“謝謝您師傅,俺到家了!”葉小姐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車錢遞給車伕。

車伕收了車錢,也不多說話,他彎腰拉起車繼續往前跑去。

葉小姐看着車伕走遠了,她又在馬路上站了一會,她發現四周沒有什麼可疑,她才邁開腳步迅速竄過了馬路。

這個時辰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街上的店鋪已經關了門,更沒有行人,一切都安安靜靜。日本鬼子有規定,商鋪到了晚上九點必須關門歇業,所以,這個時候街道上一片漆黑。

青島的晚上霧氣很重,看不清月光,遠處的路燈也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煤灰,顯得四周尤其陰暗。

葉小姐小心翼翼走近了一家書店門口,她靠近店門口“噠噠噠”敲了三下,屋裡轉來了一個蒼老男人的聲音,“誰呀?”

“嶗山的櫻桃熟了,櫻桃樹太高,不能去摘,人活着不容易,好好珍惜生命!”葉小姐微小的聲音通過門縫傳了進去。

“知道了,先生去登州路店了,他回來俺會第一時間告訴他!您放心,不讓孩子們去登高,危險!”店裡人回答。

葉小姐點點頭,她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她靜靜離開了書店門口,然後她邁開腳步急匆匆穿過了馬路,一轉身她鑽進了一條巷子。

剛剛單師傅傳出消息:日本鬼子已經得到信息,抗日遊擊隊要去襲擊嶗山王莊的鬼子碉堡,鬼子已經做了部署,如果這個時候游擊隊去嶗山王莊,這不是正中了鬼子的圈套?這個消息是誰透露給鬼子的呢?難道是自己隊伍裡出了叛徒?葉小姐一邊走着,一邊想着,她腳步沉重,她的心情更低落,夜的靜,空氣的潮溼,讓她感覺非常鬱悶,濃濃的悶似乎讓她喘不動。

突然從另一條巷子裡鑽出一個瘦高的人影,人影的背後似乎還有幾個黑影,“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葉小姐腦袋裡飛快地轉着,前面跑的人似乎是自己人,後面幾個人影穿戴像是日本浪人,日本浪人身後還有一箇中國通,他不僅氣喘吁吁,還滿嘴罵罵咧咧,“你跑不掉的,這兒,這兒都是皇軍,皇軍的地界!臭叫花子,你這次闖禍了……”

葉小姐急忙把她身子躲進旁邊的門洞裡,只見那個人影近了,葉小姐迅速伸出手去,她拉住了那個人。

“誰?”好熟悉的聲音。

葉小姐一愣,這不是新修嗎?“新修,我是媽呀!”

“媽?!”新修一驚。

葉小姐急忙擡起手捂住新修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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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他們身後的院門響了,裡面有一個年老的女人問,“什麼人?”

“大娘,是俺!您快開門!”葉小姐壓低聲音,溫和地說。

門開了,葉小姐急忙拉着新修躥進了院子,她回頭幫着老人關上院門,她擡起眼角,她看到老人驚愕的目光在朦朧的月光下閃閃發光,顯然老人不認識葉小姐,葉小姐也不認識眼前的老人。

葉小姐一伸手抓住老人的胳膊,着急地說:“大娘,不要害怕!您不要說話,外面有鬼子!”

老人愣了一下,突然平靜地說,“來,到屋裡來!”

老人的鎮靜讓葉小姐和新修吃驚。

屋裡黑漆漆一片,老人摸索着想找火柴。“您,您不要點燈!”葉小姐聲音沉着,“老人家,您別怕,鬼子在抓女人,所以,打擾您啦,俺,俺暫時帶着兒子在您這兒躲一躲!”

“好,好,放心,這屋裡只有俺一個人,你們可以去內屋!”老人在前面走着,嘴裡一邊唸叨着,“這間屋有一個後院門,你們可以多躲一時辰,然後再悄悄離開!”

葉小姐聽了老人的一席話很是感激,“謝謝您!大娘!”

“都是中國人,不要說客氣話!俺是這家的老傭人,五年前俺家主人就離開了青島,這個家裡沒有別人,只有俺這個老不死的……”老人唉聲嘆息。

“老人家,您……”葉小姐想問老人怎麼了,她一時又不知怎麼開口。

老人長長嘆了口氣,“唉!”老人又搖搖頭,“說起來,話長呀,這一些話堵的俺這心口窩疼啊!俺家是即墨的,鬼子在即墨殺害了俺一家十幾口,俺在青島躲過一劫!可是,自己想想,可憐的兒子孫女孫子不該死,如果俺這個老不死的替他們死了多好呀!”老人說着說着淚流滿面。

葉小姐和新修一時無語,他們替老人難過。

老人擡起衣袖捂着嘴輕輕哭啼,“……孫子、孫女太小了,俺多想用俺的老命去換他們的命呀!”

葉小姐不敢多問什麼,她怕勾起老人更多的傷心與痛苦。她也知道每個中國人都與日本鬼子有深仇大恨。可是,還是有那麼多的漢奸和叛徒,如果抗日隊伍裡真的出現了叛徒,剛剛壯大起來的嶗山抗日隊伍一定會遭受損失,也許會犧牲更多的年輕的生命。

葉小姐帶着新修安全回到了家。

“你今天去做什麼了?爲什麼不上學?”葉小姐把新修關在屋子裡,她嚴肅地盯着新修的眼睛,“快說!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回事?”葉小姐發現新修一身破衣爛衫。

“今天晚上八點多鐘……在長春路,一個男孩把一個汽油瓶扔進了一家煙館,鬼子在追他,所以俺幫助了他……”葉小姐上上下下打量着新修一身裝扮,帶着補丁的灰布褂穿在新修身上有點長,肥瘦差不多,這件衣服怎麼這麼眼熟?在哪兒見過?是他?難道新修嘴裡的那個男孩是長安?!

“好了,把衣服換下來,扔到門口,把今天的事情忘記了,明天好好去上學!”

“不,我們都不上學了,鬼子已經佔領了我們學校,校長也換成了漢奸和日本人,我們已經離開學校一個星期了,只是,只是俺沒有敢告訴您,再說,我們準備去大澤山!”

葉小姐被新修嘴裡的話嚇了一跳,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新修變了,好像一下長大了。

“俺快十六歲了,不是孩子了!”新修垂着頭,他嘴裡喃喃自語,“今天那個男孩比俺小兩歲,他已經殺了兩個鬼子了,俺看見了,他的那個汽油瓶把煙館門口的兩個日本浪人點燃了……”

葉小姐沒有回答新修的話,她心裡知道,那個男孩不僅僅殺了兩個鬼子,他每天都在做大事,做平常人做不到的事兒。

“媽!”新修的一聲媽讓葉小姐全身顫抖,她有點激動,這聲媽叫的那麼真誠又真心,葉小姐愣了,淚水瞬間滑過她漂亮的臉蛋。。

“媽,英子那天給我說了,是她三叔把俺抱給您的……對不起,媽!”新修給葉小姐鞠躬。

葉小姐顫抖着身體撲倒新修的眼前,她一下抱住新修,她嚶嚶哭起來。

“媽,對不起,以後您不要再說俺長不大了,俺去大澤山,去參加抗日遊擊隊!”

“不,不能,這是大人的事,你們還小!”葉小姐急忙搖頭。

“英子更小,你們怎麼捨得讓她去……”新修的話讓葉小姐大吃一驚。

新修輕輕說,“俺都聽到了,英子每次回家您都要問她好多問題,然後您帶着這一些問題去一家書店……”

“你跟蹤媽媽?”葉小姐更加吃驚,她心裡更加害怕。

“俺從他嘴裡知道了大澤山游擊隊,所以,俺準備去,他也去,他帶俺去,我們已經做好了一起出發的準備!”新修的話讓葉小姐不知怎麼回答,她直搖頭,不可以,不可以,她嘴裡卻說不出半句話,新修的突然轉變讓她無法適應,她感覺是在做夢。

“你們不要着急,讓俺想想辦法!”葉小姐哆嗦着嘴脣,她心慌意亂。

第二天上午,葉小姐來到了西鎮,她打聽到了長安住的那條窄窄的小巷。

她腳步剛剛邁進那條小巷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煤油煙味,煙霧繚繞,大白天,小巷裡伸手不見五指。

再往前走,煙霧裡傳來了吵鬧聲。

“白吃飯的傢伙,誰養得起你?天天曠工,不想做事光想吃飯,是嗎?”一箇中年男人冷笑聲像錐子刺透了空氣,落在耳邊,讓路人也接受不了。

“是,你們嘴裡的話無論對錯都是一面理,就像滾刀肉……黏我的錢,那錢怎麼來的?知道嗎?是用我的命換來的,還不給飯吃,你們的良心太壞了!”一個男孩毫不留情面地大喊着。

“你的狗還吃飯呢!你不知道嗎?”那個男人像打了雞血,煙霧裡看到他張牙舞爪,他要去抓男孩的頭髮,因爲男孩比他高,他跳了幾跳,抓不着,他就扯着嗓子吼叫,“看我怎麼劈了你的狗,吃狗肉!”

“你敢?不,不,不要動手!請您高擡貴手,這條狗不是俺的,俺只是替別人代養的,您有本事朝俺來!”男孩急了。

那個中年男人彎着腰四處尋找着什麼,煤爐後面靠牆根杵着一把砍刀,明晃晃的砍刀在忽陰忽暗的巷子裡閃閃發光,那是平日裡砍劈柴的砍刀。

突然,中年男人朝着牆角的砍刀撲過去,他伸手準備抓起它,他嘴裡依舊罵罵咧咧,“兔崽子,原來這條狗還是人家的?正好,今兒殺了它吃狗肉!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兔崽子,不僅吃飯比別人多,你每天還惹事,每天刮碎衣服,那衣服補補不需要錢嗎?針、線、布、時間、都是錢,耽誤你姐姐粘火柴盒掙錢……”中年男人越說越生氣,“說,昨天發的工錢去哪兒了?是不是買了那套二手西服?這麼點就好穿……”男人氣急敗壞地抓起那把砍刀,他磕磕絆絆撲向旮旯裡躲藏的那條狗,那條狗已經被眼前的爭吵聲嚇得全身打哆嗦,它躲在角落裡擡起驚慌失措的眼神,它一會看看那個男孩,它一會看看那個氣急敗壞的中年男人。

男孩急忙跳起身,他把那條狗庇護在他的身體後面,他昂着頭,像一隻鬥架的大公雞,“錢,錢,你們眼裡都是錢,你們把我這一年的工錢藏哪兒去了?家裡的劈柴都是我撿來的,還有煤渣都是我爬火車道撿來的,還有……”男孩真倔強,他的大眼睛瞪得像電燈泡,把這個烏七八糟的小巷子照得有了點明亮。

“什麼?你這個白眼狼,有你住的,有你吃的,看把你燒的。”中年男人瘦矮的小個子一個勁往上躥,他手裡高高舉着那把砍刀,那把明晃晃的砍刀幾乎要落在男孩的臉上了。

“你砍呀!砍呀!砍死俺,看俺三哥回來怎麼收拾你們!”

那個中年男人聽到男孩嘴裡的話,他遲疑了。

“俺再受不了你們了,俺走!”男孩回頭喊躲在他身後的那條狗,“黃丫頭,咱們走!”

“長安!”葉小姐疾走幾步,她上前拉住了差點與她撞個滿懷的男孩。

“葉小姐!”長安不好意思了,“葉小姐,您,您都聽到了?”

“俺不僅聽到了,還看到了!”

聽了葉小姐的話長安更難爲情了,他慢慢垂下頭。

“你跟俺走!”葉小姐拉起長安的手,她心裡很難受,她剛剛知道長安的日子過的並不如意。

“這麼小還,還睡**……”身後那個中年男人滿口胡言,“我說爲什麼不去工作,原來有女人養着……”

長安深感不好意思,他垂着頭不敢看葉小姐的眼睛,他真想回頭去罵那個中年男人,葉小姐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讓他無法掙脫,葉小姐不想惹事,如果她想罵人,她嘴裡沒有一句好話。可是,她今天忍了,她幾乎是拖着長安離開了這條臭氣熏天的巷子,她憋着一口氣。

“長安,以後你住到紅舞廳可以嗎?那裡需要一個看門的,需要一個漂亮男孩!”葉小姐說着說着笑了。

“不!”長安搖搖頭,“俺去大澤山,俺已經和那個哥哥說好了!”

葉小姐沒有說話,她知道長安嘴裡的那個哥哥就是新修。

“麻煩您,把黃丫頭還給崔先生的侄女吧!”長安彎下腰伸手摸着黃丫頭的頭,說心裡話,這一年他與黃丫頭相依爲命,他有點不捨得。

“你們不能去那兒!很危險!”葉小姐不敢看長安的臉,她剛剛看到長安的生活一團糟,她心裡真的很心疼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可是,眼前這個男孩繼續留下來也不行,他在青島會繼續闖禍,鬼子也許很快就會找着他。

“俺好久沒看到俺三哥啦,不知他生死,不知他還回不回青島?他不回青島,俺留在青島也沒有意義,所以,俺決定去大澤山!”長安看着葉小姐的眼睛,“您不要擔心,俺會照顧好自己,只要您把黃丫頭帶給那個女孩就可以!它吃的不多,它很懂事,隨便兩粒花生米,它就能吃飽!”

長安的話帶着淚,葉小姐聽了心裡也酸酸的,她使勁點點頭,“好,你可以先去我家住一晚,明兒你再和那個哥哥一起走,我會讓人送你們走,好嗎?”

“不,我們說好了,在澄陽路集合……”長安搖搖頭,他拒絕了葉小姐的好意。

“我知道!先去我們葉家住一晚,那個哥哥也會在我葉家等你,相信阿姨!”葉小姐擡起胳膊拭去眼角的淚,她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看着長安。

長安不懂葉小姐話的意思,他心裡也知道,葉小姐不會用謊話騙他。

葉家,新修喝醉了,他在樓下的草地上不停地吐。

“你不怕鄰居笑話嗎?”葉家祖母勾着背艱難地邁下樓。

“你不要管我,我是混蛋!”新修臉上不僅僅是嘔吐物,還有淚。

葉家祖母走近他,她艱難地蹲下身把新修拉進她懷裡,“如果知道你買酒喝,俺不會給你錢!”

這是新修第一次喝酒,酒精讓他胃裡難受,他嘴裡不斷地哼着,“我醉了嗎?我想和妹妹們喝,她們太小,想和您喝,您不會喝酒,想和媽媽喝,媽媽沒時間!”

葉家祖母愛撫着新修的頭,“你是一個帥氣小夥子,也是懂事的小夥子!不能喝酒,酒是什麼?酒是……”

“酒是馬尿!是那個哥們說的!”

“是,他沒說錯,就是馬尿!好人、正常人不會喝這麼多。酒傷人,傷身呀!”葉家祖母嘴裡絮絮叨叨,她可憐新修,她更心疼新修。

“不,我不是正常人,我是混蛋,我對不起媽媽,還有您!可是,我要走,走了,誰養活你們,如果你們老了,如果我死了!你們怎麼辦?”新修哭哭啼啼。

“別胡說八道,你哪兒也不能去,哪兒也不要去,你今兒的胡言亂語如果被你媽媽聽到了,她會傷心的,還有妹妹她們會想你的,咱們回家,別讓窗前的妹妹看着你的這個醉鬼樣子,要給她們一個榜樣,你擡起頭看看,她們躲在窗戶上,正看着咱們呢!”淚水在葉祖母臉上流淌。

葉小姐和長安看到了樓下的一切,當長安看清新修那張臉時,他一下呆住了,他臉上表情全是驚愕,怎麼會是他?

新修沒有認出長安,因爲他醉了,他垂着頭不斷地嘔吐。

“幫我一下,把他拖到樓上去。”葉小姐看着新修又心疼又無可奈何。她不知道是誰給新修錢去買酒喝,“誰讓他喝成這樣?”

葉祖母連聲說,“不知道他去買酒,知道了,俺堅決不會給他錢……”

“媽媽,大家都喝酒,爲什麼我不能!”新修哭哭涕涕,“媽媽,您討厭我,是嗎?”

葉小姐沉默。

進了屋子,長安把新修拽到了牀上。

“你是誰呀?”新修睜開朦朧的眼睛在長安臉上使勁瞅着,“好面熟,吆,你是,你是燒日本大煙館的……那個哥們……”

長安回頭看看葉小姐,他沒有想到新修是葉小姐的兒子。

“你們不能去大澤山,就如你們不能喝酒一樣。”葉小姐狠狠白了新修一眼。

葉祖母從廚房端來一碗湯,她一邊走,一邊對新麗和新菊說,“你們快到臥室裡去,不要看酒鬼!”

新麗新菊和新新三個小腦袋躲在走廊裡,他們大氣不敢出,他們第一次看到葉家出現了酒鬼,他們也害怕,更多怕新修突然死去,因爲他們看到葉祖母和葉小姐臉上有淚,不知那淚爲什麼要流?

“長安,去洗個澡,把你身上衣服換下來,還有新修的衣服,待會,我拿去洗洗。”葉小姐對長安說。

長安不好意思了,他擡起胳膊聞了聞,他身上的確有一股很濃的汗臭味。

“有一隻狗!”新新看到了躲在樓梯口的黃丫頭,三個孩子開始歡呼起來,好像是見到了外星人,畢竟這幾年她們沒走出葉家一步,接觸的人只有家裡這幾個人,更沒有接觸動物,偶爾樓下草坪上冒出一隻狗,他們都覺得稀奇,今兒這隻狗跑進了屋子,還那麼老實,老實的讓人心升可憐,可憐它的膽小,可憐它的矜持,更可憐它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眼神。

英子下班回到家時也看到了樓梯口的黃丫頭,她已經認不出它了。黃丫頭對英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黃丫頭在英子身上嗅了嗅,似乎有一種它熟悉的味道。英子也感覺稀奇,她彎下腰摸摸黃丫頭的脖子,“你的毛也是黃色的,你不會也叫黃丫頭吧!”

黃丫頭似乎想起了它兒時的記憶,它竟然向英子“汪”了一聲。

“英子,快去洗洗,廚房裡給你留的飯,吃了飯趕緊睡覺!”葉祖母在臥室裡喊她。葉小姐沒在家。

葉小姐帶着長安和新修去找徐豪辰啦,她決定把新修和長安送去牟平天福山抗日根據地,兩個孩子可以做狙擊手,憑她對兩個孩子的觀察,他們反應能力超乎異常,如果做狙擊手,一定有一番成就。

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葉祖母一邊遞給英子一個菜包子,一邊說,“英子,今天你阿姨不能去送你,你要走小路,注意安全!”

“嗯!”

葉祖母又轉身抓起英子的布包,她一邊把布包放在英子吃飯的飯桌上,她一邊輕聲囑咐,“這是你中午的飯!不要弄丟了!”

“葉小姐去哪兒了?”英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葉祖母的眼睛問。

“她去送新修和那個漂亮男孩,他叫什麼名字呢?你看看我這個記性,對了,什麼安,長安,似乎是這兩個字!”葉祖母皺着眉頭認真思考。

“新修哥要去哪兒?”英子不認識長安,她對那個名字也不熟悉,她心裡只關心新修的去向。

“他們也去上工了,去哪兒上工,俺也沒問!”葉祖母很聰明,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祖母,樓道里那隻狗是誰的?”英子好奇地問。

“是那個漂亮男孩子帶來的,它叫黃丫頭,俺聽到那個孩子這麼叫它的名字!”葉祖母站起身勾着背向她屋裡走去,她回頭又看了英子一眼,“不要帶它去上班,日本人會吃掉它的!”

英子傻傻地站在原地,她沒想到這隻狗真的叫黃丫頭,難道是重名字?還是,就是它?!就是他?!

“不要遲到,走小路,繞開大路……”葉祖母又在絮叨。英子抓起桌上的布包衝下了樓。黃丫頭想跟着英子,英子回頭看了它一眼,“回去,祖母說的對,日本鬼子會吃你的肉!在家等着俺下班!”

黃丫頭真的很懂事,它似乎能聽懂英子的話,它蹲在樓梯口看着英子踏上了草坪旁的小路。

葉祖母站在樓道里的窗臺前,她聽着旁邊臥室裡傳來新麗、新菊、新新的呼嚕聲,她目送着英子小小身影被晨霧包裹着漸行漸遠,她搖搖頭嘆息着,“可憐的丫頭……”她嘴裡一遍一遍地嘮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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