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有政府的難處,醫生……”
鄭永想了一會,還是覺得有些事情無法和醫生說:
“打個比方,當初德國年開始的那場戰爭,如果不是因爲基爾港的那些叛徒,德國未必就會輸掉這場戰爭。所以,有些事情是我們永遠無法把握的。”
“你似乎對德國的事情非常熟悉。”施奈德醫生換了一斗煙:
“實事求是的說,年開始的戰爭,德國戰敗了,而貴國是戰勝國,但聽您的意思,卻一點也沒有戰勝國的喜悅……”
“戰勝國?”鄭永譏諷地笑了一下:
“當初我們還是北洋政府,認真的說,北洋軍還是很能打的。但是,當他們抵掌權政以後,卻開始發生了質變。在我看來,我們這個戰勝國甚至還不如戰敗國。”
施奈德沉默了下來。
對於中國的很多事情,他想自己應該是很清楚的。
這位鄭將軍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看起來他非常衝動,往往會做一些在嚴謹的德國人看起來難以理解的事情。
但偏偏有的時候他又非常的冷靜,冷靜到你完全無法想像。
施奈德以爲自己已經完全看穿了這個人,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錯了。
“您認爲中國的戰局會向什麼發展?”施奈德好奇的問道。
“大戰,一場全面的大戰遲早都會到來。”鄭永靜靜地說道:
“中日之間的全面戰爭將無可避免。”
看了一眼施奈德,他又說道:“甚至是世界性的戰爭,你相信嗎?”
施奈德聳了聳肩,這隻有上帝才能知道了。
這時候,施奈德忽然說道:
“知道嗎?在您受傷以後,春妮一直在陪伴着您,我甚至幾次看到她偷偷的爲您哭了,哭得非常非常的傷心,連我這個老人看了心裡都覺得難過……”
見鄭永沉默在那。施奈德表現得非常不滿:
“我很想知道這是爲什麼,將軍。難道您不知道春妮愛您嗎?爲了您,她甚至在以爲獻血會死掉的情況下,依舊毫不猶豫的獻出了自己的獻血。這樣地女子,難道不值得您愛嗎?”
醫生無法忘記,在鄭永被送進醫院之後的春妮。
春妮哭得非常傷心,她以爲鄭永快要死了。他流了那麼的血,血都快要流乾了啊
她哭着求施奈德醫生,把自己曾經捐出的血給鄭永哥。她認爲自己的血可以救鄭永哥的命。
只有施奈德醫生自己知道,一個型血的人,是無法把血輸給型血的。
但施奈德醫生卻說了生平的第一個謊言:
“我可以對着上帝發誓,你地血一定會流到鄭將軍的身體裡!”
春妮終於放心了,自己的血可以救了鄭永哥,從此後鄭永哥的身體裡將流淌着自己的血……
“因爲我隨時都會陣亡。”
鄭永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陣亡,你知道嗎?春妮就會成爲一個寡婦。寡婦你清楚在中國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她從此以後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關愛她,沒有人照顧她。甚至在她死了以後連爲她哭的人也都不會有……”
施奈德醫生完全不能明白。
爲什麼,爲什麼一個女人在失去了丈夫以後就不能再嫁?
他能說一口流利地中國話。他甚至還學會了用毛筆寫中國字,但對於中國人,他卻發現自己是如此的不瞭解。
春妮、或者是面前的這位將
他一度以爲這位將軍會變成另一個軍閥,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推了開來,拎着一個小鍋的春妮走了進來。
“鄭永哥!”
春妮的臉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興奮和快樂。
施奈德醫生知道他們之間一定有很多話要講,他悄悄的離開了病房。把這個空間留給了他們……
“戰爭已經越來越激烈了,這次的戰爭中國人稱其爲第三次奉天保衛戰。
就在今天發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戰鬥進行到最激烈地時候,奉天城的最高長官鄭永將軍。竟然親自帶着他的衛隊衝了上去。
他奪回了陣地,也受了傷,肩膀上和腿上。傷得不是很重,但長時期地流血卻使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看看起來非常虛弱,並且已經昏迷了過去。
據擡他從前線下來的士兵告訴我,他們的將軍帶親自拿着一挺機槍,一直就戰鬥在了第一線。
而正是在這種精神的感召下,所有的士兵都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他們用多人的傷亡重新奪回了原本屬於他們地陣地。
現在讓我來介紹一下這個我眼中的瘋子,鄭永將軍。
是的,我一直都認爲他是個瘋子。
他神奇的出現在了奉天,就在日本人即將佔領這座城市的時候。然後他帶着他的部隊進行了最頑強最慘烈的抵抗。
他的年齡僅僅只有歲,然後他帶着一羣並不比他大多少地軍官,在這裡創造出了一個接着一個地奇蹟。
從一個低級軍官,到一個將軍,他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我想。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那就是他得到了上帝地眷顧。
奉天城裡的傷員越來越多,能夠戰鬥的士兵越來越少了。但在這個瘋子將軍的帶領下,他們依舊不願意失去任何一寸土地。
這個城市也許最終會失去,但這座城市永遠不會被征服。
就如同這個民族一樣……
今天,又有幾百個勇敢的士兵失去了生命,他們甚至無法得到一塊墓地。
我可以告訴所有的人,這個民族有一個信仰,就是認爲人死了之後,必須葬在棺材裡,靈魂纔可以升到天堂,否則將永遠只能在地獄徘徊。
但是,沒有那麼多的棺材提供給他們。戰死的士兵只能被草草地掩埋。
我曾經問過一個負傷的士兵,我問他害怕嗎?他毫不猶豫的告訴我害怕。於是我又問他既然害怕爲什麼還要打仗?
他告訴我,有個無賴闖到你的家裡,企圖奪走你的房子,霸佔你的妻子,就算心裡再害怕,也一定會和這個無賴拼命的……
一個簡單的理由,簡單得讓我爲之流淚。
就是這樣的一羣士兵,他們寧可死後因爲沒有棺材而下地獄,他們也勇敢的繼續戰鬥着,一直到自己再也無法拿起槍爲止。
他們,不,我們,我可以驕傲地告訴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我很榮幸的認識了這些士兵,我很榮幸的成爲了他們之中的一員。
也許,這是我這一輩子做過的最值得懷念的事情。
我們還會繼續戰鬥下去,一直到我們再也無法拿起槍爲止。
爲了自由,爲了尊嚴,還有我們的榮耀。
讓我告訴一句那位瘋子將軍曾經說過的話:
精神不死,則民族不死。
還有一句他常說的話,我也一定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不投降,不撤退。萬衆一心,恢復家園!
我們可能會失敗,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從精神上打敗我們。
現在是月日的凌晨了,戰鬥很快又要打響了。我得休息,我必須養足了精神,去迎接新的一天到來,去繼續照顧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爲我,爲奉天,爲那位瘋子將軍祝福吧,我所有認識或者不認識的朋友們。
上帝保佑奉天,上帝保佑中國,上帝保佑瘋子將軍。
彼特?沃爾夫岡?馮?施泰德。年,月日凌晨。”
他掩好了日記,想了想,然後離開了自己的臥室,叫醒了司機,去了奉天無線電總檯。
幸好,今天值班的軍官他認識,是那個叫羅魚勐的。
“我要和我在上海的朋友發報。”施泰德認真的說道。
“這恐怕不行,醫生,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沒有師座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和外界聯絡。”羅魚勐斷然拒絕道。
“孩子,你聽我說,我不是你們眼裡的間諜。”施泰德認真地解釋着,並且把手中的日記塞到了羅魚勐的手裡,指着它焦急地說道:
“我的那位朋友是個記者,我要把我的日記發給他,這很重要,對我和奉天來說,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