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座,突不出去了!”
部下略顯焦急的聲音並沒有讓蕭山令的表情有什麼改變。
自己指揮的這個營繼續在這堅持了整整三個小時,死死的把進兵的鬼子阻擋在了陣地之外,這個時候兄弟們應該已經突圍成功了吧。
不過自己的三營是出不去的,前後都已經被鬼子給包圍了。
三營就剩下了一百來個兄弟了,彈藥也即將耗盡,現在在這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在盡着一箇中國軍人最後的努力。
蕭山令並不覺得有什麼可以害怕的地方,自己盡到了一切能盡的職責,殺身成仁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弟兄們,大家都聚在一起,要死也死在一塊。”蕭山令揮手指揮着那些剩下的士兵們。
士兵們都聚集在了他的周圍,這裡以前是個茶樓,據說還非常有名。民間故事裡都說,明朝開國皇帝的老婆馬皇后,經常會在微服私訪的時候在這落腳,吃上一盞茶,聽聽茶樓裡那些茶客們說的民間疾苦。
可蕭山令知道這不過是民間傳說而已,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微服私訪?一個皇帝或者皇后即便真的要想微服出宮了,那得調動多少侍衛保護安全?
可是也許過了許多年後,等到鬼子被趕出去了,這座茶樓重新營業的時候,那些茶客們會不會說起自己的故事?
蕭山令微微地笑了,也許會吧。\\\\\
“參座。你在那笑什麼?”看着參座地樣子,一個排長好奇地問道。
“我剛纔在想啊,咱們這些人很快就要死了,可等過了一百年後,保不準就有人會在這裡一邊喝茶一邊說,以前啊。在這有一羣英雄和鬼子怎麼怎麼着奮戰......”
蕭山令的話引起了那些士兵的好奇,一個年紀不大的士兵向參座靠了幾步:“參座,你的意思是咱們以後也能成爲故事裡的人嗎?”
“是地,我保證咱們以後可以成爲故事裡的人。”蕭山令輕輕拍了一下那士兵的腦袋:“沒準啊你在故事裡就是騎着白馬拿着銀槍的趙子龍!”
周圍地人一下鬨笑起來。那士兵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可是,參座,說真的,我還真的有些怕死。”
蕭山令微微笑着:“這世上有誰不怕死?別說你了,就連我都一樣怕死。\\\可咱再怕死,也不能在鬼子面前表現出來。爲什麼?因爲咱們是中國人,咱們都是中國軍人。這世界誰都可以怕死可就軍人不行......”
外面的槍聲重新響了起來,還伴隨着一些隱隱傳來的轟轟聲。
士兵們都從地上爬了起來。投入到了屬於自己的陣地上。
蕭山令朝外面看了一眼,鬼子居然調上了兩輛戰車。他嘴角輕蔑地笑了一下,自己這裡只剩下彈藥嚴重不足的一百來人了。
鬼子怕了,中國士兵真地讓他們害怕了!
蕭山令輕輕笑着,然後拿起了他的衝鋒槍......
戰場上瞬間安靜了下來,對面地茶樓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都沒有,可就算是這樣,那些倭寇士兵們卻依然不敢進攻,他們無法肯定對面的軍隊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茶樓裡只剩下了最後三個人。蕭山令、排長和那個“怕死”的士兵。
彈藥已經告盡了,蕭山令的肚子上中了一彈。倒在地上的他微笑着對那個“怕死”的士兵說道:“小兄弟。\\/\幫我把我的手槍拿來。”
“怕死”的士兵從他地腰裡拔出了手槍,然後放到了參座地手裡。
蕭山令檢查了下彈匣。這時候他看到那個排長對着自己敬了一個軍禮:
“參座,我排完成最後之狙擊任務。前後擊斃倭寇三十餘人,我排除我外全部陣亡,現在向您報告,我要去找我的兄弟們了......”
蕭山令點了點頭,同樣舉起手勉強還了一個軍禮:“同意請求,帶上這個小兄弟一起去吧!”
那個士兵已經上好了刺刀,當他走到門口地時候忽然回頭一笑:“參座,我叫段立柱,等到了下面的時候,千萬別忘了我地名字啊!”
“忘不了,忘不了......”蕭山令喃喃地說道。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名士兵,永遠也忘不了這名士兵的名字,永遠也忘不了他的笑容。“段立柱”的笑容在這一刻,已經牢牢地銘刻在了他的腦海中,再也不會消失......
十多個鬼子衝了進來,蕭山令斜靠在一張桌子上,一連開了幾槍,幾個鬼子應聲倒地,本來已經以爲茶樓裡沒有活人的鬼子有些慌張,叫着四散散開。\\\
扣動了下扳機,裡面已經沒有子彈了,看着那些慌亂躲藏着的鬼子,蕭山令又輕蔑地笑了笑。
他從上衣的口袋裡摸出了最後的一顆子彈,緩緩地壓進了槍膛。
最後一顆子彈,永遠是留給自己的!
他笑着,慢慢的把槍口塞到了自己嘴裡......
蕭山令,憲兵司令部副司令兼代理首都警察廳廳長、南京衛戍司令部參謀長,湖南益陽人。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三期畢業。
在掩護南京防衛部隊撤退時,不幸中彈受傷,拔槍以最後一彈自戕,壯烈殉國。
這是南京保衛戰中犧牲的最高級別的軍官,蕭山令和他所指揮地三營。名字永遠地銘刻在了南京城樓之上......
當那聲槍響之後,鬼子不相信這個茶樓裡已經沒有中國軍人了。
他們胡亂地放着槍,然後一把火燒掉了這個讓他們損兵折將的茶樓。
火光在熊熊燃燒着,在火光中,蕭山令和他的兄弟們的微笑卻清晰可見......
“最後”一批部隊撤離了,在南京有組織的抵抗已經結束。\\\\從民國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至民國二十八年三月三十日,南京城防部隊在這裡整整抵抗了三個月!從城防戰到巷戰,英勇的中國軍隊。一直在爲國家地尊嚴而奮戰!
在整個南京保衛戰中,中日軍隊都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
中國軍隊方面,僅陣亡將軍級以上將領計有:
蕭山令、高致嵩、易安華、羅策羣、姚中英、司徒非、劉國用、朱赤......戰後統計總共陣亡中將兩人,少將十七人(含追認)。
十餘萬中國士兵,陣亡六萬三千人,傷殘一萬八千人。也就是說整個十萬大軍幾乎要在這裡拼空,如果撤退命令再晚下達一些,或者一個人也無法活着回來了......
一場陣亡比例遠遠超過傷殘比例的戰爭!
而倭寇方面同樣損失慘重。
從南京城外圍戰役。到城防戰,再到巷戰。總計陣亡三萬八千人,傷三萬餘人,其中聯隊長以下被擊斃各級軍官二百餘人。
三個月的時間,在南京倒下了十餘萬人地性命!
戰果根本讓倭寇無法承擔。
空蕩蕩的南京城裡,一直到中國軍隊全部撤離爲止,依舊在那不時響起槍聲,那是和部隊失去了聯繫,沒有接到撤退命令的中國士兵,依舊在那奮戰着。
“沒有命令,不許後撤一步!”
這是總指揮部和司令部聯合下達的命令!
士兵們並不知道部隊已經撤離了。他們依舊在自己的陣地上。和倭寇做着殊死的較量。他們還在那等待着,等待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下達的撤退命令。可他們永遠也等不到了......
這其中就有那位“高跟鞋狙擊手”,他早已和自己的部隊失去了聯繫。其實撤退不撤退,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從自己地兄弟死在面前那天開始,他早就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看待。
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士兵,都在和他做着一樣地事情。
都在等待着那道再也不會送來的撤退命令......方?”山本宏次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沮喪:“我們在這付出了多少代價?可我們得到了什麼呢?”
“我們得到了一座空城、死城。”鬆井石根看起來比他更加頹喪難過:
“現在我們可以驕傲地宣稱,在帝國付出了幾萬士兵的傷亡之後,我們終於把一座空城給掌握在了帝國的手裡,然後,我們的政府將繼續宣傳聖戰,民衆們會因爲奪取了敵人的首都而歡呼雀躍不,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其實已經遭到了最爲慘重的失敗......”
是的,他們在這遭遇到了慘重地失敗,儘管他們把南京掌握在了手裡。
但政府和民衆不會看到這一點,敵人地首都都已經被奪取了,那麼敵人的投降已經指日可待。
讓日本國內那些“萬歲”地聲音來得再猛烈些吧。
當歡呼聲過了之後,他們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將面臨着什麼。
“我發誓,在這段時間裡,鄭永已經完成了他一切想做的事,他現在想地不是怎麼奪回南京,而是如何組織起優勢兵力,給予我們這些已經非常疲憊的士兵以沉重兇猛的一擊。”
山本宏次的面色陰沉猶豫,他也許已經隱隱看到了即將到了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他駐着指揮刀站在那一動不動: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失去了進攻的力量,士兵們非常疲憊了,我甚至注意到有些士兵已經出現了厭戰情況,我真的非常擔心,中國軍隊什麼時候會發起大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