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念笙微微愣了一下,視線才挪向陸昊文,只見他盯着自己一臉關切,“沒事了,我陪着你呢。”
她思緒緩慢回籠,艱難地想要擠出個笑容來,他將她手攥的更緊,“走吧。”
後來路念笙回想,其實整個葬禮她記得並不十分清楚,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片段。
陰鬱的,卻燥熱的天,神情肅穆的人們,蘇曉的眼淚,棺材被繩索吊着,落下去發出的那一聲響,鐵杴一下一下,黃土將棺材掩埋,有些微塵在空中飛。
最後,是陸昊文一直堅定不移的,站在她身邊,攥着她的手。
他的掌心寬大,包裹着她的手,他用了一點力氣,好像是要給她一些勇氣,可她還是心悸的很厲害。
腦子裡面是曾經孩子下葬的情景,一切重疊在一起,她腳步虛浮暈暈乎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蘇曉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在靈堂紮紮實實跪了近兩天的時間,似乎也是身體到了極限,葬禮結束回去之後就開始發高燒,被送入醫院進行治療。
傅承修和路念笙輪流照看着,隔天的下午,經由陸昊文一通電話提醒,路念笙纔想起,晚上是約定好要陪着陸昊文去參加的那個晚宴。
回到路家之後其實大大小小的晚宴她也參加過那麼幾次,每一次都十分別扭,畢竟這個圈子和她從前所處的那個環境差異太大,一大堆人端着香檳阿諛奉承或是口蜜腹劍,她其實無比厭倦,但這一次作爲一個擴展人脈的好機會,她縱然是厭惡也還是想要抓住機會。
陸昊文提醒完聽她在那邊沉默,於是瞭然:“你忘了是吧?”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也難怪她會忘記,他沒爲難她,問:“那禮服總有吧?”
她在醫院樓道里面來回踱了幾步,“我……我回家找找。”
她印象中她是有過一套晚禮服的,那還是差不多三年前剛回到路家的時候何歡帶着她去買的,那時候何歡爲了讓她融入這個圈子偶爾帶她出席一些晚宴,晚禮服畢竟不同於日常穿的衣服,她也不大喜歡這種不實用的東西,就那一套用來對付。
至於現在還在不在家裡,她自己都想不起來。
她聽見陸昊文嘆氣,“念笙,你活的都不像個女人。”
她有點微微惱火,“你還沒見過我以前的樣子,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他就笑了,“你在醫院?”
“嗯。”
“我去接你,帶你去買衣服。”
她心頭驀地像是被戳了一下,什麼脾氣也沒了,“不用,我家裡好像有,我去找找……”
“不行,我得把關,總不能讓你給我丟人。”
“……”
路念笙被噎了個死。
半個多小時之後,陸昊文果然出現在醫院,手裡拎了水果和營養品,順帶看了看蘇曉,傅承修就在病房裡,也已經見怪不怪,陸昊文這人生活中延續生意中的作風,行事一直很周到,儘管蘇曉精神不濟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個字,陸昊文也沒有因此而覺得受到冷遇,反倒是和傅承修叮囑蘇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要記得通知他一聲,儼然已經將蘇曉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路念笙跟着陸昊文離開醫院,他帶着她去了一家做形象設計的私人會所,裡面服務周到,從晚禮服到首飾應有盡有,也有專業的化妝師和造型師幫忙做參考,路念笙沒來過這種地方,油然而生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心情,回頭一看陸昊文,他已經坐在會所休閒區的沙發上姿態慵懶地翻着手裡的財經晚報,覺察到她的目光擡頭望了一眼,露出個笑。
那笑容說不清是鼓勵還是幸災樂禍,她扯扯嘴角,沒來得及再反應就被化妝師拉着去做頭髮。
前後折騰了兩個小時,及肩的頭髮被挽起來,化妝師在她臉上折騰了好半天,她坐在椅子那裡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生出一絲恍惚來。
上一次這樣鄭重其事的化妝,還是很久很久之前,她和傅子遇結婚的那一天。
她不喜歡化妝,一直覺得麻煩,但是那個時候她很高興,因爲她夙願得償……
她閉上眼睛,努力甩開那些思緒。
明明已經告訴自己要忘記傅子遇,要忘記過去,可是爲什麼還總是想起他?
妝容並不濃,化妝師在旁邊一直感慨,“路小姐,您底子好,都不用貼假睫毛的……”
許是職業毛病,那些人絮絮叨叨說一堆,她再睜眼,鏡子裡面已經是一個不一樣的自己,化妝師化妝畢竟和自己化妝不同,鏡子裡面的女人看起來是有些嬌媚的,脣眼的位置都帶一絲妖嬈,這一瞬她居然覺得有些陌生。
被推到陸昊文面前的時候,她有些不自在,陸昊文擡頭一眼便愣住了。
她的長相無可挑剔他早就知道,但是一直以來她的妝容都是很中規中矩的officelady,今天這一變,堪稱驚豔。
他居然看的有點呆,直到路念笙猶豫着問話纔回神。
她擰眉看着他,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她總覺得那化妝師將眼線畫的有點兒長,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一下眼角。
陸昊文笑了下,“沒有,很漂亮。”
這話直白的讓她愣了一下。
聽到陸昊文對髮型妝容還算滿意,一旁造型師立刻又開始馬不停蹄將晚禮服拿出來給他們看。
琳琅滿目的晚禮服看的路念笙眼花,她不得不承認,儘管在何歡的要求下她努力過,可她還是有點兒缺乏女人對這些東西的敏感,很多衣服在她眼裡看起來都很類似。
陸昊文似乎也不擅長挑這些,於是路念笙只能試造型師推薦的款式。
陸昊文一連否決了前面造型師主推的四五個款式,造型師很明顯心水的是抹胸款式,陸昊文以前看別人穿沒感覺,路念笙穿身上他怎麼覺得那些禮服都這麼暴露?
路念笙其實身材很單薄,算是骨感了,別人穿抹胸款會讓人注意到胸,她會讓人注意到她突兀的鎖骨,深深陷下去,陸昊文視線總是不自覺定格在那裡,然後暗暗想她飯都吃到哪裡去了,莫名的就有點兒心疼。
最後迫於陸昊文越來越沉的臉色,最後造型師給路念笙跳了一件特別中規中矩的紫色長裙,遮的比較嚴實,陸昊文這才漏出滿意的表情。
路念笙也不挑,試了半天早就迫不及待,一點兒異議也沒有跟着陸昊文去結賬,在收銀臺前摸到自己錢包取出來,而陸昊文已經將卡遞過去,她急了,“我來給吧。”
陸昊文瞥了她一眼,“別鬧。”
“……”她固執地將手裡卡往過去遞,反倒被陸昊文直接抓了她手攥掌心裡,她苦了臉,頭髮化妝還好說,身上這件晚禮服是chanel的,價格可不低,她不想欠這麼大一人情。
可陸昊文將她的手攥了個死,單手在密碼器上輸入密碼又在小票上簽字,表情悠悠然,收回卡才放開她的手。
離開的時候她心裡有點兒小情緒,倒也算不上生氣,就是因爲他的強勢有些憋屈,腳步很快徑直往停車場去。
上了車,陸昊文默了幾秒,開口:“生氣?”
她搖搖頭。
“你以前對追求你的男人都這樣嗎?我沒有送過你什麼東西,這件衣服也不過順手而已,你是不習慣收男人的禮物,還是不習慣收我的禮物?”
她愣了一下。
其實仔細想想她人生挺蒼白的,做女混混的時候有傅承修罩着,那時候正常男人不會打她的主意,而打她主意的小混混又都被傅承修嚇的退避三舍,追過她的男人其實不多,至於收男人的禮物更是絕無僅有,有印象的只有那時候收到的,傅子遇送的戒指。
她面色微變,斂了心緒,看向陸昊文,“我不習慣收別人這麼貴重的禮物。”
傅子遇送她戒指的時候,是她丈夫,可陸昊文和她算什麼?
陸昊文看向車前方,過了幾秒,苦笑了一下,“我送你東西是想讓你高興,我不想適得其反,你不樂意收,回頭把錢給我。”
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她不收,憋屈的是他。
不過反正要有一個人憋屈,他覺得還是他憋屈好了。
她倒像是卸下心頭重擔,也不等什麼“回頭”了,直接就拿出手機轉賬給他。
陸昊文不再說話,去晚宴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直到抵達目的地,海濱一座大別墅,下車後擡擡手臂,路念笙稍一猶豫便擡手挽住他手臂。
既然來了,這點兒眼色還是要有的。
進入主宴會廳,四下望去賓客滿堂,陸昊文帶着她先去見一些可以幫助到瑞通的人。
她也就從善如流和那些人做自我介紹順帶寒暄,在經過長餐桌旁邊的時候隱約覺察角落裡投過來的視線,她皺眉看過去,便撞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傅子遇站在大廳一角,落地窗旁邊,正微微蹙眉看着她,視線從她的臉上,緩慢挪至她挽着陸昊文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