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色不似城市中那般燈紅酒綠,光彩迷人,卻有自己獨特的寧靜美。
湖中倒影的月亮,被微風輕拂,盪漾開來,格外令人陶醉。
村子裡的人不曾知道,每當人們入睡之後,這個魚頭人身怪便會趁着夜色,悄悄地來到半山腰的一處斷崖上。
這一處斷崖地方不大,只是山上的一個凸起,所以幾乎沒有上山的路,只能靠自己爬上去。也因爲它這般險峻,所以沒人來此。
但是這一處地方卻能夠將整個村子一覽無遺,全部收入眼中。
魚頭人身怪便在這處斷崖上,藉着月光,望着夜色中的村子。然後盯着一個方向,宸墨,寂靜。月光下,他的背影異常孤獨。從他變異成這個樣子,他似乎就註定了孤獨,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你帶他來這裡做什麼?”雖然長着魚的腦袋,但是他卻口吐着人言,雖然怪異,卻也合乎情理。
他的身後,正是宸墨以及宣傑。對普通人來說這段山路很艱難,但是對於沉默來說卻又十分簡單。他只是將山路用超能力掀起一個個落腳點,然後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走了上來。看着面前這個變異人的背影,宸墨心有所動,他能夠感受到這個人的孤獨,還有孤獨中那份遺憾和失落。
宣傑沒有開口回答,而是宸墨接過了話語,他坐在了變異人的身邊,希望看着寧靜的村子,緩緩道,“你不用活得這麼累。,更不用活得這麼孤獨。”
“爲什麼會累?又哪裡孤獨?”魚頭人身怪反問,自始自終他都是盯着村子的方向,一動不動,望穿秋水一般,看着那裡。
“被自己在乎的人們誤會着活着,被自己在乎的人們排斥着活着,當然很累很孤獨。但是你不懂什麼是真正的累,什麼纔是真正的孤獨。”宸墨一想起那天的事,整個人講話的聲音中,透露着莫名的悲傷。
這是真真切切地悲傷,以至於身邊的兩個人都看向了他,他們打心裡感覺到宸墨的悲傷。他們知道這個外來的變異人一定有什麼更悲傷的事情發生過。
宸墨緩了緩,“你還有村子的人們陪着,你沒有失去他們,你應該珍惜跟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而不是躲着他們,與他們永遠分離,永遠一個人寂寞孤獨。”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現在只是個怪物,每個人都會懼怕的怪物,人人喊打喊殺的怪物。”
“你這個所謂的怪物,卻時時刻刻在保護着他們。”宸墨打斷他的話,繼續道,“在來你們村子之前,我一路都在思考,身爲變異人究竟值不值得犧牲自己去保護別人?現在我懂了,爲了自己在乎的人,犧牲自己在所不辭。就像你,爲了保護整個村子,犧牲了與村子裡的人一起生活的時光。”
“既然你想通了,又爲何還來勸我?”
宸墨搖了搖頭,“犧牲是值得人尊敬的,但是你這個是沒有任何必要的犧牲。你只是在害怕,害怕別人看到你的模樣,害怕你在乎的人害怕你。說到底,你的所謂犧牲,不過是自己對生活的逃避。”宸墨說完便沿着原路往山下走去,宣傑便也一路跟了回去,留下那個魚頭人身怪在那裡沉默,沉思。
“宸墨,他既然選擇那樣做,無論是逃避也好,害怕也好,總歸是他自己的選擇,你又何必強求他,以這個模樣融入村子裡?”宣傑還是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畢竟在他看來,宸墨只是個外來人,於情於理,都不該來管這一趟閒事纔對,說得難聽點,宸墨根本沒資格去管這件事情。
“我不想她天天傷心難過,抑鬱終生,一生都活在失去愛人的悲傷痛苦中。”宸墨低聲解釋。
宣傑一愣,“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宸墨不語,便是默認。夜風拂過,帶走一片冷汗,宣傑習慣性地擦了擦額頭,又問“你是怎麼發現的?”
“住她家裡半個多月,天天看到她掛在牆上的那些照片,還不能發現嗎?”宸墨想着,說着,“牆上有一張照片,應該是他們一起去海邊旅遊的照片,他們在海灘邊玩,那個男的沒穿上衣,肩膀處有一道胎記,很明顯。今天白天,我攻擊他時,他曾躍出水面來噴射水流,隱約我看到了那道肩膀處的胎記。剛纔月色下,分外明顯。”宸墨解釋着,語氣突然加重,“也正是這半個多月來,我天天看到她的痛苦,她的思念,她的悲傷,我自然要幫她。”
“我當初是讓他穿件衣服來着,他還閒穿了衣服遊在水裡麻煩。”宣傑一臉嫌棄地鄙視着。
宸墨嘴角微揚,他知道宣傑並不反對他這麼做,因爲宣傑也知道佳美的痛苦,只是鑑於魚頭人身怪自己的執着,宣傑纔不去管這事。
“宸墨,我知道我不該問,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但是我這人還是有心好奇心的,特別是有了這強大的精神力後,好奇心更重,所以我還是想問,你剛纔跟他說得事,你應該有過一番悲慘遭遇,到底是什麼?”
“屠村。”宸墨簡單地回答,並不想過多的留在這個話題上。雖然僅僅是兩個字,但是這兩個字卻威力極大,如黑夜中的霹靂,令宣傑當場怔住。雖然外星人入侵,很多事情都亂了,但是新聞並沒有斷。所以他們也知道前不久發生的,整個村子被屠殺的新聞。
宸墨是那個村子的倖存者,對比起魚頭人身怪的遭遇,宸墨的的確更加悽慘。宣傑也沉默了,一路上兩人默契地沒有再說,或許是氣氛太壓抑,太沉重,還是宸墨打開了話題,道:“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倒是你先前說得,你現在好奇心很大?難道說,你現在用你的超能力,探索着各種你心中的好奇?”
宣傑一愣,隨即彷彿想到了什麼,一臉驚恐慌張,連連搖頭擺手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怎麼可能去做那樣的事。”
“哦?哪樣的事?怎麼還心虛了?”宸墨有些譏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他也沒有繼續揭穿,只是一路走着。然後便聽到宣傑在後面一路解釋,各種解釋,待到最後竟然有苦苦哀求之意,倒是把宸墨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改過自新。”宸墨簡單明瞭,然後又道,“嘿嘿,不然就讓你在村子裡的名聲徹底敗壞。”
這一夜,宸墨去勸過,去努力過。至於那個人怎麼選擇,便不是宸墨能夠決定的。不過宸墨也知道,若是他自己不同意現身,他也沒有權力去強迫他現身,他會選擇和宣傑一樣的方式,尊重他的選擇。
第二日,宸墨帶着宋雨涵和佳美還有宸伊,一行四人來到湖邊。他們不是來釣魚,只是來看風景。宸墨覺得佳美思念一個人太久了,而她思念的那個人最後死在了這湖裡,所以他帶她來這個湖裡看看。
但是他的目光卻轉到了山腰處的斷崖上,那裡有個身影,匍匐着,看着。他在看着宸墨他們幾個人,確切地說,他在看着佳美。這個他一樣愛了一輩子的人。自從變異之後,佳美從未來過湖邊,因爲她會痛苦,甚至昏厥。而他爲從未進去村子,去看佳美,因爲每個人都會害怕他。
所以這是她們第一次相見,只是一個知道,一個不知道,唯獨想念卻是真真切切的。
“佳美,你應該多來這裡走走看看。回憶過往不是加重悲傷,還是緩解悲傷。”宸墨背對着佳美,一直看着遠方,沒人知道他看得是山崖,沒人知道,山崖上有一個人正看着她們。
這一瞬間,宸墨想到了方曉,心頭不禁一陣難過,他心想着,自己見不得別人悲傷,便來幫助別人。可是自己卻一直在悲傷思念中,久久不能自拔,說實在的,他自己確實沒有資格去管別人的悲傷,因爲他本就是個沉浸在悲傷裡的人。
“至少,你可以睹物思人。”宸墨道,“你還可以睹物思人。”這一句,他說給自己聽,卻道出了他萬分的無奈。
如他所想,那個變異人並沒有下來與他們相見,相認。宸墨也不急,至少,他看到了佳美,看到了他所愛的人如今的精神狀態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