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雨打在窗上,恍惚使人愁思許多,我醒轉過來,才發現一夜之間,人也憔悴蒼老了許多。
陵容從外面進來,說是找了布客人,我問了備細,不過是等些時候。
我告訴陵容,天降小雨,不能出門,不如將一黑一紅的繩子拿來打結,這樣的帳子也需要這些顏色來搭配。
陵容去了又回,悄悄的告訴我,張媽的案子定了,“兇手是誰?…”
“張媽的兒子韓二。”
“定的什麼罪?…”
“不知道,只說是秋後問斬……”
我略有些疑惑,這個兒子殺了娘,到底是什麼仇恨?…
陵容又悄悄的說道:“聽說這張媽原不是親媽,他親媽不知道是早死了,還是拋棄了,到後來,張媽進府,碰到了這個兒子,總覺得親,就收了進來……”
“爲什麼姓韓?…”
“他說爹是韓仁。”
我點了點頭,陵容繼續說下去,“張媽養了兒子,真的是得了寶玉一般,可是家裡這幾年大不如前,說的是兒子娶的媳婦不好。”
我忽然想到彪子,也就認可的說道:“也是。”
陵容又說道:“張媽帶着三個姐兒去了京,原來是說是爲了姐兒避一避,現在想來,是爲了兒媳婦兒子避一避?…”
“到了前年,京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府裡也不太管,說的是不知道,誰也不清楚————————那年,京裡把房子變賣了,有了錢,就作了本,連張媽也投在那裡,這還是一個紮根的……”
我問道:“京裡窮出這樣,府裡也不管,也不清楚?…”
“那是姐兒的意思……”
“後來?…”
陵容說道:“張媽也變賣了現錢,有了銀子也折進裡頭,在那裡販些絨線,也是好的。”
“賺些利市而已,那房子也不值多少錢嗎?”
“嗯,姐姐不知道,你以爲京裡都是房禍,動不動就價漲,那裡可嚴了,我的家就在那裡,知道這些事也是一清二楚。”
“原來你家在京裡,怪不得門兒清?…”我不知道爲什麼疑惑起來。
陵容又說道:“後來,張媽說這樣下去沒有起色,倒是賠了不少,不如空了手,帶着姐兒回去,到時候也不難見老爺。”
“這本來就是好事?…”我說道。
陵容似笑非笑的說道:“可是,這兒媳婦不中聽了,只說當年當日是怎麼騙出來的,到這個時候,就想着沒頭沒臉的回去,兔羔子賊千殺的,越發不要面了。”
我想着彪子的神氣面目,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
陵容接着說道:“兒媳婦不依,張媽又住了半年,偏偏夫人沒了,府裡又出了喪,一羣人踅踅勾勾地就回來了。”
“回來後,也不是一番風順,兒媳婦只說些什麼,沒有誰搭配她?…到了喪後,姐兒就惹起姐姐來了?…”
我微微一笑,繼續聽下去。
陵容說道:“張媽死的時候,還找人去買個小丫頭?…”
“她還有錢?…這個時候的小丫頭也要十兩銀子吧?…”我問道。
陵容說道:“可不是……那個小丫頭要給十二兩呢?…她才一十三歲,生的也粉團兒似的,還有兩隻小腳兒,小小金蓮?…”
我沉默不語。
陵容又繼續說道:“過幾日,小丫頭與韓二好了,倒弄得他魂不守舍,百般殷勤……”
“後來,被張媽發現了?…”
“被老婆先發現的。”
“嗯。”
陵容說道:“韓二跪在地上,求不是,只是張媽也知道,說那個小丫頭也別害羞,將就了些,這生米熟飯的,就是鬧起來,也沒有意思。”
“原來是這樣,那兒媳婦要張媽拿錢,怪不得張媽落下我,也要給她拿錢去……”
陵容不以爲然的說道:“我看張媽拿錢去,是爲了還兒子的債?…”
“什麼債?…”我說道。
陵容接道:“賭債。”
我偏頭思考,“債大壓身,這男人一見堵,就跟見了毒是一樣的,想要脫身就難了。”
“姐姐,我聽說張媽去拿錢,兒子想要多出些,偏偏是張媽不肯,後來一夜的,沒有人管這個,就出了事。”
我低着頭。
陵容說道:“張媽嘴裡塞糠,也是兒子十分迷信,怕了這死人陰間閻王殿上亂說,將來下地獄十八層受苦?…”
“既然敢做出這樣的事?…還怕什麼陰間閻王地獄?…”我憤而不平。
陵容不再說下去。
我到了飯後,陵容又進來告訴我,“張媽的兒媳婦來求姐兒,說兒子是冤枉的,張媽不是韓二殺的?…”
我討厭……肉了。
更討厭風……
就這樣,府裡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都是張媽的事……
陵容剛過來,姐兒那邊就有人來給自己送一盤瓜子。
“誰讓送的?…”陵容小心的問道。
那人說道:“是小姐。”
陵容立即變色,“姨娘體熱,也吃不了瓜子,還是拿回去吧?…”
“姨娘如果不收下,那邊又要怪我,罵我,打我了……”
陵容說道:“這些我可管不着……”
我聽着,說道:“算了吧?…把東西留下來,也別爲難了她?…”
陵容不安的叫了一聲“姐姐……”
我說道:“你去吧?…就把瓜子留下。”
那人退了出去。
陵容看着那一盤瓜子,“姐姐,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我走了過去,看了一眼紅皮的瓜子,“既然拿來了,就吃了它。”
“姐姐,有毒?…”陵容小心翼翼的提醒。
我捏着一粒瓜子說道:“沒毒的,放心的吃吧?…就算是有毒,也不會立即毒死,姐兒也不會那麼笨?…”
陵容說道:“姐姐,你明白就好,我看姐兒都是一樣的……”
我微微一笑,立即將一粒瓜子輕輕的丟到嘴裡,隨意的嚼動幾下,“不吃白不吃,沒必要怕小姐兒。”
陵容看着我不說話。
我倒是吐出瓜殼子,毫不在意的說道:“以前小心翼翼,總覺得自己日子苦,什麼東西都沒得吃,更何況,還要沒日沒夜做那許多的事,舂米五斛,還不能有粒兒,工織五匹,還不能有刺兒……”
“其實,那樣的小心也好,只是,現在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