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陵容的忠心和大道理，正和自己的想頭一樣。
看她並非表面的那種小意思之流，也不願有什麼瞞什麼，一時間都巴不得教她知道了真相。
陵容說道：“我也怕姨娘疑心，就怕自己的話白說了，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你和別人並不是一體行事的，至今日方纔知道，只不過是說你在這些人身上留着心眼，因此話裡有因，不敢有話跟你說。”我笑道。
陵容見我釋懷，放心了，自己也得到肯定，便說：“今後姨娘有什麼事，都分派我去做，絕不敢有一絲馬虎。”
我又笑道：“不要叫我姨娘了——————人前叫一聲就是，人後就姐妹相稱，你多大。”
陵容說了年紀，我聽了笑道：“比我還大一歲，我該當妹妹了？……”
“姨……不可，雖說年紀有大小，可這身份有尊卑，陵容能得一人慧眼，便是一生奴隸，做牛做馬也是值得，我已經滿足，能稱一聲姐姐，也是我的福。”
陵容連稱我幾聲“姐姐”，我還是稱她一聲“陵容”。
隨後，我將郗夫人從老尼處傳出下毒一事，張媽被人打誤認一事都說了一遍，“看來，郗夫人在時，我也不過是每日舂米五斛，工織五匹，並沒有這樣的算計，沒想到郗夫人過了，竟然府裡波濤暗涌，詭譎多變……”
“姐姐，還不至於吧？……”
陵容又驚又疑。
我說道：“我們只是在府裡，感覺到的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瑣碎嫉妒恨的人事，其實朝中隱隱變數，在尋常百姓家就算了，可是，到了像蕭府這樣家族，卻是各自牽連，互相制動。”
我頓了頓，又說道：“這個世道，不肯低頭的事豈止一件兩件？……只是小心翼翼，謹言慎行，也未必能夠周全，更何況，像戰場上那樣慘烈的事，就不能預料了？……”
陵容驚道：“難道將來還要上戰場？……”
“誰說的準，老爺是什麼身份，要是好了順了，榮華富貴，要是敗了壞了，屍骨無存。”
陵容擔憂起來，我不想她此時不安，只笑道：“有老爺在，就不怕什麼？……”
“嗯。”陵容不解。
“你不知道老爺爲什麼要娶我爲小老婆？……說出來，也真沒有人相信，只不過是老爺哄騙大老婆罷了。”說到這裡，我一掃陰霾頹廢之態，鬆了一口氣，瞥見陵容也稍稍放心，纔開始洗漱入睡。
二日一早，我就起來，陵容若慢了點，自己沒有等她，又往廚下做些點心，本來留意他每日只吃一餐，就是這一餐也是十分儉簡，不知道怎麼心情大好，便想着素點心做一些過去。
陵容過來幫我，已經做好了兩種，一樣是蛋黃的，桂花蜜調製，另一樣是原姜，想着去些寒，可又是大天，因此加了工，去了薑汁，只留薑絲烘乾，再入點心中，彷彿有一縷縷金絲勾線。
陵容覺得好看，並不知道我的用意……
我看着這兩樣點心，心上一輕，又叫陵容嘗一嘗，她先是不肯，我不覺長嘆，她就各挑一樣，又分開兩半，非要讓我也一起吃了。
這是我，陵容第一次這樣開心的吃着東西，沒有任何的偏見，也不在乎身份。
我將點心送去，撲地兩個人在說話，只見人來，就停下看了一眼，“有什麼事？……”
“今早想着老爺沒有吃東西，特特地做了點心送來房中嘗一嘗。”
他說道：“近日的話怎麼多了？……你要是想扶正，還是有別的事求我？……”
另外一人看是清客，陪着笑道：“老爺勞累了多時，應該休息纔是。”
他不覺苦笑，“我日日也是如此，這麼點算什麼？……”
一回頭看見我，換了個姿勢，“你有什麼事？……”
我說道：“沒有。”
他招了招手，“既然無事，回去。”
我覺得他好不耐煩，也不敢多留片刻，只好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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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見我要回，又想到什麼，喚我問道：“後院有人被打了，你不知道？……”
我聽他話中有話，居然問你不知道，而我到底是說知道，還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掃了他的意思，要是不知道，拸了他的意思。
想了想，我緩和的說道：“有人說重了，老爺是國重大事的，而我們是起居小事，不過是愚意。”
他也不理會這事，就隨我退去。
我在房外，只是聽那清客說“朝廷一面降赦，一面免稅，不料瘟疫轉盛，衆人計議……”
他說道：“天災盛行，軍民塗炭，日夕不寧，人遭縲泄之厄。”
我不知道外頭的民生，聽兩個人如此一說，倒是一場災難，如此是這樣，百姓痛苦，軍民傷損。
我回去後，陵容鬆了口氣，“怎麼了？看你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
陵容說道：“我是怕姐姐太過小心……”
“小心不好嗎？……我不是一樣的活過來了，也沒有出什麼事？……”我暗暗嘆氣，“只是這樣的小心，活着好累……”
話音未落，陵容立即勸道：“姐姐多放手些，也就不那麼累了？……”
“我……”說話有些焦灼，“想要放手，談何容易？……”
陵容說道：“姐姐若願意，我去替代……”
我眼中微微一酸，“不必，還沒有到將局的地步？……”
陵容低低的說道：“姐姐，我一直陪着你。”
唉，多年的隱忍，早已習慣了一個人……
晚上的燭火明亮，我卻一個人坐着，托地想起陵容的話，又想起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之語，不得不暗自傷感。
可我也不會迷失，就像這樣節骨眼上的事，再怎麼無可奈何也不會猶豫？……
我只是低頭細想着，張媽是姐兒的媽媽，身份都是一樣的擺在那裡，誰要打張媽，也要看在姐兒的面上。
就連我也是不打得張媽，這其中的原因，還是姐兒的關係。
“張媽的兒媳婦也見了，輕浮了些，卻也不同一般人的見識，這樣的家口，看來，張家也是不同一般的人家……”
我想到這裡，明日是一定要見着張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