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綠2

丹綠2

無頭無腦的一句話,安妮卻聽懂了:“是霍雷霆提議的,他打電話給我,叫我們去離島集合,說有事要宣佈。”

“‘我們’?”

“是指我,金懷瑾,施迎故三個人。”

田西雙肩僵住,蒼白的臉上毫無一絲血色,“他要宣佈的事是關於……丹綠嗎?”他的聲音低沉,濃稠得仿若沾上了內臟深處腥的血。

安妮平靜地看着他,臉上掛上個淡淡的微笑,漸漸的,笑容擴大,不受控制,演變成了歇斯底里:“丹綠!呵,丹綠!……你竟叫她丹綠?”

“等你笑夠了,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田西眼中有冷冷的怒火。

安妮踱到窗前,看着街上密麻得令人心悸的人羣,聲音沉靜下來:“他並沒透露要宣佈什麼……但是離島,還有他召喚的人,不是已經說明了一切?”玻璃窗上模糊地反出她的影子,安妮輕輕撫摸着鏡中自己的臉:“怎麼樣,你要去嗎?”

田西閉上眼,眉間淡淡的紋路糾結出內心的撕扯。

安妮拿起手提包:“等你想好了再通知我吧。”

說着打開門,正要踏出去,後卻傳來田西的聲音。

“我去。”

(方丹綠唯一的好是拍照,因爲她擁有一架老式相機。

相機並非一開始便過時,和人一樣,它也曾是嶄新的,鮮活的,但一天,兩天,三天……時間在它上流過,便舊了,鈍了,和客廳中母親漸泛黃的遺照一樣,被遺忘了。

繼母進門那天,將屋子大肆清理了一遍,母親的所有東西都被扔了出去。

而她的父親則坐着觀看球賽,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丹綠無能爲力,只能抱住這架母親留下的相機。

死死抓住,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其實,繼母最想扔出去的,是她,前任女主人留下的鮮活遺物。

此後,繼母總是冷冷瞅着她,冷眼,冷眉,冷笑,冷臉,一切都是冷的。

她儘量少待在家中。放學後,總是在攝影社團暗房裡,獨自一人洗片。

前浴、顯影、停顯、定影、水洗、晾乾。

在黑暗的空間中,一步步地進行。)

快艇像只鐵鑄的獸,乘風破浪,發出轟轟吼聲,呼嘯着掠過海面,吐出白色混沌的泡沫。

田西穩穩地掌着方向盤,任憑急風吹亂頭髮,衣衫。

雖面色平靜,但內心卻有如下翻騰的浪,雜亂而破碎。

離島越近,越是忐忑。

“他們到了。”後的安妮站起。

田西定睛一看,果然,在岸邊停靠着另一艘快艇。

他將艇泊岸,兩人一起下到岸上。

環顧四周,只見岸邊一處散落着廢棄的鋼料,經雨淋曬,已經鏽跡斑斑。他記得,前兩年本來有商家打算在此建立度假村,但纔開工幾個月,便接連出意外,死了三名工人。於是,離島鬧鬼的言論越傳越盛,度假村的計劃無限制擱淺。

之後,這裡便人跡罕至。

有人說,在無月的夜晚,島上會傳來女孩子啞啞的哭泣聲,悲切淒涼,令人毛骨悚然。

是你嗎?

田西握緊手。

是你嗎?丹綠。

“我們去找他們吧。”安妮走上前來。

“你知道他們在哪?”

“霍雷霆說山上有間屋子,讓我們去那裡集合,走吧。”安妮催促着,在前領路。

田西跟着她走上山道。明明已是初夏,不知爲何,這個島依舊有荒涼的況味。只見四周是成片的樹林,一陣風吹過,打破了縈繞已久的死寂的安靜。枝葉輕輕搖曳着,動作緩慢,不經意地一瞥,像擺動着的人的手。

田西忽然停住腳步。

安妮回頭:“怎麼了?”

田西看向黑黝黝的樹林,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彷彿聽見樹葉沙沙響聲中夾雜着一絲笑。

冷冷的笑。

走了大約10分鐘,終於看見集合地點。那是棟兩層樓的別墅,由於久未修葺,已經呈現破敗,外牆上有一行行不規則的水跡,以及大面積的黃斑和黴點。

田西推開門,和安妮走了進去。

但屋子裡卻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兩人正在納悶,後卻傳來一陣響動,還沒反應過來,田西便被人踢倒在地,一把冰涼的刀隨即架在他脖子上。有人故意壓低聲音問道:“小子,要錢還是要命?”

田西冷冷說道:“金懷瑾,別玩了。”說完,伸手撥開頸邊的刀,自顧自站起來,看向後一名瘦瘦高高,眼睛細長的男子。

“開個玩笑而言,不用動氣吧。”金懷瑾慢慢地收起刀,勾勾嘴角:“田西,這麼多年了,怎麼你還是這麼無聊呢?”

“真巧。”田西瞥他一眼:“我也正想問你這句話。”

金懷瑾眼睛一眯,正要發作,施迎故連忙擋在兩人之間:“好了,這麼多年沒見,怎麼兩人還是不對盤。”

金懷瑾哼了一聲,越過田西,走到安妮邊,上下打量一番:“安大美人,你還真是癡啊,整天就跟在田西后轉悠。”

安妮不理會他的挪揄,掃視下屋子,問道:“霍雷霆呢?他不是有話要對我們說嗎?”

“誰知道呢,叫了我們,現在自己又不來。”

“打電話問下他吧。”

“大小姐,這個鬼地方手機根本沒有信號。”

田西環顧四周,只見在廚房裡放着一隻木箱,他走過去,揭開蓋子,看了一眼,說道:“霍雷霆可能已經來了。”

另外三人走近一看,箱子裡放着礦泉水,餅乾,還有四隻手電筒。食物的生產期都很新鮮,應該是最近幾天才被人拿來的。

“這個霍雷霆在搞什麼鬼?”施迎故問道:“怎麼放了這些東西又不見人影,這手電筒又是做什麼的,難不成還要我們在這過夜?”

“我看他一定是悄悄躲在什麼地方,等機會整我們。可是他忘了,有些人小氣得緊,開不起這種玩笑呢。”金懷瑾冷覷着田西,意有所指。

田西根本沒聽進金懷瑾的話,他拿出隻手電筒,按下開關,一束燈光入他的眼睛,因是白天,光線微弱,始終穿不透他心中越埋越厚的霾。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兩道沉悶的雷聲。

“要下雨了。”站在窗邊的安妮往外一張望,突地“咦”了一聲:“奇怪,這麼晴的天,一絲雲也沒有,怎麼無緣無故就打雷呢?”

聞言,田西怔住,隔了半響,忽然將手電筒一丟,打開門徑直跑了出去。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不明就裡,只得跟在他後。

等到了岸邊,所有人都呆住,水面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快艇的殘肢斷骸,四處飄散。

“這……這是怎麼回事?”施迎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炸了快艇。”田西眼睛一沉:“現在,我們被困在這個島上了。”

安妮看向田西:“是霍雷霆乾的嗎?”

“除了他還有誰?”金懷瑾抱着雙手,眼中精光一閃:“看來,這次的遊戲還有趣的。”

田西再也忍耐不住:“你以爲人人都和你一樣,還停留在高中階段嗎?”

金懷瑾惱羞成怒,一把抓起田西的衣領,咬牙說道:“姓田的,你別整天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樣子,我忍你很久了!”

“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安妮連忙上前拉開兩人:“這個島也不算太大,我們現在分頭去找霍雷霆,告訴他大家沒空瞎玩,讓他把我們送回去。”

“安妮,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正經了,反正回去也是無聊,倒不如在這玩玩。”金懷瑾狎熟地將手放在她露的香肩上,安妮卻渾一顫,反地退後一步。

金懷瑾皺下眉,有些訕訕的:“大家以前這麼熟,不用急着撇清吧。”

安妮握住自己的手,沉默着。

田西抑制不住心中疑惑,問道:“霍雷霆究竟是怎麼跟你們說的?”

施迎故趕緊回答:“上個星期六,他打電話來,讓我今天到這個島上,說有好玩的事等着我們,還叮囑不能告訴其他人。”

“可是他打電話給我時說的是有事商量,我還以爲是關於……”安妮掃視着在場的所有人,緩緩說道:“關於……方丹綠。”

“她?!”施迎故先是不解,而後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對了,她就是在來這個島的途中……”提及此,施迎故吞口唾沫,生生將話嚥下。

“方丹綠?”金懷瑾閒閒問道:“好像以前聽說過這個名字。”

施迎故連忙上前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金懷瑾臉上突然出現一絲異樣,但只一閃而過,他定定神,說道:“她都死了這麼久,還能有什麼事?”

睹此狀,田西嘴角泛起朵冷笑。

原來他們早就忘了方丹綠,原來他們從來沒爲當年的事愧疚過。

這時,施迎故折回話題:“霍雷霆的目的不外就是引我們去找他,大家就如他所願早點結束遊戲,自然就能夠離開這了。”

寡不敵衆,金懷瑾只能附和,四人隨即分頭去尋找。

很快,岸邊安靜下來。天地間忽的一聲嘆息,生出股涼薄的風,在水面上颳起無數漣漪,混合浮動着的快艇殘骸,像一塊佈滿老年斑皮膚上的皺紋,密密麻麻,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