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歡5

未歡5

進入臥室,一眼看見上躺着的那個男子,她不滿地皺眉:“你永遠只會不請自入。”

男子雙手枕着頭,閉着眼回敬道:“那是因爲你永遠都不會請我。”

她不再說話,自顧自在梳妝檯前坐下。

那個男子緩緩坐起,閒閒地瞥一眼鏡中的她:“又是一個?”

“是。”她輕輕頜首。

“那個女孩的結局是什麼?”男子問。

她拿起桌上的梳子:“我不知道,也不關心。”

“你怎麼能不關心呢?”男子下,慢慢向她走來,臉上起了一層寒霜:“是你將她送上這步的。”

本來,她正一手握住一綹發,一手將木梳插入發端,準備往下梳理。聽見這話,便止住了動作,但雙手依舊慣地往下滑動。

木梳和髮絲接觸發出的“沙嘶”聲在她耳邊持續着,持續着,彷彿沒有止歇。

但畢竟只是彷彿,及至髮尾,聲音嘎然而止,手中也只有一片虛空。

她忽然掉轉來,沉聲道:“那些刺青全是他們心底深處的**,我所做的不過是讓那些**浮現出來。這是我的職責,我不需要受到你的責備!”

男子的臉柔和下來,他擡手慢慢撫上那張雪顏。這一次,她卻沒有避開,而是待在原地,聽着他柔聲說道:“但你卻在心中責備你自己。”

雕花窗戶中入幾縷黯淡的光線,在寂靜的房間中久久遊。

晚上7點,聚會準時在何宅舉行。

照例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在上好的魚子醬和香檳中,大家的話語無甚意義,笑容也過分。

但這並不會影響戚寒顏的心,她從來都是主角。

而主角,從不會寂寞。

在舞池中,她迎着衆人複雜的目光和何許深跳了一隻又一隻舞,直至香汗淋漓,才上樓到何許深的房間休息。

補妝完畢,戚寒顏步出浴室,也不着急着下樓,只悠悠地在沿坐下。

輕輕用手撫摸着單,戚寒顏會心地笑了。

自許深知道她最米色單後,他的上再沒有出現過第二種顏色。

從來都是如此,凡她提過一次,許深便會牢牢記得。

不止是單,正門前的雕塑,花園中的蝴蝶蘭,廚房的銀製茶杯,整個何宅都有着她的味道,揮之不去。

她俯嗅着枕頭,上面有許深令人舒適的氣息。

他是她的,所有人都知道。

這半生中,她遇見過許多男人,但沒有一個像許深得這麼濃,這麼多。

可以無聲無息地追隨着她,走遍整個歐洲;可以因她隨口說一句我想你,便連夜乘機飛到她邊;可以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買下德加的畫,送她做生禮物。

所以……她不能容忍任何人將許深奪走,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

她要向所有人證明,其他的女人不過是一支支插曲,一旦她,許深生命中的女主角出場,她們只能黯然退下。

忽然,房間裡傳來另一個人輕微的呼吸聲。

戚寒顏猛地起,憑藉着浴室微弱的燈光,赫然發現未歡正靜靜站在角落中,美而精緻的眼裡沒有任何溫度,就這麼沉沉地看着她。

戚寒顏覺得房間的溫度頓時冷卻下來。

未歡張口,冷冷地說道:“你根本就不何許深,爲什麼不放過他?”

戚寒顏定定神,緩緩起,回敬道:“他根本就不你,爲什麼不放過他?”

未歡一步步向她走來,面沉如水:“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不許何許深屬於其他女人,你要他完完全全只想着你,只着你!你之所以回來,只是想我走,然後,又會再次拋棄他,和以前一樣!”

未歡在戚寒顏跟前停住,直視着她,話從齒縫中迸出,帶着濃濃恨意:“你這個自私的女人,只想擁有,從來不會給予,你根本就沒有心!”

戚寒顏平靜地聽她說完,並沒有動氣,反而輕輕鼓起掌來:“看看你爲許深打抱不平的樣子,多麼大義凜然。”她嘲弄地說:“只可惜,你憤怒,不過是因爲你他,卻得不到他。”

“你說得對,我他,沒有人能比我更他。”未歡眼中有種決絕的光芒,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和他在一起的人,必須是我。”

戚寒顏靜靜地看着她,眼中有種恍惚的神色,“你知道嗎?”她說:“很多年前,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未歡默不作聲。

戚寒顏接着說道:“她叫周涵,是你父親的婦,同時……也是20年前那個想殺害你的女人。”

未歡渾一震。

“那天被抓住時,她便大嚷着你剛纔的話……一字不差,你知道她的下場是什麼嗎?”戚寒顏忽然趨近未歡的臉,緩緩說道:“她在監獄中割喉自殺了,聽說,血濺滿了整個屋子。”

兩人牢牢盯着彼此,相互對峙,直到有人打開門,問道:“寒顏,準備好了嗎?……丫頭!你什麼時候來的?”

是何許深。

何許深欣喜:“剛纔我還一直擔心你不會來呢。”

“怎麼會?”戚寒顏轉向何許深,嘴角微微揚起:“未歡怎麼會錯過我們的婚事呢。”

“是時候宣佈消息了,我們下去吧。”何許深督促。

“未歡也一起來吧,沒有你在場,氣氛一定會減色不少。”戚寒顏邊說邊去拉未歡,誰知剛觸碰到她的手,戚寒顏便失聲叫起來,並猛地將手抽回。

“怎麼了?”何許深趕緊問道。

“好燙,她的手,像燒起來一樣!”戚寒顏趕緊低頭察看自己的手指,卻是光滑如故,沒有一點傷痕。

但……剛纔那種灼的痛覺,卻是那麼清晰鮮明。

戚寒顏擡頭,卻發現未歡已經隱入陽臺的黑暗中,靜靜地背對着他們。

“肯定是靜電。”何許深不以爲意,摟過她的肩膀,對着未歡喚道:“丫頭,我們先下去了,你也快來吧。”

陽臺上沒有回聲。

戚寒顏微皺眉頭,最後複雜地看了未歡一眼,便被何許深帶下樓。

沒多久,樓下便傳來人們的歡呼聲。

一浪一浪,嗡嗡作響,彷彿隔着很遠,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未歡站在陽臺,雙手交疊撫在黑色雕花欄杆上,整個人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忽然一陣涼風襲來,長髮趁勢揚起,在空中狷狂地飛舞,放肆地糾結,如一條條沾滿毒液的黑絲,獰笑地尋找着目標。

未歡忽然放開覆蓋在右手背上的柔荑。

黑暗中,那朵火焰刺青正在燃燒着,發出一種妖異而鬼魅的幽光,照亮了未歡的臉龐。

還有,她嘴邊那絲混沌的笑意。

一個面色嚴峻,帶着黑框眼鏡的男子走在前方,爲未歡帶路。

屋子位於郊外,很大,各處迴廊上都安插有幾名着黑色西裝的人,臉色沉,警惕地嗅着空氣中可能出現的異常。

時值深秋,院子中楓樹正盛,每一片葉子都凝聚着濃豔的紅色,彷彿腥的血液即將賁涌而出。

整個屋子沒有一絲聲響,死寂一片。

終於,他們來到二樓盡頭的房間前。

男子停住腳步:“少爺吩咐過,請餘小姐自己進去。”

未歡看着他,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面對未歡突然的提問,男子有些詫異,但依舊禮貌回答:“韓盧。”

“韓盧……一定是夜風爲你取的。”未歡說道:“以後別再叫這個名字了。”

“爲什麼?”韓盧清清嗓子:“我是說,餘小姐認爲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妥嗎?”

“《博物志》上有句話:‘韓有黑犬,名盧’。”未歡淡淡說道:“韓盧,是狗的名字。”

說完,未歡不再理會他,徑直來到門前,輕輕吸口氣,隨即撫上把手。

喀嚓一聲,門開了。

迎面便看見一張大,鋪着黑色真絲被單,而夜風正躺在上面,一手枕在腦後,兩隻長腿相搭,好整以暇地看着進入房間的未歡。

“你終於來了。”夜風臉上沒有半點異樣,彷彿從一開始便知道有這一天。

“幫我。”未歡直截了當地說。

夜風銳利地看着她:“你想要什麼?”

未歡臉上彷彿蒙着層面紗,看不清她的表,“我想讓一個人消失。”她說,聲音柔而平靜。

夜風起,緩步走來,在未歡面前站定,凝視着她:“那,你可以給我什麼?”

聲音是同樣的柔而平靜。

“你想要什麼?”

夜風那雙細長的眼睛緩慢而仔細地掃視着未歡,目光炯炯,燃燒着狩獵的**,“你。”他說:“我要你。”

未歡淡淡一笑:“那就拿去好了。”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會對你如此着迷。”夜風眯眼,伸手撫摸着未歡的臉頰,眷念地逗留了許久:“因爲我們是同類,爲了得到心的東西,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他一把將未歡打橫抱起,擱在上,迅疾而熟練地褪去她的衣衫。

**的肌膚接觸到真絲被單,未歡只覺一陣冰涼。

夜風忽然將她拉起,隻手扣住下顎,她正視前方。

未歡這才發現,前鑲嵌着一大面幽綠色鏡子,佔據了整壁牆。

一股灼的氣息噴在她耳邊,夜風低聲命令道:“看着鏡子!”

未歡沒有反抗,她擡頭,看見鏡中的自己不着片縷,雪白的肌膚與純黑單形成鮮明對比,恍然看去,竟有些刺目。

夜風吮吻着她的頸脖,雙手慢慢上滑,撫過那光滑的脊背,轉而握住前的柔軟。

他犀利的眼睛一直盯着鏡中未歡的表,想從上面欣賞到驚慌,痛苦,恥辱。

但是沒有,未歡的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夜風忽然動怒,猛地將她推倒,覆壓在她上,一個,動作粗暴,帶有懲罰的意味,像急風驟雨般將她席捲……

半夜,夜風被一陣淅瀝的水聲吵醒。

打開浴室門,只見裡面霧氣騰騰,未歡正閉着眼睛泡在浴缸中。

夜風在未歡後的平臺上坐下,俯親吻着她的發頂:“弄痛你了?”

未歡緩緩睜眼,卻沒有做聲。

一旁的水籠頭並沒有擰上,水潺潺流下,又從浴缸邊緣緩緩淌下,整個浴室地板上全是水。

“原來你洗澡時有這種習慣。”夜風笑:“不怕摔跤?”

“沒摔過,所以不怕。而且,”未歡牽起嘴角:“摔倒的那個人,一定不會是我。”

“是嗎?”夜風笑着低頭,卻發現了那個刺青,便拿起她的右手,懶懶地問道:“這麼漂亮的火,你想用來燒誰呢?”

未歡靜默了會,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亢奮,她如囈語般地低聲道:“一切該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