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我說得沒錯啊,人常說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顏先生是要做我夫子的,我將他比作我爹爹有什麼不妥啊?”崔九兒脆着嗓子回道。
顏長傾一聽倒吸一口冷氣,一根豆芽在嗓子眼差點就嗆了出來,他好不容易嚥了下去,然後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一眼崔九兒。一旁小魚兒這會兒卻連連頭,居然同意了崔九兒的說法。
“我不會收你做學生的。”顏長傾輕咳了一聲,很是淡定地道。
崔九兒聽了倒也不生氣,他一屁服坐到顏長傾對面的石凳上,指指桌上的菜餚道:“顏先生,咱先不說這個了,您請用好好用膳。”
顏長傾再不說話,安靜的用起了餐。
“顏先生,這槽鵝掌味道如何?”崔九兒突然又開口道。
“尚可。”顏長傾答道。那槽鵝掌鹹中帶微甜,香酥可口,他嚐了一下覺得還算對味,便又吃了一點,不想崔九兒就開口問了。
崔九兒一聽,笑得眉眼兒都彎了,他伸手將那盤槽鵝掌推至顏長傾手邊,然後喜滋滋道:“我最愛吃這槽鵝掌,便叫廚房給你也備了一份,沒想到你也愛吃,這樣說來顏先生和小九果真是知音啊!”
顏長傾扯了一下嘴角,無可奈何的淺笑了一下,這個崔家的小公子還真是令人頭痛,吃個槽鵝掌都扯上知音了。他這一抹淡笑雲般綻放在嘴邊,可讓對面的崔九兒又發了花癡,他頭託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顏長傾,嘴裡又含含糊糊的嘀咕一聲:“美人哥哥……”
一直等到顏長傾用完了早膳,崔九兒這纔出了清風苑回了月華園,小眉兒和小鸝兒也是備好了他的早膳。崔九兒剛坐來了不久,外面便有小丫頭通報名,三公子要即刻出發去青州。
崔九兒一聽再沒心思用膳,丟了碗筷就往了外院。剛至國公府外院中,就見下人們忙成一團,都在爲三公子出行作準備。崔毓之正站在院中與崔長傾說話。崔長傾又是一身黑衣,臉上又戴上了那塊銀色面具。
“三哥,不是說還要等兩天再走嘛,爲何這般急匆匆?”崔九兒快步至崔毓之面前道。
“小九,青州糧草已告急,我已提前和戶部尚書說好,一旦糧草徵集完畢便告之於我。剛戶部有信過來了,因此我即刻就要出發了。”崔毓之拍了拍崔九兒的肩頭說。
“顏先生,舍弟頑劣,就拜託你了!”崔毓之又轉身對顏長傾道。
“毓之,你交付糧草之後就儘早趕回來,你知道我一月之後就要回江南的。”顏長傾道。
崔毓之點點頭,又對崔九兒道:“小九,這一個月,要好好聽顏先生的話,不許胡鬧,知道嗎?”
崔九兒點頭如搗蔥,口中連連道:“三哥,你放心去青州,早日將糧草運到,爹爹和四哥、五哥便能打勝仗早日歸來了。小九保證什麼都聽顏先生,絕不胡鬧!”
看着崔九兒一本正經的模樣,崔毓之這才稍微放下心來。有府兵過來稟報馬隊已糾結好,就等三公子下令出發了。聽完府兵的話,崔毓之點點頭,伸手揉了揉崔九兒的頭髮,然後對着顏長傾一抱拳,便大步隨着府兵出國公府。
“三哥……”崔九兒不捨地喊出了聲。
“小九,乖,三哥會快去快回的!”風中飄來崔毓之的聲音,人卻已是遠去了。
崔九兒縱身就往後院跑去,顏長傾見他神色慌張,忙扯住他問道:“你做什麼去?”
“顏先生,我要去後院牽馬去城外送三哥!”崔九兒道。
城外五盤坡,崔毓之的馬隊和戶部尚書的糧草糧草運輸隊伍已交接完畢。崔毓之跨坐在通體雪白的駿馬“千里雪”之上,雖是一身錦衣,氣質儒雅,但出自將門,身上也自帶着一股剛毅冷靜的氣息。
崔毓之眼見一切準備就緒,正待一揮手號令出發。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循聲聲音望去,遠處出現一黑一紅兩匹駿馬,正是顏長傾和崔九兒兩個人。
沒想到小九竟至城外相送,崔毓之心中不禁也涌上了一絲不捨。他忙縱馬迎了上去。
崔九兒見得崔毓之過來,勒往繮繩然後翻身下了馬,崔毓之也從馬上下來。崔九兒幾大步至他的面前,口中喊一聲“三哥!”。
崔毓之見他喘着粗氣,一張小臉通紅,額上佈滿了汗珠,不禁有些心疼,便伸手攬住了他的肩頭。崔九兒的眼圈有些發紅,他低頭從身上的荷包裡掏出幾根紅繩圈來,一根套在了崔毓之的手腕上,另外的三根也遞給了崔毓之。
“這是上次去寶華寺,喜樂大師父送我的,說是戴了可以保平安。這幾根是要給爹爹及四哥、五哥的。”崔九兒道。
崔毓之小心收好了崔九兒交給他的三根紅線圈,又撫了撫崔九兒剛纔替他戴在腕間的紅線,然後攬過他,口中低低道:“小九,你放心,我還有爹爹、四弟、五弟一定都會平安回來的,我們可放心不下從不叫人省心的小九兒。”
顏長傾也下了馬,他在一旁靜靜地注視關這兄弟倆的告別情形,雖是也爲他們兄弟間難捨難分的情意所打動,可他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崔九兒掏出的那一把紅線圈更是讓他覺得太小孩子氣了。
可能是這崔家的小公子自小是嬌養慣了的,所以養成了一副深閨女子般的性子吧。顏長傾在心裡道,看了眼崔九兒,不禁又搖了遙頭。
“顏先生,我家小九就交給你了!”崔毓之對着顏長傾又是一抱拳道,然後便鬆開了崔九兒的手,翻身上了馬,然後一揮手,縱馬至隊伍的最前頭。
見督運官下了令,押運副官揮旗催動隊伍,一時間,糧車涌動,兵甲隨行,形成了一條長龍。
“三哥,一定要保重!”崔九兒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可是此刻眼前人聲馬匹嘶鳴聲,車輪轉動聲混成一片,縱馬行在隊伍最前頭的崔毓之如何聽得他的喊聲。
顏長傾聽了崔毓之臨行之前說的那句話,頓時覺得心裡怪怪的,什麼叫“我家小九就交給你了”?
顏長傾正心裡犯嘀咕,一擡眼就看見崔九兒還站在路邊癡疾的看着崔毓之遠去的方向,路上糧車車輪及馬匹揚起的灰塵,不時飛濺的崔九兒的身上和臉上,他卻是渾然未覺。
真是個沒有志氣的!兄長爲國效力,心裡縱是再有不捨也不該表現這樣一副癡纏的小兒之態吧,顏長傾很是看不上崔九兒這副依依不捨的樣子。
顏長傾有心想要譏諷他幾句,可是他見崔九兒站在路邊,身形顯得特別淡薄,讓人感覺有些孤零零的心酸模樣,顏長傾便將譏諷的話給吞了回去。
“回吧,你三哥已走得遠了。”又等了好一會兒,見崔九兒還是紋絲未動,顏長傾只好走到他的身邊道。
聽得有人在自己身邊說話,崔九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三哥的坐騎已是去得遠了,心中不由得更加一陣空落與茫然。
“回去吧,別在這傻站着的。”顏長傾又催了一句。
“顏先生,你說我三哥這一路上都會平安無事麼?”崔九過轉過身,擡頭看向傾長傾問道。
崔九兒這一轉身,顏長傾便發現他紅着個眼圈,如凝脂般臉上寫滿了落寞和擔心。白皙的額頭上被濺上了一塊塵灰,顏長傾頓時覺得那處塵灰甚是礙眼,幾乎都想伸手替崔九兒將那灰給抹掉。
“不用擔心,此去青州路雖是不好走,但以你三哥的能力,定能安然到達的。”顏長傾道,他自己都沒發覺,此刻他的聲音比往常多了一絲輕緩。
崔九兒點點頭,正待轉身走向路邊的小紅馬。
“等一下。”顏長傾終是沒忍住,出聲喊道。
“什麼事?顏先生?”崔九兒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灰。”顏長傾指了指他的額頭道。
崔九兒一聽,趕緊舉袖在自己的額上一陣亂抹,可是不僅沒擦掉,反而將那塊灰抹得一額頭都是。他還不自知,揚着一張臉問道:“現在都乾淨了吧?”
顏長傾見他滿額頭的灰,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沒擦掉麼?顏先生,勞賀你幫我擦一下好麼?我這眼睛長在額頭下面,實在是不見灰在哪兒呀?”崔九兒有些苦惱地道。
顏長傾一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這個國公府的嬌公子是瘋了吧,竟然讓自己替他拭額頭,這成何體統?
顏長傾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路邊的馬匹走去。
顏長傾一邊走,一邊擡手朝後一揚,向崔九兒拋出了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