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誰是嫌疑人

李成悅反手扯住了要進縣衙後院驛署的明月,一臉低沉之色道:“明月姑娘,你還是別見成大人了,成大人的嫡親公子昨天不見了,現在正窩着一肚子的火兒,六神無主。你有什麼事兒就跟我說吧 ,整個縣驛署的衙役都被派出去了,連洪大人都帶着屬下去尋找,驛署除了魏大人和泯王妃的人兒,其他連個應差的人兒都沒有。”

聽聞此事,明月心頭更是慌張,登時沒了主心骨一般,緊緊扯住李成悅的衣袖,眼淚如水流般流了下來,哽咽道:“李捕頭,咋辦?鬆兒也不見了,從昨天黃昏找到現在,不僅村裡不見蹤跡,就連山上小越師傅也找了一天一宿,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頭緒也沒有。”

李成悅眉頭緊鎖,頭腦千迴百轉,思考着兩件事情有沒有共同點,兩個娃子均是昨天下午失蹤,會不會是同一夥歹徒所爲?

李成悅不敢怠慢,忙進院中向成大人稟告。

此時的成鴻略成大人,似一下子老了十歲般,原本光潔的下巴上,如雨後春筍般冒了一層青茬兒,眼睛鏽而無光,眼角還拖着一顆大大的眼屎,嘴角起了一層白泡,哪裡還是那個乾淨考究的成大人?

聽聞明月稟告了鬆兒的情況,成大人猛的站起身,許是起的猛了,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可見呆坐在椅子上的時間已是不短。

成鴻略用力捶了捶發麻的腿,踉踉蹌蹌站起身,急匆匆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嚮明月招手,示意明月與他同去。

明月以爲成鴻略有了解救孩子的辦法,急匆匆跟了上去,越走越是心焦,二人竟是走向魏知行所在的書房。

明月眉頭一皺,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出來倒茶的歡喜逮了個正着,與往次冷若冰霜的態度截然不同,一臉歡喜的牽着明月的手不肯撒開。

明月忽然明白,成鴻略救兒心切,以爲鬆兒和高兒是被同一夥歹徒帶走,他深知魏知行待明月的不同,若是鬆兒也失蹤了,魏知行定然不會坐視不管,依他和洪灃的關係,洪峰這個“第一名斷”自然不會如對待自己一般敷衍了事,定會使盡渾身的解數解救鬆兒,那麼,自己的高兒也就多了一分活着的希望。

雖然知道成鴻略是在利用自己,但明月打心眼兒裡卻感激他的這種利用,因爲她自己根本沒有勇氣來直接找魏知行,爲了救鬆兒,別說求魏知行,就是讓自己獻身給七十鰥夫,怕自己也是會點頭的。

生怕明月離開了一般,成鴻略幾乎是滿眼的哀求看着明月,明月深吸了一口氣,挺了挺胸脯,因爲房門半開着,明月連門都沒有敲,徑直走進了書房。

只見男子正在桌案前枯坐,低頭看着什麼,乍然見到明月進來,以爲自己進了夢境一般,重重揉了揉眼睛,見眼前的人兒沒有消失,這才明曉這是少女本人突然造訪。

男子後知後覺,慌張的用衣袖擋住了桌子上的物件,一臉不耐煩道:“你來作甚?爲何不通報?”

明月眼睛一紅,淚水又不禁在眼窩兒裡打轉,滿臉委屈道:“鬆兒不見了。”

男子猛的站起身,被衣袖遮擋的竹節,咕嚕嚕地滾了下來,其中一隻甚至滾到了明月的腳下。

竹節上面還拴着一根長線,別人不知,明月哪裡不知,這是竹人兒的一條腿。

男子的臉登時別提多尷尬了,狀似無意道:“本官近來獵得了一匹狼,想嘗試做一根毛筆。”

顯然他的話並沒有被明月當成重點,或者是故意沒有當成重點,仍是一臉殷切的看着他,完全沒有心思研究男人的話的可信度,堅定的重複道:“村中和山上我都找遍了。”

男人不再糾結於自己的秘密被發現,而是聽着明月的陳述一臉沉思,半晌才說道:“鬆兒與高兒失蹤,十有八九不是一夥歹徒所爲。”

男子將自己的分析娓娓道來。成鴻略是朝陽縣縣令,尋常歹徒不敢冒犯,定是與成大人有過節之人報復,或是有所要挾之人。若是第一點,高兒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若是第二點,歹徒必定會提出條件,尚存一線生機,所以,同時具有這兩點,與鬆兒失蹤卻是分毫不相干系的。

而鬆兒的失蹤,雖說沒有查到任何線索,但這也是最大的線索。能夠從向陽村神不知鬼不覺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帶走,雞不鳴狗不叫,十有八九是向陽村熟人作案。造成的後果也是兩個,第一點就是報復,鬆兒很有可能被扔進了山裡。第二點就是被賣到了人伢子手中,尚存一線生機。

熟人作案?明月的腦子打了結一般,這個“熟人”會是誰呢?與自己有過節的人不太多,但也不在少數。

會是周氏嗎?她雖然被罰跪祠堂,名聲受損,但是已經安然回到了韓家,重新當了韓家正室,還會對自己有所怨懟嗎?

會是殷金和宋氏嗎?雖然與老宅多次嫌隙,但三房已經脫離了殷家,近期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害了自己已故弟弟的兒子嗎?

會是向耀祖嗎?雖然自己與他吵了兩次架,甚至想要用一隻羊換自己去做他的媳婦,但是他膽子不大,後來每次見到自己都是繞路走的,會轉變目標向鬆兒下手嗎?

明月絞盡腦汁甚至懷疑到了鴛鴦。因爲自己去找鬆兒之時,鴛鴦慌張的往背後藏了一件墨綠色的衣裳,看款式,應該是一名男子的。而這個男子,除了韓興,再無他人。她會因韓興曾經心悅於己,痛向鬆兒下手嗎?

……

本以爲經過明月分析,嫌疑人會越來越少,可怕的是,越分析,嫌疑人越多,幾乎村中每一個人都有了嫌疑,明月的頭都大了。

少女的頭髮毫無光澤,眼窩深陷,眼眸赤紅,皮膚臘黃,嘴脣發白,滿身的疲憊與灰敗之氣,身子單薄得如風中之柳,只一夜,竟似失了所有的力氣與魂魄般。

男子心頭不由一疼,對歡喜道:“成大人愛民如子,你代成大人領着殷姑娘到客房好生照料,本官這就去找洪大人,共商對策。”

魏知行輕輕掠過明月身側,眼中的疼惜一閃而逝。

成鴻略瞠目結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以爲找了魏知行,他會督促洪豐賣力氣辦案,哪知非是一夥歹徒所爲,那麼洪豐自然會應魏知行的要求,全心查明月的弟弟,自己的兒子怎麼辦?

一向精明的成鴻略,心裡爲自己的愚蠢欲哭無淚了。

歡喜向魏知行施了施禮,便將明月領出了書房,向後院幽深的小徑走去,最後到達一處頗爲簡陋的客房,此處分外幽靜,離魏知行的書房相對較遠,幾乎處於縣驛署最北側。

燒好了碳火,鋪好了被子,歡喜輕嘆了一口氣,臉上悽然之色頓現,緊拉着明月的手安慰道:“明月,你一天一夜沒睡,再熬下去身子就要垮了,趕緊補上一覺等我們的消息。我去找大娘和姑丈他們,一起在大街小巷裡找找。”

明月點了點頭,讓歡喜尋了鬆兒的親孃和李老漢一起尋找,機會也會多一些,自己月事剛走,身體本就虧空,又是急火攻心,一天一宿神經緊繃,早就是強弩之末,此時有了魏知行全權扛下,彷彿有了主心骨一般,登時倒在榻裡,幾乎是一瞬間便沉沉睡着了。

歡喜嘴角輕挑,慢條斯禮的拿出一隻帕子來,拿起熱茶的蓋子,將帕子裡的大多數粉子倒入了茶盞中,回眸看了看臉色慘白的明月,眼睛輕眯,竟不復剛剛姐妹情深的模樣。

歡喜閒庭漫步的向前院魏知行的書房走來,遇到了右臉仍是腫脹難看的蓮兒,在房前探頭探腦的模樣,歡喜頗爲關切道:“蓮兒,你的傷大好了?”

蓮兒不自覺的用手摸了摸右臉頰,痛得“嘶了一聲,狠狠瞪了歡喜一眼,自己現在的右臉腫得像饅頭,擠得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連嘴巴都似中風般的歪着,沒有最醜,只有更醜,哪裡大好了?

歡喜不以爲意,輕推房門進了書房,小心翼翼的收着桌角的幾隻細小的竹筒片。

蓮兒緊跟其後,看着歡喜莫名其妙的將幾隻竹筒子收在一處,又小心翼翼的收進了一隻紅木箱匣中。

蓮兒撇了撇嘴,這主子是個有話不明說、說三分留七分的陰翳角色,這丫鬟也是個只管聽不管說的腹黑角色,簡直一路貨色。

蓮兒想起了王妃臨出門的交待,自己可不想找不來魏大人再被主子懲式,只好涎下臉來,半似諂媚的對歡喜笑道:“歡喜,魏大人出去了嗎?這破竹筒子收起來做甚,毫無用處的廢物不是?”

蓮兒本無心機的套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歡喜卻以爲蓮兒話中有話,說的哪裡是竹筒子,分明是影射她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這也難怪歡喜多想,這魏知行一旦出門在外,從來都是帶着魏炎和魏來,而她歷來都是被扔在驛署裡不聞不問的。

歡喜不以爲杵,反而笑道:“蓮兒,沒聽過敝帚自珍這句話嗎?東西雖不起眼,卻是主子心愛之物,如這竹筒子,你不覺眼熟嗎?這可是做那小竹人兒的筒子,主子一直捨不得扔的;還如那小青驢,自己霸着一隻棚子不說,主子每天早晨必親自餵養。”

蓮兒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卻不得不認同歡喜說的話,這竹人兒因傷了王妃,被魏大人拆解了,爲何只見竹筒而不見碎劍?那牲畜棚因王妃的到來,馬棚甚是擁擠,那餵馬的衙役卻怎麼也不肯將青驢牽走,天天給驢洗涮,比侍候自己老孃還勤快,毛色那叫一個光潤!歡喜此時爲何提起這些事情,她是在提醒自己還是在警告自己什麼?

蓮兒想要拋根問底,卻見歡喜已經收拾停當書房,將門緊緊關閉起來,甚至“啪嗒”上了一道鎖。

蓮兒不捨棄的跟在歡喜身後,歡喜已經一臉不耐煩道:“蓮兒,我還要去後院照顧明月姑娘,你別再跟着了。”

明月姑娘?何許人也?蓮兒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映着她紫脹的臉、醜陋的眼、歪曲的嘴,竟如鬼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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