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矜持過度了

韓興看着坐上馬車“嘚嘚”而去的魏家主僕三人,目光有些凝滯,沉思了好一會兒,看這男人的穿着,不凡;看這男人怡氣指使的氣勢,不凡,看這男人對自己半是探糾半是審視、對明月半是關心半是傲嬌的目光,韓興的心情是尤其的煩。

他是何人?明月爲何既顯得煩燥又得賠着小心,他真的是明月的義父嗎?可是,看年紀,卻是較爹爹韓林年輕了許多,甚至比劉氏還要小上兩三歲的樣子,他爲何不承認或不否認?那個小巧的袋子是什麼東西?爲何明月如此的謹慎和小心?會不會如同給翟氏一樣,是多得嚇人的銀子?

韓興想開口問明月,明月已經落下了臉子,不理會韓氏父子,毫不矜持的捂着屁股,小臉疼得皺成了核桃一般的褶皺,小心翼翼的拿着那姓魏的小包袱,被劉氏攙扶着進了屋,看那臉色,可想而知,這心情只有更差,沒有最差。

韓興問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只好與韓老大怏怏的回了家,本來歡天喜地的求親,最後變成了全武行,惹得明月煩上加煩。

劉氏小心翼翼的將明月扶到炕頭趴着,去外屋燒熱水,留下明星、明陽和明鬆照顧着明月,明月用小指頭颳了刮明鬆的小鼻子,笑道:“鬆兒今天真的很勇敢哦,還知道保護姐姐呢。”

明鬆小臉耷拉着,手指捏着衣裳角,低聲呢喃道:“鬆兒只能添亂,什麼忙也幫不上,娘剛纔還叮囑鬆兒,奶奶是長輩,小的不能頂嘴杵逆。”

明月搖了搖頭道:“鬆兒,任何人都會做錯的,無論是誰,即使是長輩,也改變不了我們那些認爲對的,要動腦筋用對法子,不能雞蛋碰石頭,更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鬆兒歪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什麼意思,明陽在後面打了鬆兒後腦勺兒一下,脆生生道:“你個實心瓜子,笨死了,大姐的意思就是韓伯伯遲早是咱們的爹,只是得姐姐想別的辦法才行。”

明星沒想到明陽說得這樣直白,還沒怎麼着,直接認了爹,如同明陽打鬆兒一般打了明陽後腦勺一下,嗔責道:“黃毛丫頭瞎說個甚?讓別人聽到,咱娘和大姐又要遭罪了,二堂哥就像剛纔一樣來個惡狗撲食,專打你的屁股,到時候像大姐一樣屁股開花,只能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明月一聽臉都綠了,如明星打明陽一般打了明星後腦勺一下,佯怒道:“沒大沒小,哪有這麼涮你大姐我的!我還不是爲了咱娘和你們着想,家裡有個男人依靠,咱家也不會受人欺負不是?啊----”

明月捂着突然被襲的後腦勺,無辜的看着明鬆,不知道明鬆怎麼也這樣調皮的打自己,明鬆小臉一板,一本正經道:“大姐,我不是家中的男人嗎?”

明月忙不迭的點頭,鬆兒的話越來越多,看來是越來越接受這個家了。

劉氏端着木盆子進屋裡時, 明月、明星、明陽和明鬆,俱都一臉委屈的捂着後腦勺,忍着疼,忍着忍着,竟然“撲哧”一聲樂成了一團。

明月笑得屁股生疼,正如明星所說的“屁股”開花,唉喲了兩聲,板着臉對鬆兒道:“殷家唯一的小男人,請你到外屋呆一會兒。”

明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省事的下了炕,趿拉着鞋挑起了簾子,又回過頭來眨着眼睛道:“鬆兒省得,男女授受不親。”完全一幅小大人的模樣。

明鬆出去後,劉氏小心的褪下明月的中褲,即使穿着棉褲,屁股上仍殘留着兩顆粗木刺,上面的血已經成痂,暗紅色的血已經透過了棉褲,染紅了布裙,留下了兩塊兒殷紅殷紅的印跡。

明陽偷笑道:“大姐,娘每月來葵水時,都用草木灰的墊子墊着,要不然將孃的先借來用用?”

明月的臉登時就黑了,看脫下來的裙子後面,那兩塊殷紅殷紅的可不就像是來葵水弄髒的樣子嗎?怪不得魏知行的眼神兒那樣的奇怪,莫不是在那一瞬他也想到了這一點?明月登時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氣着氣着將注意力就轉移回到了明陽的話上,什麼叫“草木灰墊子”?什麼叫“借來用用”,這樣的日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明月頓時覺得自己的前途渺茫,別人穿越古代是來呼風喚雨的,她穿越古代是來被別人呼風喚雨的!這不,姓魏的傢伙又將自己當欠債的奴隸使勁兒使喚,讓她面不改色的將上百兩銀子的硨磲親手砸碎成粉,還一錢的份量不能少,如此的奢恥浪費,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給翟氏的二十兩銀子是我讓給的嗎? 關鍵是,爲什麼不給我?!

明月正在心裡蘊着氣,劉氏猛的一撥其中一隻木刺,鮮血又涌了出來,染紅了半面屁股,明月“啊”的一聲慘叫,那聲音,比村東頭殺豬的叫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遠遠的山腳下,茅屋內,魏知行坐在木榻上,面色淡然的對魏炎道:“魏來辦事馬虎大意,取土樣爲何此地不取?你取了一些回去熬水,看看能不能提取出鹽石。”魏炎抱拳稱是,忙小心的低下頭去取土樣了。

而坐在榻上的魏知行,狀似無意的用手指碰觸了下被他丟棄的小竹人兒,剛一觸碰,又如被火灼的閃開,滿眼盡是緊張之色,大氣不敢出,偷眼看向魏炎,見魏炎認真的用鐵鍬挖着土取樣,毫無查覺,魏知行輕呼了一口氣,手指如靈蛇出洞,將小竹人兒迅速捲入袖口,轉而正襟危做,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第二天,明月的屁股好了許多,打開包袱,一臉愁苦的看着白色如雪的硨磲,臉皺得比八十老嫗還要溝壑叢生。

一聲嘆息、兩聲嘆息、三聲嘆息,仍阻擋不了時間的流逝和硨磲被砸的命運。見炕上的明鬆睡得正香,明月只好將藥搗、桌子等物事拿到院中,生怕明鬆聽到了睡不着,一應物事離屋子最遠,緊緊挨着院門。

明月往手心中吐了兩口唾沫,搓了兩下,用力拿起石搗,眼睛一閉,認命似的砸向巨大的硨磲之上,千鈞一髮之際,身後的院門突的被用力掀開,明月卒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手裡的石搗登時砸偏了,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明月的腳面上,登時腫成了饅頭,眼淚瞬時涌出了眼圈。

門外推門而入的非是旁人,正是天生與明月的拳頭犯衝的蘇宏圖,蘇宏圖一見到眼淚汪汪、楚楚可憐的明月,一臉緊張道:“明月,你知曉吾與黎小姐訂親之事了?莫要傷心,莫要難過,與你相知相識,此乃三生之幸,得明月一志趣相投之知心人,宏圖此生足矣,願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相離,不負明月之相思意。”

明月一臉苦色的看着蘇宏圖,第一次覺得語言如此匱乏,竟找不出形容蘇宏圖的最佳詞繪來。

蘇宏圖,長得雖不驚才絕絕,但怎麼說也是浸淫詩書多年,書卷氣息濃郁,氣質溫文邇雅,堪稱附近十里八村、風流儻倘一村草,怎麼就會讀書讀成了呆子,一條道跑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一門心思就認爲明月是他的“知心人”,折磨一世還不夠,還要生生世世?!!

明月如霜打的茄子般,眼淚這回是真要落下來了,一臉愁苦道:“蘇童生,你看我,哪裡好?瘦得像豆芽菜,摸着都嫌硌得慌;黑得像土豆,扔到土裡挑不出;悍得像老虎,睡覺都怕嚇醒嘍......”

蘇宏圖一臉疼惜,眼睛似上好的曜石閃亮,牙齒咬着下脣,呢喃道:“女子不必千秋絕色,賞心悅目即可;女子不必妖嬈百媚,俏麗如桃即可;女子不必嫺靜如花,輕裾隨風即可;女子不必質傲如霜,自尊自愛即可......”

明月被蘇宏圖說得頭痛,氣得牙齒咯咯做響,拳頭虎虎生風,下意識的將手指掰得卡卡做響,眼神如刀射向蘇宏圖,蘇宏圖嚇得嘎然而止,停止了他的《女子說》,外強中乾的挺了挺肩頭,一臉正色,不顧明月的虎目怒瞪,總結道:“唯腹內有乾坤,宏圖所喜也。”

明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當時的她,出口隨便說了兩句詩,竟將蘇宏圖迷得五迷三道、癡心不改,蘇宏圖不改,自己現在改,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明月覺得自己與蘇宏圖說話,就是在浪費生命,索性扯起蘇宏圖的手腕,如拖着耍賴的小狗般,重重拖到了門外,“啪”的一聲緊閉房門,靠在房門上,呼呼的喘着怒氣。

一側低矮的籬笆牆中間,蘇宏圖的腦袋無孔不入的鑽了進來,繼續魔音慣耳:“明月,女子不必靜之若兔,卻需矜持有禮,你我己有了肌膚之親,必入我蘇家門,黎小姐做大,你做小,共同侍奉相公公婆,有規有矩......啊----”

明月忍無可忍,擡手就是一石子,明月是含着怒氣打的,力道頗大,直接將蘇宏圖的瓊鼻打成了蒜頭鼻,甕聲甕氣道:“君爲臣納,父爲子納,夫爲妻納,切不可造次,啊---啊---啊---啪---”

一下子世界重歸了寂靜,明月擦了擦手,將本來裝滿了鵝卵石、現在的空袋子清了清塵,連看都沒看被飛蝗石連環命中、並倒在髒水冰坑裡的蘇宏圖。

蘇宏圖掙扎着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腌臢,自言自語道:“明月這是矜持了,只是以前不會,掌握不好火候,矜持過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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