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蒼琥熾熱卻依舊深沉的眼眸,慕薇心跳加速,那種頻率彷彿已經無法用儀器來精密測量,她從未有過這種體驗,怦然心動的同時帶着一種驚悸,好像要把她所有的平和、理智帶走。
慕薇下意識地捂住心口,這種感覺讓她無法適應。
“喲,”蒼琥好整以暇地盯着慕薇,“突然爲本堂主的話感到心動了?你臉紅成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了。”
聞言慕薇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燙,她居然臉紅成這樣?不會吧?她不想承認這一時的心跳紊亂是蒼琥所言的突然心動。
“別再提他們倆我就會好很多。”
慕薇想掩飾自己的心虛,只能拙劣地找出這種藉口。
蒼琥忽然變得一本正經,問道:
“他還是,那種連他的名字中的某個字出現在報上,你都動魄驚心的存在?”
慕薇覺得心跳漸漸地恢復了正常,緩緩開口:
“像是一面灰色圍牆的,那種存在。被圈在說不清的桎梏裡逃不出去,可能他對於我來說,是掉進大海的回憶,越來越沉重。”
“就算撈出來,那份溼掉的鬼回憶,你還背得起來?還是你潛意識裡還想背起來,承認吧,蘇慕薇,明明應該萬念俱灰還偏偏抱着一線希望來作踐自己,你就是那種萬箭穿心還不死心的人。”
慕薇捂着心口,悽惶地搖着頭,“沒勇氣給出肯定的答案,沒有。”
蒼琥的口氣開始火爆起來:“一旦裴子讓那個傢伙衣冠楚楚地站在你面前,會跟個吸鐵石一樣吸上去,對吧,至少視線移不開,已經遍體鱗傷,依舊不想痊癒,他看都不看你,你還懷着死了都要歌頌他的決心,你腦子是不是不好使啊。”
慕薇不說話,也不敢看蒼琥的表情。這會子應該是咬牙切齒,或許比這個詞還不足以形容他的不滿,但不滿得總不那麼絕對,帶着點莫名地心疼:
“蘇慕薇,我詛咒你掉進那深海里淹死,帶着你的回憶,還有還沒開始就註定一敗塗地的該死的暗戀,我絕對不會讓你拽住或者救你,你要想跳下去呢,我勉強可以推你一把。”
慕薇驚訝地望着蒼琥,他到底想說什麼?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想讓她直面一個事實嗎?她始終無法真正釋懷裴子讓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兩人就這樣近距離盤坐在柔軟的大牀,默然地彼此張望。慕薇彷徨茫然,蒼琥則是一臉恨鐵不成鋼。
畢竟那是喜歡了整個青春的人啊,偷偷地看,偷偷地歡喜,最後只是一場仲夏夜之夢。
卻被蒼琥的幾句話無情道破
,否定全部。一直以來她始終學不會的只是——勇敢承受失戀。
“你還有第二個選擇。”蒼琥說道:把這面牆推倒,我可以幫你。
“就算推倒子讓,我也不能把你建築起來。”
慕薇不冷不熱的態度讓蒼琥有點窩火,他加大分貝加快語速,幾乎是霸道的口氣命令慕薇:
“那至少睜大眼睛看看,認真地對待我的關心,適當的時候也毫不吝嗇地牽一下我的手,我不是別人,是你蘇慕薇的丈夫,本來就應該是你每天目睹仰望着的太陽。”
這時候慕薇發現,蒼琥是來真的,比任何時候都認真,他是真的要對自己好,或許如他所言,那是種愛,他不太懂的愛。
“仗着幾年苦澀的暗戀說你不懂愛,其實我未必真正懂,蒼琥,現在我不懂的是,爲什麼現在我眼中的你,好像另一個我?但你不是暗戀者,無法謙卑。”
“誰讓理智不聽話呢,想跟你胡攪蠻纏啊。”蒼琥的口氣又軟下來,甚至有點心虛愧疚,好像一聽慕薇的聲音,氣焰就無法囂張。
“你可以和我一樣沉默着嗎?沉默以愛。”慕薇帶着懇求可憐巴巴地問道。
她現在已經確定了蒼琥對自己的“愛”,但她沒有勇氣接受,對現在的慕薇來說,這份愛,只能是無法承受的愛。
“不能。太陽看不清自己,需要天空自己澄清,所以,就算有巨大的負擔,你還是承受着吧,我不要藏着,太陽的光芒是擋不住的。”
“這世界最壞的罪名是太易動情。”慕薇說道。
他們倆在命運的十字架上都不約而同揹負起這種罪名,卻依舊要匍匐在不同的軌道艱難前進。
“但本堂主喜歡這罪名。”
“撒謊不眨眼。”
“現在開始本堂主要對你胡攪蠻纏,說這話的時候我沒眨眼。”
“別再往下說,我不想聽你霸道的表白。”
慕薇本能地抗拒蒼琥的示好,卻沒了他第一次表白時候那種震驚甚至惶恐。
“這種俗氣的事本堂主可不屑,別妄想本堂主會擔待你的一廂情願,待我確定對你不過是一時興起,你求我纏着你,我也不奉陪。”
蒼琥從牀上起來,走到小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本東西,那麼眼熟,皺巴巴地已經變形,但慕薇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她的西格夫裡的詩集。
“詩集怎麼在你哪裡?”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遺失了這本詩集,就好像她搞不清楚裴子讓在自己心裡到底還是那無與倫比的心靈摯友嗎?
蒼琥並沒有要把這本詩集給慕薇的意思:“它是你給我讀的最後一本書。”
慕薇一言不發地盯着蒼琥,會有那麼一天嗎?有一天他安靜地聽她讀完藏書室成千上萬的書,有一天她徹底釋懷裴子讓給他讀着曾經擁有故事的特殊詩句,會有那麼一天嗎?
“把它扔掉吧。” 沉吟半晌,慕薇終於開口。
蒼琥玩味地回答道:“這可是你的把柄,怎麼能扔掉?”
慕薇坐在牀上望着站在幾米之外的蒼琥,纖長的手指握着她視爲珍寶的詩集,手上的戒指讓她有一秒的恍神,這兩樣東西並存,多麼神奇而諷刺?
“那麼,拜託你,不要把我的把柄拿出來炫耀,這也是傷疤。等我傷害你的時候你再拿出來,用你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來對付我。儘管遍體鱗傷,我還是想活得漂亮一點,就像你說的,更漂亮得活着。”
蒼琥慵懶地靠在桌邊也望着慕薇,眼神不啻黑夜中最亮的那顆星星:
“從我在大雨裡撿起這本詩集開始,你這個傷口就只有我能掀開,尤其是裴子讓這個傷口的位置讓我很在意,因爲在心上,所以就忍不住往上撒鹽,可你痛苦受折磨的樣子也不怎麼讓我暢快,現在我決定徹底抹掉這個傷口,連疤也休想留下。”
蒼琥漫不經心地翻着詩集,繼續說:裴子讓要是在我眼前,一定讓他沒法站着和我說話。
說話的幾秒之間,慕薇看見蒼琥纖長的手指撕開了書的扉頁,接着是第二頁,第三頁,動作快得讓她應接不暇,似乎是過於急躁,蒼琥幾乎是從中間直接扯開那本詩集。
慕薇撲過去想要搶走蒼琥手上已經體無完膚的詩集,就像狼狽地想從火中拯救被漸漸吞噬的紙張。
“蒼琥!不要!”
等慕薇握住蒼琥手的時候,蒼琥已經動作敏捷地拉開窗戶將詩集扔出窗外。等慕薇跑到窗邊的時候,那本詩集早就消失在無盡的雨夜。
大風和着細雨吹進窗內,捲起窗簾也吹亂慕薇的頭髮,紛飛的絲綢窗簾隔在兩人中間,慕薇帶着怨恨的眼神冷冷地盯着蒼琥。
“寧願言不由衷也不保持沉默,蘇慕薇,是我成全你。”
爲什麼?剛剛開口說扔掉的是她沒錯,但真的眼睜睜看着蒼琥在幾秒內毀掉這一切回憶甚至扔掉的時候,心裡竟然那麼不捨,那麼不甘心?那麼後悔?
無言以對,慕薇狠狠地抹掉眼角的眼淚,轉身想走。
蒼琥一把拽住慕薇的胳膊,毫不掩飾地盯着慕薇:
“從現在開始喜歡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