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天音和秦執回褚國的消息並不需要別人刻意去宣傳,從他們在樑國之時就已經被盯上了。
她的病情加劇,再加上秦執與諸葛猶那番大動作,足以吸引天下人的眼目,再加之神隱家族那邊一鬧騰,什麼都藏不住了。
現在的容天音就是風浪尖上站着的人,倒哪裡都會有人注意到。
秦執雖然離開了樑國,但那天的紅衣女人仍舊刺在他的心裡,原因在秦玥的身上。
敢這麼對待他秦執的女兒,就要付出慘重代價。
回途中,容天音已經在儘量的將秦玥身體內的毒素排出來礬。
如果不是因爲秦玥的年紀太小,容天音會用更便捷的法子,以免後面有什麼影響。但孩子太小,只能一步一步的來。
秦執哪裡不知道容天音的心思,對女兒幾次放血又喂藥的,如果不是他大意,女兒也不必遭這等罪。
他們還沒有走出樑國的地界,四面太多的伏敵,讓他們不能不小心謹慎些。
雖然敵方不動,不代表一方動了,另外幾股勢力會不會合力擊潰他們。
“如何?”
從馬車出來,秦執就接過她的手,緊緊牽住。
容天音搖了搖頭,“暫時沒有辦法清除,只能慢慢來。”
秦執捋了她耳際邊的髮絲,說道:“你的身體可吃得消?”
“我沒什麼問題,”容天音眉梢輕挑,“只是苦了玥兒,她一向很自立,這麼些年來我也沒有盡到做好一個母親的責任。”
秦執板着她的身子,與她的視線對上,“音兒,這不是你的錯。”
容天音笑笑,沒有答話。
每個人都說不是她的錯,而實際上有很多事情確實是因她容天音而起的。
有些時候她也會胡思亂想,如果沒有她這個人,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得那麼複雜了?
但人生沒有如果。
秦玥從那個地方救出來,容天音一直沒有問他到底是誰將秦玥害成這個樣子的。
容天音不問,秦執自然也不想讓她知道。
那個女人,他秦執遲早是要揪出來的。
“不要胡亂想,玥兒是個懂事的孩子。”
正因爲太懂事,她這個做孃親的才覺得自己的失敗。
容天音是這樣,秦執又何嘗不是呢?
“秦執,我不想讓她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是在秦執的身上下了些抗毒素在裡邊,只怕她連碰不會讓他碰。
她的雙手只能隔着手套去觸摸任何物,不能真實的感受到那種感覺。
再往下,她也許會變成上世那個樣子,到了那個時候,容天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有勇氣留下來。
現在看到秦執,也許是她最大的滿足了。
發現容天音回力擁抱着自己,秦執放輕了力道,她納進懷裡,“你現在這樣很好,音兒,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再走。”
每一次聽到容天音提起這樣的話,秦執都會有種容天音又要遠離他而去的錯覺。
如果不是還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身體的溫度,秦執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着夢。
容天音笑笑,“到底是我胡思亂想還是你在胡思亂想。”
“是啊,爲夫就怕有一日睜開眼,身邊就少了一個人,”他笑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再離開了,我忍受不了下一個五年。”
容天音又是一笑:“真是個大傻子。”
她要走,何必還留。
是,她前面是掙扎過很多次,但他沒必要每次在她的面前提醒。
經過他數次的提醒,容天音想要離開的***不得不說已經漸漸消退了,她也捨不得離開。
沒有到達那一步,容天音覺得自己不會離開這個人。
沒有了神策在中間橫擋着,她已能夠隨心所欲的呆在他的身邊。
“是啊,爲夫就是一個傻大個,”秦執輕笑:“以後你就做傻大個身邊的傻娘子!”
“我纔不傻,”容天音掃了他一眼,“你要傻了,我可不會要,就算你是個天仙我也不稀罕了。”
秦執做受傷狀,“那爲夫只好不能做傻子了。”
不想容天音聽到這話,擡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還是繼續做傻大個吧。”
秦執輕輕一笑:“娘子肯要了?”
“我若不要,就沒有別人肯要了,”容天音將自己的小臉孔抵放在他的胸膛上,低聲說:“別人都說傻人有傻福,秦執,有時候裝傻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秦執擁着她,眼神微暗。
低吻住她輕柔的發頂,“好,”他的聲音有些低啞。
容天音抿了抿脣,閉上了眼:“秦執,對不起。”
秦執一愣,“爲什麼要與我說對不起?”
“只是突然想說這麼一句。
tang”
秦執默然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她想要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來會一直站在他的身邊。
馬車緩緩向北行,容天音靠在馬車裡昏昏欲睡。
身體經過那次之後就沒有再發作了,現在除了虛弱些外,就沒有別的特殊症狀,算是相安無事。
身體沒有症狀,越是讓容天音有些不安。
一旦涌上來,只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馬上取了她的性命。
秦執一路上也隨時注意着容天音的狀況,她幾乎天天都將精力放在玥兒的身上,怕是身體吃不消。
回途時,秦執一路收到了屬下從樑國那邊傳來的消息。
那個紅衣女人到是會躲,也不知是什麼身份,藏身於小峰山之下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直覺上告訴秦執,那個女人的背後有很多故事,其中,只怕還有一部分他的故事。
這些都不是他關心的,他最關心的還是女兒,讓女兒受苦了,做父親的心裡邊自然疼得緊。
“王爺,他們已經完全轉移了,由此看來小峰山並非只是他們一個據點。”
秦執頷首,並沒有下一步的指示,身邊的人看了眼那方馬車,沉默退了下去。
現在王爺所做的,都是爲了王妃,如若是以前必然沒有什麼可瞞的,現在王妃這等狀況不太好透露得太多,否則以王妃那性子必然會找仇人拼了不可。
容天音如今是什麼性子他們並沒有摸透,當初的容天音留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了。
“公子。”
已經好了許多的高螓已經可以騎馬了,他一直跟着容天音身邊,擡頭看到一處異樣時,忍不住低聲喚了聲。
容天音聽到他的聲音,頓了頓,收下刀具,給秦玥重新抱紮了傷口,見她的臉色好轉,心才放下。
簾子一掀,“何事?”
整個隊伍都要跨出樑國地界了,他們不急不徐的走着回褚國,已經過去了十幾天了。
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的阻礙,也許是有,只是被子默潛在前方時給解決了。
“公子,是神隱者。”
容天音感覺到整個隊伍已經停止了,聽到高螓的話心神一震,擡頭朝一處山頭看過去。
果然,在某個小山坡上看到一抹正面面對自己的白影,容天音眼微微一眯。
秦執繃緊了身體,眼神瞬間冰冷,死死地盯着那方佇立的身影。
見容天音掀簾子走出來,秦執有些慌亂地投射目光,可惜,容天音並沒有看到。
她的視線一直追隨着那道修長的白影,彷彿連靈魂都一起被吸入。
“音兒。”
秦執的聲音異常的沙啞,好不容易走到了這裡,很快就要進入褚國的地界,他們也算是在自己的地盤了,可是這個人卻在最後出現了,將容天音所有注意力都帶走了。
秦執就算是個聖人,也難以忍受自己的愛人受別人的吸引。
發現他的異樣,容天音愣了下,回頭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慌什麼。”
秦執臉都不紅一下,理所當然地道:“我不許你和他走。”
“神經病,”容天音很無語。
如果她要走,等他准許?
秦執纔不管,死死地盯着那邊的身影,像是要將他盯死似的。
容天音無語望了望天,踏下馬車。
“你要幹什麼?”草木皆兵的秦執立即寒下臉將她攔住,面無表情地道。
“我只是想看看,”容天音順着這隻橫在面前的手看過去,解釋。
“看什麼。”
“看看他的傷是否好痊了。”
“他很好,根本就不必你去操心這些,走吧。”
“秦執,我有沒有說過你很麻煩?”容天音眉梢一挑。
他這算什麼?擋路?還是吃飛醋?
“那個人太危險,”幫執已經收手,改攬住她纖細的腰。
容天音摸了摸鼻子,覺得秦執已經不是神經那麼簡單了,以前也沒有見他這個樣子,他沒吃錯藥吧?
“秦執,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你陪了他五年難道還不夠嗎?音兒,非要過去不可嗎?”秦執的語氣明顯受傷了。
容天音拍開他的手,颳了他一眼,“你腦子都在想些什麼?玥兒在這裡,難道我現在跟着他跑了不成?而且,我也沒有打算跑。如果我想要走,在醒來時你就沒有機會留我了,秦執,你明白了嗎?”
她是爲他留下來,不是爲了神策,更不是秦玥。
秦執上挑的眉毛鬆展開了,看向容天音的眼神也有了變化。
容天音趁着這個機會掙開了秦執的手,人已經快步朝着那抹白影走去。
秦執剛剛鬆展的眉又死死擰了起來,目光死死盯住那個方向。
消失許
久的神策突然主動出現在容天音頎前,不想也知道爲了什麼。
就是想要再見一面,只是見一見。
容天音站在這個人的身前,看着並沒有留下歲月痕跡的臉,輕輕牽動了下嘴角。
神策迎着寒風,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子,面上的淡然已經有了些淺淺的溫柔。
“我以爲你會離開,然後永遠不會再見我了。”
神策靜靜凝視着她的面寵,輕聲道:“我放心不下你。”
聞言,容天音嘴角爬上了笑容:“巫婆,以前的你不會對我說出這樣關心的話,躺了五年,你的性子到是變了些。這樣子,也很好……”
說到最後,容天音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了,靜靜凝視着眼前的這張臉,不敢再說下去。
目透空靈的目光靜靜落在容天音帶笑的面容上,兩人迎面對視不語。
時間在沉默中消逝,容天音錯開他的目光,走到他的身邊。
神策慢慢轉身,和她並肩看着遠處的天際,完全揹着秦執那邊的目光。
如果不是秦執的理智還在,早就衝上去了。
容天音知道秦執那邊的感受沒敢與他說太多,只想看看神策有沒有好好的。
現在看神策仍舊如五年前那樣,心中再無掛懷了。
“我們能夠這麼安安靜靜的離開樑國,是你的意思嗎?巫婆,你不必爲我做到那份,你也不用犧牲自己成全我們,”容天音看着他深邃的側臉,如是說:“我不想再欠你什麼了。”
最後一句落下,容天音並沒有看到身邊人身形僵硬了下。
“你沒欠我。”
“是嗎?”容天音笑笑:“那你就不要再爲我做無謂的犧牲了。”
“家族對你的中傷,我會處理的。”
容天音愣了愣,突然認認真真地看着神策,“神策,你不會以爲自己還欠我吧?”
神策慢慢地轉過頭來,如神般的五官被光線折出一些刺眼的光芒,容天音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
“沒有。”
他簡單回答。
容天音再度笑笑,從他的臉上移開目光:“不要覺得欠我,因爲救我的人是你,害你躺了五年的人是我。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他喃喃重複她最後一句話。
似乎不相信會從容天音的嘴裡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就好像是在說,你我從此以後不再聯繫一樣的話。
容天音聳肩笑了笑,回頭看他,正好對上他略是受傷的眼,容天音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突然有一種錯覺,神策他……
閉了閉眼,不要胡思亂想。
神策有自己的人生,她已經害了他躺了五年,不能再害他了。
“是啊,我們以後就各不相欠了,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從此以後,我就只是褚國的壽王妃,而你,還是天下人敬仰的神隱者,迴歸當初,不是很好嗎?”
“我們不是朋友?”他問。
壓抑的東西幾乎要破開喉嚨,他忍下了。
從知道她完好無損時,他心裡邊有多麼的高興,有多麼的期待與她再次相見。
再從黑暗裡睜開雙眼,面對的,卻是她的推開。
如果可以,他願意再躺進那副棺材裡。
這樣的心裡想法令他生了慌意,他對容天音的情感已經超出預料了。
容天音張了張嘴,道:“當然。”
她很想說最好以後當陌生人對待,對上他有些期待的眼神,容天音根本就無法說出狠話來。
再和她牽扯上任何關係,只會連累他。
已經讓他躺五年了,她不敢再冒險了。
所以,遠離纔是最好的解決法子。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懦弱了?容天音不由自我嘲弄一番。
“既然是朋友,又爲何要說這樣的話?”
他不急不徐地看着她說,他的眼神很平淡,就像以往每一次看容天音眼神一樣。
容天音張了張脣,那些狠話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來。
“你在這裡等我……”說到這,容天音停頓住了。
他等在這裡想要見自己一面,她怎麼又會不清楚,只是見一面又如何?她與他之間的羈絆已經在他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已經停止了。
就算還有接下來,容天音也會努力的讓它們停止。
命運的說法,不適合她的。
如果當初神策沒有特地的去接近她,也許後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所以,命運的計算也是造就受傷的開始。
“物歸原主!”
一隻手攤在他的眼前,玉質一般的手心裡躺着一塊暖玉。
風撩過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盯着那塊靜躺在她手心的玉,神策並沒有動作的意思,目光移向她的臉
,不接。
“這是你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東西對你們神隱家族的重要性,那個人,一直想要這東西。放在我這裡,不安全。”容天音意有所指。
放在她這裡,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神策靜靜看她,仍舊沒有收。
“我會護你。”
“神策,你該明白的,我可以自己護自己。而且,他也不會讓我受傷的……”視線轉向那邊正擰眉的秦執。
神策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過去,淡淡道:“他無法護你周全。”
這話要是讓秦執聽到了,也不知道會如何。
容天音聞了,笑了笑:“只要神隱家族不插手,我可以。”
“送了你,就不會再收回。”
容天音有些哭笑不得,“我要了這東西也沒用。”
神策轉開視線,背對了秦執這個方向。
看樣子,他是不會再收回去了。
容天音突然發現,她其實一點也不瞭解神策這個人。
以前只是單純的神隱者,只爲民,爲天下,有話直言,從來不藏。
現在的神策,彷彿藏了很多話說不出口似的。
容天音不敢往下打探,生怕聽到的不是她該聽的東西,就這樣子也好。
“東西先放在我這裡,等你哪天需要了,隨時可以取回。”
他等的,似乎就是這一句。
有了這東西,是否在往後的日子他還可以有一個藉口來找她?
“謝謝你,神策!”
感覺到身邊的人提步離開的動作,神策以這樣的姿勢立着沒動,直到身後響起馬車重新啓動的聲音,他才慢慢轉過身軀。
以前那總是淡淡的黑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染上了一層憂鬱的顏色。
這樣的顏色,對神隱者來說,是多麼稀奇的事!
他們的身影離開了視線,他仍舊立在原地,迎着寒冷的烈風。
現在他才發現,風再冷,遠不如他身體的寒冷來得更甚了。
……
神策出現在這樣的地點,已經在向秦執說明了他的本意。
追在前後的人,他神策會處理掉。
秦執要做的就是要將容天音護送回褚國,背後那些暗算都交給了神策。
正因爲知道這點,所以,秦執纔會容忍容天音和他站在那裡說那麼久的話。
現在的秦執就是草木皆兵,一有點風吹動就忍不住了。
神策在容天音的心目中有多麼的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麼協議。”
坐在他懷裡的容天音擡眸瞅着他完美的輪廓,有些質問的味道。
秦執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話。
秦執的笑容讓容天音瞭然了,顯然是在她還沒有清醒過來時,就已經開始計劃好了。
這個男人還真是狡猾。
竟然連神策也利用了,狐狸不愧是狐狸。
其實秦執和神策並沒有什麼交集,如果不是因爲容天音,也許神策與秦執永遠沒有那個機會“聯手。”
現在他們所做的,就像是一種變相的聯手。
在沉默中,容天音五味陳雜。
神策他沒必要那樣做,雖然神隱家族有一部分是因爲他的原因,但她是罪魁禍首。
像是看出了容天音的心思,秦執圈在她腰間的手不由加重了些力道。
“不要多想,那是他願意的。”
容天音苦笑一聲:“不該再將他拖下水。”
“他一直在水裡,”秦執微沉着臉,“並不存在拖不拖的定義。”
無盡的疲倦席捲着整個身體,閉上雙目,安安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安靜的氣氛下感覺到她的異樣,秦執更是攏緊了她的身軀。
等容天音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入夜了。
“這是哪?”
“邊境。”
容天音從厚厚的大衣裡鑽出了腦袋,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城。
嗚呼呼的北風不斷的從耳邊刮過,黑色的夜空,完全看不到一點光亮,只有城牆上可見一些火把和幾乎要吹滅的火架。
這是哪裡,容天音已經猜測到了。
“我們到了。”
是啊,他們順順利利,安安全全的回到了自己的地盤。
他們的安全,是某個人用自己的身軀擋下來的。
將容天音抱下馬,低頭看見她擔憂的樣子,說道:“神隱者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人,你要相信他。”
容天音苦笑,“我們順利回來,他卻用自己的血來擋災,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秦執將她裹得更緊,聞言,眉宇一蹙:“說什麼蠢話,那是他該做的。”
該做的?
不,這些本就不關他的事。
……
出城迎他們的是容戟。
這裡守城的人是容戟和秦聞,自從上夷國那件事後,他們就直回到了這片地帶。
如果不是樑國蠢蠢欲動,或許他們已經不在這裡了。
秦聞對見秦執和容天音並沒有興趣,知道容天音出事時,容戟已經忍了又忍,最後得到容天音安然無恙的消息,這才一直站在這裡等着他們的出現。
樑國會放他們出來,實在很神奇。
從這裡再看到自己的女兒,容戟比原先露出更加複雜的神色。
容天音站在冰冷的褚國地界,冷目迎着自己的父親,現在的他們已經並不算得上是父女了,現在的他們只各自爲利。
“父親。”
這一聲父親叫得並沒有感情,容戟卻似啞了聲般,定定看着容天音沒動。
“容侯爺,天地陰寒,音兒的身體有恙,還是到屋裡再說吧。”秦執上前,將容天音攬時懷裡,擋去冰冷的寒風。
容戟用眼掃了下秦執,讓開了一道讓他們進屋。
“今夜我給玥兒施一針,需要準備一些東西。”
既然到了自己的地方,就有更好空間做準備,玥兒已經昏迷睡了數日,不能再拖下去。
秦執頷首,馬上令人準備了容天音需要的東西送進一間空房,容天音進城就將自己關在屋子裡。
容戟看到那孩子的狀況有些不好,知道路上出了問題,也沒有作聲。
“侯爺請。”
容天音進了門,秦執就請了容戟進了對面的房子,這樣子他也好觀察這邊的狀況。
容戟擰眉看了眼身後緊閉的門,順着秦執的意坐了下來。
“你父皇……”說到這裡,頓住了。
秦執似沒有發覺他的尷尬,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扇門。
“他不是我的父皇,容侯不是很清楚嗎?”
容戟閉了閉眼,又睜開眼,裡邊深黑的東西別人看不清是什麼,回頭複雜看了秦執一眼又收回。
這一系列的動作秦執並沒有注意。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道門上。
容戟剛剛也看到了容天音的臉色,比正常人差太遠了。看來那段日傳得沸揚的事並非假,容天音當真是經過了一場生死。
想到這,容戟猛然轉身過來死死盯着秦執。
自從容天音給秦執解了毒後,秦執整個人就似變了個人似的。
“她對你做了什麼。”
質問的一句讓秦執慢慢回過頭來,又重新放回那道門上,“我不會讓她有事,容侯放心。”
“你的保證,本侯從來就沒有放心裡。”
容戟冷聲道。
雖然現在女兒與他疏冷了許多,但那也是自己疼愛的女兒。
秦執眼神一冷,並沒有給迴應。
容戟挑眉,“如果你保證不了,就不要再招惹她。天音是個特別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爲你,她今日也不會陷入這般田地。”
秦執無話可說,顯然容戟也是察覺得出來了,容天音的不對勁和他有關。
捏緊了雙拳,喉嚨堵着一塊大石,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沉默中,容戟黑眸一眯:“果然是因爲你。”
秦執突然站了起來,朝着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正是這時,裡邊的人推門走出來,對上秦執擔憂的臉。
容天音勾了勾脣,說道:“玥兒已經沒事了,這兩天還是別趕路了,等她休息兩天。”
秦執眼神一柔,聲音微啞,“好。”
溫厚的大手輕輕撫着她的發。
錯開他的身,看到身後的容戟。
容天音朝容戟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容戟一愣,女兒的疏冷令人費解,但也能理解。
秦執和秦聞本就不是父子,現在他們的關係也存在很可疑的缺口,一旦相撞,再引起一場內訌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的臉色不太好,我不放心。”
撫上她冰涼的小臉,秦執啞聲說。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恢復了。”
面對這般場景,容戟竟無話可說,容天音的冷漠讓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敢接近。
對他們來說,這也許就是最後的收場。
父女變陌生人。
容戟想笑卻笑不出來,因爲他理解容天音的處境。
若放以前的容天音絕對做不出這樣絕情的動作,也更不會視他這個父親爲陌生人。
五年的時候到底還是將她徹底的改變了,以前的容天音再也回不去了。
秦執哪裡捨得,趕緊令人準備了大火爐,熱食奉上。
容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秦執帶着容天音跨進溫暖的大房子,用手輕輕揉
搓着她冰涼的雙手,隔着手套,仍舊感覺到她的冰冷。
秦執不喜歡。
一個人如果連溫度都沒有,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事。
害怕容天音再次從他的眼前消失,更害怕她會有一天閉上眼再也不看他一下。
這種害怕一天天的腐蝕着他的身體,第天擁着她,他才能感覺到她的真實。
容天音對此很無奈,因爲他的不安。
“你沒有話問我嗎?”
秦執笑道:“你是指容侯嗎?”
容天音看着他點頭,“我並不是不想……”
“我知道,”秦執憐惜地將她半擁着:“不管你怎麼做,我都能理解,只是這些不要用在我的身上,我受不了。”
容天音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還是對她不夠信任,不,是他自己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了。
她知道這些都是因爲自己,她再說再多也不如留下來有說服力,秦執就是害怕她消失。
她沒想到秦執會如此的沒有安全感。
“我已經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父親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已經失去了半輩子了,不能再失去了。我希望你能夠避一避,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父親,縱然你對那個人心中懷恨,但我不想父親傷心難受,秦執,我知道我太自私了。”
“音兒,你還信不過爲夫嗎?五年來,我若想剷除,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容天音聽了,勾脣一笑。
秦執低嘆,“奔波了數日,爲夫伺候娘子沐浴更衣吧!”
曖昧話從他的嘴裡吐出,貼着她的耳朵傳出的氣息癢癢的。
容天音臉頰發熱,垂眸推開了他:“我有手有腳,出去。”
秦執一臉受傷,但見容天音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退出去屏風的位置,到外邊吩咐了一聲,熱湯早就準備好了。
秦執趁着容天音沐浴的這期間去了對面看看沉睡多日的秦玥,見女兒呼息平穩,體內的毒素果然清除乾淨了,不由鬆了一口氣。
褚國皇宮。
秦謹徹夜批摺子,忽擡頭,已是三更天。
褚國的天氣比較寒冷,只怕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雪臨來。
五年前那個雪夜後,她就從這裡消失了。
再聽到她回褚國的消息,他竟無法入睡,只等待她的出現。
聽到容天音危及之時,他連忍住衝出去的衝動,只恨自己不能陪在左右,她的情況如何了,他都無法得知。
“皇后娘娘。”
殿外,一聲皇后娘娘傳來,秦謹已經從沉思中回神。
那一聲皇后娘娘才讓他恍惚的想起自己的姐姐,遠嫁在齊國的秦玉早就數日前就已經回到了褚國。
現在秦玉還是齊國的皇后,這一聲皇后娘娘喚的自然是她。
大殿的門被推開,露出裡邊清冷的面貌。
“皇上。”向公公剛要施禮,被秦謹不耐地擺了擺手。
向渠是太上皇安排的人,秦謹向來不喜向渠知道,也沒敢過分逾越,施了一禮就退出了大殿。
秦玉望着坐於龍椅上的弟弟,滿眼盈淚,回褚國已經有段時間了,可是秦謹和秦玉相見的次數也只有三次,連帶着這一次。
第一次是在秦玉剛剛入褚國時,第二次是在他們席宴上,但前面兩次都匆匆,身邊大臣數名陪同,姐弟倆根本就沒有來得及說上幾句心裡話。
幾次要見人,秦謹都以公務繁忙爲由推開了。
這次秦玉是直接走進來的,連通報都不給。
“已經三更天了,姐姐可是有什麼緊要事?”
面對秦謹的淡冷,秦玉並沒有覺得委屈,當年她沒有幫得上忙反而連累了他,心中有愧。
“姐姐聽說她要回來了……”
“嗯。”秦謹知道她指的是誰。
容天音確實是要回來了,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兩姐弟相對沉默,秦謹和秦玉向來不親,事隔五年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並沒有一點的變化,反而更加的冷淡了。
“見了她一面後,姐姐回齊國吧。”
秦玉倏地擡頭,兩眼盈盈地看着長大成人的弟弟。
秦謹沒有去看秦玉乞求的眼神,視線重新落在了手裡的摺子上。
大殿陷入了一片冰冷的寂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