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愛晚成

薛葵的室友和盤雪換了房間。

原因很簡單——她明明是薛葵最親密的室友,作者卻懶得給她起名字,還不如叫盤雪搬來和薛葵一起住。

盤雪十分高興。她喜歡薛葵外柔內剛的性格,與自己的外剛內柔正好互補。她長得很兇,留一頭怒張的長髮只是爲了避免有小孩見到她脣上的汗須而喊她叔叔,令她羨慕的是薛葵的短髮無比柔順,她剛剛搬進去,就忍不住摸了摸。

薛葵對於這樣的親暱有些抗拒,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嫌棄的意思,只是對盤雪笑笑。

“我兩天沒洗頭了,很髒呢。”

“薛葵,你的髮質真好。”盤雪由衷地讚美,“我想你長頭髮一定好看。”

“等它堵住水池的時候會更好看。你會恨不得晚上偷偷拿把剪刀把它都鉸光。”

盤雪當然不會這樣做,但樸實的她喜歡薛葵的幽默靈動。薛葵對她而言,是奮鬥目標,而這奮鬥目標是她二十八年黯淡生命中最好的一件事情。自從大富貴吃飯那次薛葵幫她說話,她就覺得這個平時毫無存在感的同事很優秀,而她越觀察越覺得這種優秀難以企及。

她摸完了薛葵的頭髮,視線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薛葵。她發現薛葵有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張鮮豔的菱角嘴,脣角微微上翹,臉龐白皙透明,下巴的弧線又是那麼的柔潤。

她裹着白色的羽絨衣坐在牀上,就像個瓷娃娃——盤雪這樣想。

正在看文獻的瓷娃娃開口說話了。

“盤雪,你看我做什麼?”

盤雪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

“薛葵,你真是越看越好看。”

薛葵心想,那只是因爲你才搬進來,否則前室友怎麼從來沒說過呢。

她慢吞吞地翻過一頁紙去,做些批註。

“我也是這樣覺得。但是如果我有你那樣又長又密的睫毛,就完美了。嗯,最好還搭上你那兩條長腿。”

呵,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身上也有閃光點。合住了一個多星期之後,薛葵已然走下神壇:原來她也會發牢騷,原來她也會犯迷糊,原來她也有起牀氣,原來她也看韓劇,原來她也節食以求保持身材——薛葵並不願有個盲目仰望自己的室友,她只需要表現日常的坐行起居,盤雪就潛移默化地變得自信起來。她病情最反覆的兩天,晚上必須留院觀察,盤雪自告奮勇地陪牀,聽着薛葵在高燒裡一直喊爸爸媽媽,覺得她真是又可憐又無助,想着明天一定要帶薛葵好好地去吃一頓飯,不能再讓她節食了;結果最後盤雪還是睡死過去,比薛葵醒得還晚,等她睜開眼睛,薛葵已經穿好衣服,神采奕奕地坐在牀邊喝牛奶,俯身對她笑。

“早啊,盤雪。”

她頓時覺得,天底下的男人都會想要躺在這裡,換取睜開眼睛時薛葵的一句早安。她沒有把這話講給薛葵聽,因爲她知道,薛葵只會笑一笑,然後完全不當回事兒地把話題岔開了去。

薛葵的病在住院之後終於慢慢地開始好轉,星期四盤雪下班回來,薛葵竟然已經自行起牀,把宿舍打掃了一遍,梳洗停當,坐在那裡上網。

“咦,你好點了嗎?”

薛葵關掉了申請海外博後工作的頁面,伸了個懶腰。

“我覺得我是迴光返照。”

“呸呸呸,不要亂說。對了醫生不是說你應該出去走走嗎,今天發工資了,咱們去逛街吧!銷品茂在大減價呢。”

薛葵也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但逛商場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銷品茂?那裡空氣不流通,很悶,逛久了臉都是紅的,缺氧。”

“那我們就去晶頤,反正很近。”

薛葵想起自己曾經陪辛媛在晶頤逛足一天。

“算了。還是去銷品茂吧。”

兩人說走就走,鎖住門的時候薛葵啊呀一聲。

“我忘帶電話。”

“算啦算啦,如果有人要找你,可以打我的電話嘛。”

沈西西回到家中,直接去樓上書房查奧迪R8的各種相關資料——她喜歡裡努力維斯和裴勇俊,如同她此刻迷戀奧迪R8裡那隻手的主人。小y怡情,大Y傷身,她當然分得清輕重緩急。後回來的江東方也是心事重重,見客廳裡黑着燈,還以爲沈西西沒有到家,便慢吞吞換了拖鞋,挪進客廳,將自己摔倒在軟綿綿的沙發裡。

他明明知道磷三十二放射性有限,遠不如一包煙的危害性大,但不知道爲何此刻心中充滿悲壯情感——換了是誰在他身後,他都會出手相救,不限於蔣晴。

但爲什麼不是薛葵?

薛葵當年做這類實驗,事先相當謹慎,同他一起去上操作培訓,兩人一起拿全班最高分,猶不滿足,又做一次預備實驗,覺得萬無一失,便開始着手正式實驗。躍躍欲試的他覺得自己是男生,當有紳士風度,於是想要對薛葵說他來做就行了,偏偏許達在旁邊起鬨。

“都準備好啦?來來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送薛組長和江師弟去做放射性實驗。”

他當時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真的就劈哩啪啦地拍起手來。薛葵立刻冷冷丟下一句。

“很亢奮?你不用去了。看文獻吧。”

她就是這樣。一旦他做的不夠好,或者出了醜,就會直接惡毒地叫他什麼都不用做,看文獻去。她的實驗桌上堆着小山一般的案卷,他總是被埋在那裡,一個人看文獻。也就是那個時候他養成了習慣,知道自己惹她生氣了,立刻自動自覺地伸手去拿一份來閱讀。薛葵不喜歡對住電腦屏幕看文章,總是一份份打印出來,一份份做好批註,他看的時候可以先看她的筆記,一串串中英文夾雜的解釋,簡單明瞭,讓他少走了許多彎路。

後來他看文獻比她快了許多,可以自己先做註解,但是他看完了還是原樣放回去,生怕薛葵不再落筆;他也自己搜索文獻,打印出來放在桌上希望她能夠稱讚自己勤力——呵,薛葵並不吝於稱讚他,也不吝於爲他爭取權益,實驗室座位緊張,空間也不大,她曾經不知從何處搬來桌椅,見縫插針地放在冰箱旁邊,給還只是小師弟的他一個位置。

他那段時間總是背對着她默默看文獻,然後她會走過來,用食指戳戳他的背。

“江東方。該做實驗了。”

他從未如此地思念薛葵。他拿起手機給薛葵打電話。六聲之後,無人接聽。他不依不饒地繼續打,繼續打。

沈西西覺得餓了,才發覺江東方居然還沒有回來帶她去吃飯,她摸下樓去,藉着窗外透進來的一絲微弱燈光,看見江東方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她一時溫柔滿溢,悄悄地走過去,戳了戳他的背,正要撒嬌,江東方突然一下子跳起來,抱住了她,不顧一切地吻住了她的嘴。

兩個人一起倒在沙發上;沈西西溫柔地回吻着他,覺得江東方今天有些不一樣,可是不一樣在哪裡,她被堵住了嘴,說不出來。江東方因爲常常做實驗的原因,四肢都很結實有力,沈西西摸着他滾燙的胸膛,暈乎乎不知怎地就想起那輛奧迪R8裡的神秘男子。

換做那人的臂彎,又該是怎樣的魅惑迷人。

沈西西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想,但是控制不住。當江東方的勁兒上來時,她驚醒了。

“不行……老公……不行……”

沈西西的嬌嗔,立刻讓迷亂的江東方回到現實。

他懊悔得只想去死——這是沈西西啊!江東方,你在想什麼?

你又能想什麼。

“對不起。我忘記你在生理期。”

沈西西憐愛地摸着江東方的臉,附在他耳邊輕輕道。

“老公,我愛你。”

江東方更緊地抱住了她。

“老婆,我抱着你坐一會兒,好不好?”

“好。”

一對小夫妻依偎在一起,靜謐無語;過了一會兒,江東方親親她的臉。

“你餓不餓?”

沈西西點點頭,又搖搖頭,搬弄着他的手指。

“我已經好久沒有去實驗室了。孟教授該說我了。”

“沒關係。你不用操心畢業問題。”

“可我還是想做一點事情。”沈西西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聲細語道,“薛師姐對我說,藥用肽還可以做一點後續實驗,我想,我還是繼續去蘇醫生那裡取樣吧。”

女孩子逛街那是非天崩地裂不能停止。一樓一樓殺上去,薛葵算是知道爲什麼盤雪的腿又直又細,全是逛街逛出來的。明明是要買外套,又在靴子專櫃流連忘返,逛完了,咦,旁邊的化妝品在做促銷,盤雪的睫毛又濃又密,連專櫃小姐都諂媚着上來問是哪家的睫毛膏,她十分得意。那專櫃小姐舌如巧簧,又轉過來對薛葵推銷一款腮紅。

“這位小姐皮膚真好,又白又嫩,如果兩頰再添一點點顏色就更漂亮啦,你男朋友會更喜歡你的喔。”

薛葵就抓住盤雪的手,故扮天真地問:“你真的會更喜歡我嗎?”

盤雪嘿嘿地笑:“我怕你太好看,被別人搶走了。不許買。”

專櫃小姐臉都僵掉了,兩個人大笑,薛葵想想還是道歉。

“不好意思,我只是買不起。”

兩個人都在研究所裡孵實驗,只要面孔乾淨清爽就行,何必塗脂抹粉,給誰看呢。

她大病初癒,覺得耳清目明,故而十分活躍,盤雪也感覺出來了,本來擔心她身體扛不住,現在也不擔心了,笑嘻嘻地同她講:“薛葵,你一定能馬上找到男朋友。”

“我不想找。”

盤雪心想,大家都是二十八歲,怎麼會不着急終身大事。

薛葵想的卻是,我要出國了,找什麼男朋友。

說不定她的將來要重新規劃,三十歲的女博後,大約只能對着一個更老的男博後,一起實驗,一起生活,依然是要在現實裡做一對平庸無奇的夫婦。

“唉,我家裡逼我去相親。”盤雪嘆道,“又約去金碧輝吃意粉。”

薛葵的心便有點揪揪地痛,強顏道:“慢慢地吃。不要怕。”

盤雪見她在看一件男式運動衫,便打趣道:“還說不想交男友,那爲什麼看這個。”

薛葵笑笑,同她一起走開去挑選相親時要穿的正裝。

她想,她曾經是隻能穿這種衣服的。

自從和卓正揚攤牌以來,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同何祺華的事情,越難受於卓正揚的即刻消失,過去就越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

何祺華對她有企圖,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從十五歲開始,他看她的眼神哪裡是在看一個孩子。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見很漂亮的牽牛花,於是一路摘下來放在帽子裡,何祺華的車緩緩地尾隨着她,一直看她,一直看她,她跑,車也開快,她慢慢地走,車又放慢速度,怎麼也甩不掉。她想起臨睡前嚼着的口香糖,早上往往黏在頭髮上,怎麼也撕不下來,必須剪掉一大綹頭髮才能解脫,令人無比痛恨又無比沮喪。

可是沒有人會相信。如果大家都在場,他根本不看她。如果大家沒有注意到,他就會對她笑,笑得如同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慢慢朝她籠過來,她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抖得厲害。她只希望姬水二汽快點熬過最艱難的時光,薛海光和沈玉芳去格陵出差,就有人半夜砸她家的窗戶,她關了燈躲在被子裡,一片黑暗中聽見院子裡的乖乖在狂吠,吠到最後變成哀嚎,還有男人的笑聲,肆無忌憚,她只能捂住耳朵說乖乖別怕,乖乖別怕,葵葵別怕,葵葵別怕……

她知道乖乖是沈玉龍殺的。因爲他要和工人同一陣線,以得到他們的支持。姬水玉龍建廠,他又拉了薛海光和其他人一把,好像一切恢復正常了,她依然是不愁吃穿的小公主,那些對她發出過威脅的人也好像忘記了所有的恩恩怨怨,諂媚地對她笑,沈樂樂還說表姐,我要出國了,你陪讀,好不好?

沈玉龍對她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記她,沈玉龍帶她看這個花花世界,慫恿她帶着自己的朋友一起出來玩,她是沈玉龍的外甥女,是所有這些叔叔伯伯的小輩,但那些人的笑,和何祺華一模一樣。張寒和葉瀾瀾去過一次,再也不肯去,勸她也不要去,可是她不能不去。她不去,別人就看出來了。她只能裝傻,裝着高興,裝着不懂人事,她的笑容就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甜美,知性,隨和,溫柔,天真,隨便點單。有人說沈總的外甥女真是漂亮,做學問可惜了。她笑一笑,同那人碰杯;又有人說葵葵來唱歌,你不是最愛唱這首歌麼,她抓起話筒就唱“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

何祺華的司機來接她,她是揣着水果刀下樓的,可是到了跟前,她又改變了主意,無比順從地上車,因爲從此可以只應酬何祺華一個。但是事情發展失控,她膽怯了,恨不得在自己面孔上劃幾刀,又沒有勇氣,她只有不停地吃,吃到吐爲止,何祺華來格陵想要帶她走,她穿的就是這樣一件男式運動衫,看着他的震驚面孔,是何等的快意。何祺華不會娶一個兩百磅的女人,沈玉龍也不會叫一個兩百磅的女人去陪酒,她終於再世爲人,婚約一取消,她便要把那一年的荒唐全部節制回來,彷彿毒癮的戒斷治療一般,難受,反覆,掙扎,還有旁人的白眼,譏諷,但她反而從未如此的平靜,想通了很多事情,她要做她自己,十五歲那個聽見乖乖大叫,然後跑下去抱它親它的薛葵,終於可以繼續生活下去。

直到馮慧珍再次企圖自殺,開車突然撞向路障,結果死到臨頭又後悔,硬生生地轉彎,車的側面撞凹了一大塊。

沈玉芳在副駕駛座上,失去了一條腿。她不得不草率地畢業,立刻找工作,安定下來。

盤雪看中了一件鵝黃色雙排扣束腰小外套。

“薛葵,我去試衣服,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薛葵點點頭。倚在櫃檯上,微微覺得臉發燙,有些氣喘,她想起自己夏季時也來這個櫃檯買衫,導購小姐拼命建議她買那件高腰淑女裙,她堅持買了雪紡。

有人要看她身後陳列的衣服,朝她靠過來,她立刻讓開,可是那人繼續靠過來,她又低着頭讓開了,那人的胳膊伸過來,撐在她身側,她不明所以地擡起頭,望進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裡去。

她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繃直每一根神經,反射般地咧嘴一笑。

笑得真辛苦。

卓正揚心想。與其讓她這樣爲難,還不如不現身。可是她同她朋友在化妝品專櫃前面打打鬧鬧的時候,不是還活蹦亂跳的麼,怎麼漸漸地她的臉色越來越潮紅,完全是發燒的症狀,反應都變得無比遲緩,垂着頭,有氣無力。

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臉——難以置信短短一個月她居然會瘦成這樣。薛葵哆嗦着直髮抖。

“卓正揚!”

蘇儀叫兒子去付款,一去杳無音信,她只好一路喊着一路找過來,結果就看見卓正揚正同一個女孩子說話,再看,那女孩子不是薛葵麼?

“薛葵!真巧啊!咦,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薛葵趕緊同蘇儀打招呼,“就是有點累。逛久了。”

“唉,這裡的空氣特別不流通,逛久了就是容易不舒服,”蘇儀看看自己的兒子,又看看薛葵,“你們……算了算了,還是我介紹一下吧,薛葵,這是我兒子卓正揚,卓正揚,這是薛葵,楚護士長的高中同學。”

她特意這樣介紹,結果發現薛葵的臉一下子就轉成蒼白了,虛弱地笑着。

“這世界可真小。”

“正揚,原來你早就認識薛葵了啊,”蘇儀轉而問兒子,“怎麼認識的?”

卓正揚聽見薛葵氣息微弱,只想趕快結束這場談話。

“她是展開的朋友……”

“哦,送展開十萬個爲什麼的就是你呀!”蘇儀哈哈大笑,“那小子的確應該接受一點文化教育。”

蘇儀說的話薛葵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她茫然地去望盤雪,後者還在對着鏡子左照照,右照照,美得不行,薛葵喊了一聲盤雪,她才趕緊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咦,卓總,真巧啊!”

盤雪突然發現,卓正揚的脣角也是微微上翹的,和薛葵的一模一樣。

蘇儀心想,怎麼又來了一個,這個看起來也不錯嘛:“薛葵,這位是?”

“我同事。”薛葵低着頭,眼前驟然發黑,又慢慢地恢復光亮,“盤雪,這位是蘇醫生,卓總的媽媽。”

於是一堆人就在那裡說好巧好巧,有緣有緣,薛葵從始至終盯着地板,胸腔裡一陣陣的刺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十分不規律,便緊緊地靠着櫥窗,不讓自己倒下去。偶爾擡起頭來,什麼也看不見,茫然地笑着說是啊,好巧。

“那我們去樓上的茶座坐下來慢慢聊嘛,薛葵,你說好不好。”

她艱難回答。

“好。你們先去,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間走,她想她絕不能倒在這三個人的面前。要死也死在洗手間裡。她低着頭慢慢地走,儘量保持正常的姿態,每一步都在耗盡她最後一絲氣力,她耳朵裡嗡嗡作響,轉彎了,她終於扶着牆滑了下去,最後的意識是有人從後面快速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媽媽……我要死了……”

“不會。不會。”那人緊緊地捉着她的手,貼着她的臉,聲音直髮抖,她被攔腰抱起,蜷曲着,靠近那人的胸膛,“我們馬上去醫院。”

她沒聽清最後一句話。她不知將被送到哪裡去,她只希望那裡沒有卓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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