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最是一年中通體舒泰的季節。魏主任大約是荷爾蒙分泌漸趨正常,頭髮不掉了,心情不鬱悶了,薛葵的麻煩也不找了,她便如同一尾鮮魚般活蹦亂跳,開始熟悉水域。
薛葵和同事們不是關係不好,只是人到了她這個年紀實難再結交密友。本來覺得一同吃飯,一處工作已是底線,再要發展其他,恕難配合;但卓主任一事給她警示不小,吃飯工作固然重要,印象分卻不僅僅來自於此。
她自信能夠扭轉劣勢。你做多少事,用幾分心,總要對得住自己的實力,並非做給旁人看,旁人心底還是有數——年青人難得是不浮誇不張揚,態度端正,節制有禮,如今更是待人熱忱,謙恭得體,同事雖然覺得薛葵有些變化,但又說不出這小姑娘特別之處。
想來想去,不過就是初入社會,身上帶着些天真靈動罷了,奇的是,這薛葵的身上,看不出年歲痕跡,彷彿時光定格,十年後怕還是這副模樣,永遠的笑如微風,淡雅如斯。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卓紅莉是隨風往事,流言漸歇,如今的薛葵已成“親切溫柔,風趣幽默”的技術骨幹,三不五時還和女同事約着一起逛街,若有心事傾吐,乃是絕佳聽衆,難得並不搬弄是非;或有男同事示好,一概先謝擡愛,再表立場,絕不拖泥帶水。
如此相處兩三個月後,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印象深植人心,若非大事,難以撼動分毫。
今日中午共享中心一羣人在食堂吃飯,薛葵細細講起格陵大學附近有家米粉館,粉條糯滑,牛腩香軟,更難得是湯汁稠厚,加入牛筋來小火慢熬,價格平,十年不變,是她學生時期常去光顧的老字號。
她並非老饕,但深知飲食男女,吃是本能慾望,果然一干同事個個垂涎欲滴,起鬨叫她請客。
“沒問題。附贈每人一隻外焦內嫩的虎皮蛋。”
魏主任聽得衆人歡呼,便端着餐盤轉過來體察民情。
“什麼事這麼高興?”
“薛葵要請大家吃米粉。”
工薪階層,哪有大吃大喝的道理。小聚一下,圖個熱鬧。薛葵心想既然有人嘴快講了出來,那怎能不邀請魏主任。
“魏主任,同去?”
魏國棟笑裡藏刀。
“小薛啊,你父親做汽車生意,怎能只請大家吃牛腩粉。”
薛葵就算不知兵臨城下,也絕不會妄言:“魏主任您真幽默。只是給人打份工……”
“哪有,姬水玉龍的沈總是你舅舅,你父親負責運輸配送,兄弟兩個打天下,了不起呀。”
薛葵戳着米飯,朝衆人無奈一笑——心想這是從何說起?亂彈琴。
生物同汽車差十萬八千里,所以並無人知道姬水玉龍是什麼企業,但隱隱感覺來頭不小,便噤聲聽薛葵如何接話。
薛葵能怎麼說?十年前她浮誇無比,在學校裡到處炫耀自己的父親是姬水二汽的副廠長,那個時候有公務車十分罕見,更何況還管着幾十輛東風大卡。炫耀的太多次,自己都當了真,真當薛海光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做出一副趾高氣昂皇帝女模樣。
班主任知道了,就把她叫到辦公室裡大大地誇讚了一番,激勵她成爲姬水鎮第一個女狀元,她得意忘形,就替父親答應了幫班主任搬家。
結果和薛海光交涉未果,直接罵得狗血淋頭,薛海光逼着她回學校去告訴班主任,別說沒有能力,就是有能力,也不會調度車子來幫忙。老師該一門心思教好書,怎能想着從學生身上拿好處,學生該一門心思讀好書,怎能想着拍老師馬屁。面對義正詞嚴的父親,薛葵虛構的世界分崩離析,宛如青天霹靂,不知如何自處。
當時還在遊手好閒的沈玉龍聽說了之後只覺得外甥女傻。
“嗨!你直接來找大舅多好,大舅想辦法幫你辦成了。”
她還真相信。時間日期都訂好,結果沈玉龍突然消失,怎麼都找不到。
面對班主任鐵青的臉孔,她只好哭着打給父親——哦,那時有便攜電話也頗值得炫耀。
畢竟救女心切,薛海光親自開了一輛大卡來,總算是圓了場。自那以後,她就常常做夢赤身裸體站在公告欄前看成績,一年一年地往下掉,往下掉,勢不可擋。
“魏主任您真太擡舉我爸了,這都哪跟哪呀。我爸他就是退了休閒着沒事,在廠裡幫幫忙而已。”
魏主任哪裡肯信,薛葵這話就說的太假。誰不知道姬水玉龍的前身就是姬水二汽?薛海光沈玉龍合夥在破產申報中撈了一大筆,他自認爲有義務替天行道——這種靠侵吞國有資產起家的暴發戶,不能佔盡便宜。
他直入正題。
“小薛,現在所裡要搬家,你嘛就想個辦法幫幫忙。兩輛卡車,足夠了。”
建設節約型社會,首要一條就是動用所有的關係省錢麼?薛葵哭笑不得。這搬家費所裡肯定可以報,魏主任替誰節約呢?
“我做不到。”
魏國棟哪裡想到薛葵會斷然拒絕,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麼?”
“魏主任,您這是難爲我。要不我幫您打聽打聽物流公司哪家收費比較便宜?”
無需權衡利弊,她知道真的解決了這件事情,魏主任自然對她另眼相看。但食髓知味,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天借卡車,明天就可能是悍馬——那是不是整個藥理所的婚喪嫁娶都得她包?
她自覺沒有這個能力無限提供車輛。她姓薛,不姓沈。姬水玉龍是沈玉龍打下來的江山,和她薛家一點關係也無。
魏主任臉上便有些不好看——這技術員資歷不高,脾性挺大。他說了句你們慢吃,拔腿就走。
同事都知道魏主任明顯是爲難薛葵,但你說這小女子看着有個樓梯都不緊着往上爬,豈不是傻的可以。
“薛葵,要不你還是想辦法求求你大舅,免得魏主任面子上不好看。”
薛葵撥弄着飯菜,並沒有失去胃口。
“不談那個了。我們什麼時候去吃牛腩粉?”
又過了兩個星期,窗外的桂子樹映着明媚陽光,依然香得濃烈。藥理所已經正式停工,整理實驗桌,預備第二天的搬家大計。
實驗桌總是最後整理的,紙張書籍都打包,免得搬運時候灑出來,還要把易碎物品都裹上海綿裝箱,你若看不開,收拾屋子真是又髒又累;若看得開,就時時有驚喜,久已不見的一些零零碎碎,在邊邊角角里蒐羅出來。薛葵搜到一包奶糖,大概是哪個學生送的,沒過期,就拆開來大家一起嚐嚐,歇氣兒的當口,有人抱怨格陵區政府沒事找事,硬要學生物的都南遷,不知是何居心。
“得了吧,我們已經夠幸運,想想動物所,上千只雞,鴨,兔,鴿子,還有豬仔,更麻煩。”
大家就自動開始想象高級知識分子趕着豬仔招搖過市,頭上還飛過一羣鴿子——那畫面真是有喜感。哈哈哈地笑過了還覺得不過癮。
“薛葵,來講個笑話吧。”
薛葵正整理試劑公司的名片。
“行啊,聽過的捂上耳朵。”
於是就講個老笑話,短小精悍,正收尾——
“天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三年湊齊一船人,容易麼我?’”
大家笑得直彎腰,突然就鴉雀無聲;薛葵背對着門口,心知肯定有人在後頭,扭過頭,見是魏主任。
魏國棟的辦公室自然有人替他收拾,照原樣給他搬到生物科技園,哪勞他老人家大駕,所有人也只當他今天下午不會出現。
誰知道他一臉陰沉,悄無聲息就站在那裡。
“小薛啊,搬家公司聯繫好了沒?”
薛葵暗驚——你何時委我如此重任?
大敵當前,不可自亂陣腳。
“找了幾家不很滿意,準備再看看……”
NONONO,這貓如果要找老鼠的麻煩,做也是錯,不做也是錯,撒謊就更是錯,職場大忌啊。
“還看看?明天就搬了,你還看看?你還看看?你這人做事太不負責任!”
薛葵這下有點慌,心想前段時間魏主任挖空心思折磨的,明明是卓紅莉留下來的心腹劉建軍,怎麼虛晃一槍又對準了她?
她怎麼也是個小女子,魏主任就非得這麼不依不饒?
她哪裡知道魏國棟到卓紅莉家裡去了一趟。
卓紅莉抱着孫子心情愉悅,招待他坐——她一向不把魏國棟當敵人,也不當朋友,就一下屬,退休了,魏國棟還是她手下,說話口吻就有點端着,問他共享中心情況如何,大家可好,她走之前訂的一些零件有沒有到貨,魏國棟本來是好意探望,哪裡承想卓紅莉依然踩在他頭上,就不太高興。
不高興歸不高興,他隨口問了一句。
“名字起了沒?”
小傢伙哇哇大哭,兼之一泡尿撒卓紅莉身上,卓紅莉一邊手忙腳亂地叫保姆拿尿布拿毛巾,一邊嘟噥了一句,魏國棟沒聽清,追問了一句,卓紅莉再說,又沒聽清,魏國棟不依不饒再問,卓紅莉火了。
“阿波羅謝!阿波羅謝!聽清楚了沒?”
卓紅莉最恨這長毛女婿吃番茄還要去皮,即使如此,也算是人民內部衝突,但女婿要給謝家長孫起個希臘名字,還得隨爺爺,叫阿波羅,就激化成了國際矛盾。謝家敏告訴老公,入鄉隨俗,也要起中國名字,長毛女婿不懂事啊,說,中文名字,那就隨外公,叫謝伊夫,不挺好麼。
謝伊夫頭一次被女婿氣得雙手亂戰,上次看他在陽臺天體浴也沒這麼惱火過。魏國棟吃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要告辭,卓紅莉突然想起來卓正揚問她拿薛葵的電話,於是又喊住他。
“小薛的電話你有沒有?”
薛葵不就這麼殃及池魚了麼。
“你說你是不是不負責任?嗯?現在這時候還怎麼找車?啊?你要是不行,就早點說,你看看,你看看,其他同事都被你連累了……”
多說多錯。她閉上嘴,打算讓魏主任借題發揮一下,就當自己倒黴。但心裡畢竟不服氣,手底下就重了點兒,一本名片來了個天女散花,魏國棟大爲光火,心想這還給我發脾氣哩,你薛葵只簽了兩年的合同,隨時可以走人!抓着一張劈面而來的名片就要撂兩句狠話。
“你……嘿,這不是卓主任侄子開的那家公司麼?”
如獲珍寶,趕緊輕輕放桌上。薛葵一看,果然是展開的名片,大概是白純那天來,擱這兒的。
啊,卓開。她還是得到了一張卓開的名片。雖然是展開部長,聊勝於無。
她想趕快拿走藏起來,又被魏主任劈手奪去。
“嗯,卓開……也是搞汽車的……”
兩個女同事過來摟着薛葵就往門外走,薛葵心想名片啊,別被魏主任拿走了——不用她操心,魏主任已經把名片塞她手裡。
“小薛,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將功補過,從卓開弄輛車過來。看在卓主任的面子上,卓總肯定得幫這個忙。”
衆人都給薛葵打眼色——快拒絕!以你薛葵的聰明,稍稍想想就知道卓正揚那種冷若嚴冰的人豈可隨便指使,展開又是老奸巨猾,渾水不知深淺,魏主任這是拿你當探路杖呀。
薛葵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已經拿起話筒。一回魂就趕緊掛上,冷靜了一下,終覺避無可避,只好繼續打。
按鍵時手指頭微微發抖,按一下,跳一下。彷彿有股電流一直竄到她心裡去,整顆心在冰火裡,又痛又麻。
讀書時總是她同試劑公司業務員講價格,磨贈品,常常訂了幾千塊的試劑最後教授一句話不要,還得她打電話過去抱歉,兩頭受氣,還覺得全是自己的錯,那時候一看到電話就害怕,聽見電話鈴聲就想吐,彷彿全是找薛小姐,薛小姐。
但現在這忐忑,又截然不同。明明是打給那個看起來很會做人的展開,同他周旋應該不成問題;但又恨不得立刻摔了電話抱頭鼠竄。
她怕得要死,又想得要命。
因爲卓正揚一定同展開在一起。
卓正揚和展開正在看上季財務報表。趙劍羣自從那個集會之後,多次想和卓正揚展開桃園三結義,卓正揚哪有這興致,展開就一個勁兒地和趙劍羣打哈哈——全城共襄盛舉後,不出所料,有民間和官方組織都表示出購買模型的強烈意願,包括那輛卡車,價位十分令人心動。趙劍羣本來想自己收藏,但老婆河東獅吼,質問他準備把那麼大個模型放哪裡?放牀上?你跟擎天柱過去罷!
於是趙劍羣和展開一合計,乾脆來個拍賣會,信息在網上發佈後,居然還有海外傳真表示競標意願,可見中國製造業多強悍,什麼都是made in china的才最好。展開知道卓正揚不愛湊熱鬧,況且以他們兩個的背景,最好也不要湊這種和國際友人有關的熱鬧,就全權交給趙劍羣負責。趙劍羣剛聯繫到一個美國的大客戶,慧眼識珠,對生產重卡的卓開有興趣,就殺到卓開來見兩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佛爺。卓正揚繼續做事,展開和趙劍羣去會議室談,忘帶手機,電話響,卓正揚順手就接了。
“哪位。”
他最近抽菸很兇,嗓子有些啞,否則薛葵絕對聽得出;現在她整個人心慌意亂,直接把臨時想的一套說辭擺出來。
“展部長您好……”
“他在忙。我是卓正揚。您哪位?”
薛葵當場就想摔電話了,兩眼直髮黑。
“喂?”
趕緊轉個人稱繼續公關下去。
“卓總您好。我是薛葵。”
薛葵。
“等等,我叫他聽電話。”卓正揚剛剛把手機拿開,就聽見話筒裡一疊聲的不用不用,聲音細小又慌里慌張,彷彿是拇指姑娘在手舞足蹈,他失笑,重新將手機貼上耳朵。
“卓總,這事找您也是一樣。”
“什麼事。”
“我們所要搬家到生物科技園去……想弄兩輛大卡,您看方便不方便。”
“什麼時候。”
“明天……明天上午。”
“上午不行。沒有司機。下午三點如何?”
他竟然答應了!
“喂?”
還如此爽快!
“喂?”卓正揚心想,卓開附近就有發射塔,信號幾時變得這麼不好?於是又重複了一遍。
“下午三點如何?”
薛葵兩耳中仙樂齊鳴,一時間只曉得多謝,卓正揚見展開推門進來,說了句再見立刻掛斷,展開挑了挑眉。
“那是我的電話……誰打來的?”
“薛葵。”
“哪個薛葵……哦,薛海光的女兒。她有什麼事情?”
“借車。”
“嘿,才見了一面就借車,如今的女孩子真是善於利用資源。”
“我已經答應了。明天下午三點,你帶兩個司機過去。”
展開這纔開始重視——卓正揚已經在他面前提過三次薛葵的名字。三次!
“卓總,我們是創業初期,企業的精神文明建設相當重要,不可公器私用。”
內心戲則是——這種資質平庸又拿腔作調的小姑娘,你卓正揚瘋啦?瘋啦?
“閉嘴。”
“我若閉嘴,卓開哪有工開。”
卓開起死回生,展開愈發風騷起來,他同卓正揚兩個一個是卓開的葉,一個是卓開的根,根深葉茂,共享榮華富貴。
“對了,張鯤生那邊有沒有消息?”
展開一拍腦袋:“我是說你怎麼好端端地想起來聯繫張鯤生!看他是公安系統的,所以幫你查薛葵被劫的東西?嘿,卓正揚,你瞎操什麼心……難道同她相親的就是你?!”
“對。我沒有送她回家。但並不是因爲我沒看上,是她堅持。”
卓正揚回答得十分誠實,展開被氣得幾欲死去,又不甘心。
“我說你那個姑媽,真是……真是……好事多爲。這不亂來麼!”
若是謝伊夫聽見這話,定要引爲知音。亂來之所以被正經人唾棄,就因爲總會有餘波陣陣,不絕於世。
展開和卓正揚從小一處長大,還真是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他認爲卓正揚天生悶騷,享受被人倒追,大院裡環肥燕瘦,不乏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範本,哪個真能撼動卓正揚分毫?卓正揚不假言色的態度,總讓展開覺得他的性取向是個千古謎團。
辛媛把他逼成那樣兒,他都不發怒;只說和這女人無拖無欠;展開才明白卓正揚只是沒遇到。
沒遇到不可怕,遇到纔可怕。卓正揚這完全就是被他老爸帶壞了,弱水三千,只在一瓢裡溺死或渴死。
他不是不知道卓紅安的世侄女程燕飛還一直在老家等着卓正揚。程燕飛少校心高氣傲,追求者甚衆,好傢伙,要知道卓正揚對這麼個女人有意思,破碎的不僅僅是心,還有自尊哇。
在展開石化的目光中,卓正揚摁熄了菸頭。他前段時間趕設計,夜深人靜,連展開都去休息室睡了,他還在覈對幾種材質的型號,日光燈的鎮流器裡有電流通過,帶動細鋼片嗡嗡作響,不知爲何總聯想到公車發動的聲音,想起那次吃飯,上了公車之後她又衝薛海光揮手的模樣,笑容極平靜又可憐——車一開動她同她的老父親就會越來越遠,直到下次見面。
他不知一個人的笑,竟分這麼多種。千變萬化,回味無窮。
“正揚,你別嚇我。我膽小。”
“展開,我不是非她不可。”想想不確切,加一句,“至少目前爲止。”
展開心想,莫非是我想多了?莫非卓正揚只是練練手?……纔不是!生命有千千萬萬個不穩定因素,萬一這樣,萬一那樣,萬一走到最壞那種可能,只怕他也無力迴天。
完啦完啦,老房子要着火了,展開內心狂喊,他非得把這星星之火摁熄在菸灰缸裡不可。供應商擺出三四份合同,開出天價來,態度強硬,絕無轉圜餘地,他都有能力蠱惑人心,天花亂墜地亂扯一通,叫對方心甘情願接受自己的報價,還自以爲賺到——這叫無商不奸。
但這次,是對付知識分子。還是知識分子裡最頂級最滅絕的那種。他又生氣又委屈,彷彿回到小時候,隔壁家的小姑娘欺負他不懂俄語,在他面前大聲誦讀,他就翻出本字典摔過去,她哭,他被揍,兩敗俱傷。
他給張鯤生打了個電話。
張鯤生還以爲是那找飛車黨的事兒呢,正要說找到了,展開來一句這事兒你甭跟我說直接找卓正揚,然後就嘰裡咕嚕說了一通,語氣中極爲自己的大計洋洋得意。張鯤生聽得是啼笑皆非,大罵他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這種惡作劇也做得出來?本不欲幫他,但展開大罵張鯤生沒良心,看他這麼愁苦都不幫忙,他這麼愁苦還不都是因爲張鯤生在他小時候留下的陰影,所以張鯤生得負全責……
張鯤生最怕展開罵街,羅嗦就算了,囂張得簡直不能聽——於是趕緊答應作爲男二號參演這場好戲,保證演足全場,值回票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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