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英國人或者美國人並沒有預料到在上海會發生這麼大的動盪。
先是小刀會的忽然襲擊,讓租界內的英美人死傷慘重,幾名重要人物成爲人質,讓英美領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
不僅僅是這些,更加讓人頭疼的是,纔剛剛和前任大清江蘇巡撫許乃釗開始的談判,卻被迫因爲江蘇官員的更迭而被迫中止了。
張震,這個之前也曾經多次聽到的名字,雖然非常響亮,但卻並沒有引起英國人或者美國人多大的重視,這個人在他們的眼睛裡,只是一個將軍而已,完全和政治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可是現在馬輝和阿禮國卻被迫很快要和這個人打交道,而在這一點上法國人明顯走在了前面。
愛棠,是的,是由法國人愛棠出面,而並不是那個大清的新任江蘇巡撫,愛棠告訴英國領事和美國領事,清軍即將對上海發起總攻,張巡撫將會盡最大可能保障那些人質安全,但是在此基礎上,英國和美國必須承諾,不再給予那些小刀會的暴徒任何援助。
這一點當然是馬輝和阿禮國所樂意看到的,他們絕對不會在給那些三合會的暴徒任何援助,但是這話由一個大清官員親口提出來,卻未免讓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一切都已經被打亂了,英國人、美國人,當然還有法國人在小刀會暴亂髮生之始所策劃好的一切都被打亂了。
在小刀會暴動之初,一直虎視眈眈垂涎於中國海關領導權的英、美、法等國領事興奮地發現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他們立即以“租界嚴守中立”爲由,宣佈清朝海關關員不得在外灘原址辦公。因此江海關的運行陷於停頓狀態,而不光是這樣,阿禮國也和美國勾結起來,策劃“在本埠海關機構及合法當局尚付闕如的狀態之下”,爲了履行“莊嚴條約”、以“保障中國關稅的徵收”,正在那制定着《海關行政停頓期間船舶結關暫行條例》,可惜現在都因爲一次突如其來的襲擊而被徹底弄亂了整個計劃。
馬輝和阿禮國在鄭重聲明自己絕從來沒有給予三合會暴徒任何援助的同時,讚賞了大清新任巡撫張震爲了人質安全而做的努力,並且號召本國水手、僑民,斷絕與三合會的一切聯繫,並且要積極予以清軍幫助,以儘快恢復上海的秩序。
“他媽的就是一幫人渣,只要對他們有好處的事情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對於洋夷的那些承諾張震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反而鄙夷地撇了撇嘴:
“告訴那些洋夷的王八蛋,老子現在正在準備圍攻上海,沒空答理他們,等到上海克復戰開始之後老子再和他們談判。”
說着看了一眼身邊的方瑋明:“那天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方瑋明欠了欠身子,說道:“在下爲大人設謀,大人現在手握大權,髮匪和小刀會作亂其實也給了大人一個天大的機會,正好可以以此爲藉口做大人想做的事情。
大人要想大展宏圖,無非兵、商、糧、器這幾個方面而已。
兵者,大人賴以發家之根基。大人目前新軍,皆以皖人爲主,可繼續以皖北爲主要兵源來源,大人祖上文和公本來就在安徽桐城,根基深厚,人脈廣泛,眼下又有華家相助,何愁不能在三五年內編成一支精銳之師?
安徽之徽商、江蘇之鹽商,都聞名於天下,大人需得籠絡人心,牢牢抓在手中,若是聚合在了一起,大人當可少了許多煩惱。但要讓這些商人傾心於大人,非得大人做出一些讓步,若是無利可圖,即便如華家與大人如此親密者,亦早早晚晚會棄大人而去。只是該如何去做,這就是大人的事情了。
糧,皖南之糧豐厚,又有江蘇以爲大人後應,這最讓人頭疼的事情,在這四點之中卻反而成爲大人最應放心的事情。唯一要讓大人費心的是,這糧非但要供應大人,還要供應江南江北兩座大營一刻不得鬆懈,至於如何籌措應對,大人還需仔細斟酌纔是。
此外若能順利收復上海,則大人又可與洋人行通商之道,所以兵、商、糧大人皆不需爲此而犯愁,反而倒是器爲最難解決。
火器之利,超過我清軍大刀長矛遠矣,僅從這一點上看,洋人先進於我何止十倍百倍?縱有萬人十萬人,亦當不住千餘火槍齊射。
大人之軍火槍隊雖略略有些規模,但與洋夷相比,尚不及對方之萬一,大人前番取勝,不過依靠洋人毫無防備偷襲成功而已,若真的有朝一日真的兩軍於戰場上列陣對決,小人斷言輸的一定就是大人!”
這話雖然有些難聽,不過說的全是實話。自己那點火槍,在洋夷眼裡屁都不是,自己這點實力假設要真在現在和洋夷開戰,想都不用想敗的會是誰了。
方瑋明微微笑了一下,又繼續往下說道:
“大人要想有資本,非得放下架子以洋夷爲師,咱們朝廷有些人就是放不下這個架子,總認爲自己是天朝上國,那些洋夷的東西不過都是一些奇技淫巧,天朝上國那是什麼都有,在下想來大人不是這樣的人。
學會了洋人的東西,纔有和洋人抗衡的資本,在此之前不妨忍辱負重,在下以觀大人,在與洋夷辦理交涉之時,態度強硬,雖然大長國威志氣,然卻非上善之策,在下以爲大人剛中不妨多加些柔,剛柔相濟,纔可以克成大事!”
張震點了點頭,這話說的有些道理,那句“剛柔相濟,纔可以克成大事”,一些也都沒有錯,和洋夷打交道不可能永遠靠着耍陰謀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除了以上這些之外,大人可曾發現,雖然許乃釗已經待罪回京,吉爾杭阿被降兩級使用,但大人的對手可不止只有這兩個,大人身邊還有一個強勁對手!”方瑋明舒了口氣,不緊不慢地說道。
“誰?”張震目光投向了自己這個部下。
方瑋明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從嘴裡吐了出來:“前吏部侍郎曾國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