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也許在這個時候不會想到,和莫黑的這番談話對自己的未來會產生什麼樣影響。
只是在其後的部署中,隨着不斷調動,張震所部的西面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缺口,一個足以讓被包圍的太平軍衝出去的缺口。
可是有些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太平軍卻始終都沒有動,或許在他們的統帥看來,這個缺口又是那個該殺的張震設下的圈套。
要打勝仗困難,可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存心要打一次敗仗也是如此麻煩。
一直等了七八天的時間,逐漸軍糧告罄的許宗揚,終於被迫下達了突圍命令,而西面那個看起來非常像陷阱的缺口也成了許宗揚唯一的選擇。
當突圍正式開之後,許宗揚集中全部力量,不顧一切地朝着西面猛衝,企圖一次性的就能成功破圍。
當六千餘太平軍奮力衝西面的時候,隨着號炮大作,左右兩邊殺聲大起,伴隨着火槍火炮之聲不知出現多少清軍伏兵。
許宗揚面色白,只道終於還是中了張震之計,可已到了這樣絕境,唯有督促部下拼死衝出以求活路。
可是更加出人意料的事情還是生了,僅僅一個衝鋒埋伏圈子便被打開一個缺口。此時的清軍戰鬥力和在安村時候相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別。
指揮着這一路清軍伏的是莫黑,總要有人來承擔責任的,而這個承擔責任的人,只有莫黑。
自己和撫臺大人地事情。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至包括那些撫臺麾下大將。也一定不能漏出絲毫風聲。
有地時候能替上司分擔罪過於一些人來說也是光彩地事情。
看着逃奔出去地髮匪。莫黑淡淡笑了一下:“來人。把被反賊衝出去地地地方負責地兩個千總給我帶了過來!”
當兩名千總被押上來地時候。莫黑抽動了下鼻子:“撫臺大人如此精妙安排。卻因你二人作戰不利致使反賊逃脫股反賊一旦脫逃。安徽境內再無安生之日。”
“莫大人。髮匪五六千衆可莫大人只給我們兩百餘人。髮匪突圍之處地勢開闊。兩百來人哪裡能夠阻攔得住。況且我們之前已經再三懇請莫大人增兵了啊”
“不要狡辯要狡辯。”莫黑雙手攏在了袖子了。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敗了就是敗了。不要總想着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今日被髮匪成功逃脫。你我都脫不了干係。誰都脫不了干係。撫臺那我自然會去請罪可是在此之前卻得按着軍規先行處置你二人。來呀。推出去把這二人斬首示衆以爲警戒!”
那兩個千總連着一衆軍官大驚失色裡有說斬就斬的道理?
莫黑看了一下那些將官,面上顯得冷漠至極:“難道都沒有聽到我的話嗎?把這兩個人推出去斬首示衆以爲警戒!”
“莫黑無恥,你卑鄙無恥不得好死!”
聽到那兩個千總越傳越遠的叫聲,莫黑又淡淡笑了一下。那兩個千總死的真的冤枉,可從這次包圍一開始莫黑就已經選中了他們做爲替罪羊。
替罪羊是最可悲的,可是爲了撫臺大人和自己未來的前途又有誰是不能犧牲的?
此次髮匪突圍讓人意想不到,煮熟的鴨子居然就這麼飛了。
六千髮匪居然沒有折損多少,大部順利突圍。
此後張震又追擊不利,致使這股髮匪經安徽,過黃河,一路不斷收容捻軍、流民,聲勢爲之大振,竟然達到兩萬餘人之衆。
張震急忙上書朝廷請求處分,又派出快馬通報向榮,眼下發匪勢大,要想在短時期內克復鎮江已經成爲了不可能的事情。
一切,都在按照事先的算計進行。
當消息傳到京城之後,開始有風言風語傳出,百戰百勝之將,原來也有失手的時候,張震畢竟還是太年輕了,恐怕被之前的屢次大捷衝昏了頭腦。
有人開始上書朝廷,應當下旨嚴厲斥責云云。好在周祖培和張元偉在京城裡人緣不錯,持這樣態度的人並不是很多。
“張震乃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前屢戰屢勝,自發匪作亂以來從未有人如張震一般驍勇,今雖有挫折不過小敗而已。古往今來名將,常勝不敗者終究少之又少。
臣以爲張震年少,屢勝之下不免輕狂,今日挫折或反是朝廷之福,張震之福,此後用兵,張震當慎之又慎,若常以次之敗以爲警惕即便失敗又有何憂?
臣又以爲當召張震回京,由聖上當面面授機宜爲最妥當。年輕人勝當鼓勵,敗當慰勉,如此必能感激聖上之恩,從此赤膽忠心爲朝廷當差。”
咸豐讓人唸了這份摺子,面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這是朕剛剛收到的摺子,衆卿以爲如何?”
底下羣臣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周祖培上來說道:
“臣雖和張震有親,但臣以爲斷然可行,張震若能得到聖上當面教誨,必然終身受益,至於具體如何,還請聖上明斷!”
咸豐點了點頭,接過那份摺子看了一眼隨手放到一邊:
“朕以爲訓斥是必然要訓斥的,不要以爲打了幾場勝仗就能沾沾自喜,這次讓髮匪經安徽逃脫而與北犯之髮匪匯合,已爲朝廷大患。
如何處罰朕還沒有想好,交由你們去議議吧。只是朕雖然覺得張震這次敗了,可有一點卻是別人比不上的。讓髮匪逃脫的當天,張震就已經自上摺子自請處分,一點也都沒有推卸責任,就從這一點上,也是咱們朝廷裡有些人比不上的,咱們有些當將軍的,當欽差大臣的,勞師動衆卻久而無功總還在那編着各種各樣的藉口推卸搪塞”
衆臣心裡人人雪亮,聖上這說的可是向榮了。
“有功
有錯就要罰,朕想着這摺子上說的沒錯,把張震好好教導一番,沒準就能爲我大清培養出一代名將出來。”咸豐嘆息一聲道:
“朕的話沒有這摺子上的那麼神奇,說上一番話就能讓人從此後百勝不敗,可朕總比張震要見得多的多就當是個提醒警惕。
朕還想着張震此前的那些功勞,總不能因爲一次小敗就全部一筆勾銷了吧?不過原本讓你們議的暫時不用議了,這江蘇巡撫還是暫時讓他署理着吧。
來人,傳旨張震妥善佈防,派軍繼續追擊發匪,本人立即回京,可人是回京了,前線戰事卻不可掉以輕心,要是再出了差錯他也不用再回去了。”
散了朝後周祖培落到後面,等到戶部侍郎柏俊走了上來祖培拱着手說道:“靜濤兄,這次可真謝了你了的那份摺子,也算是給張震提了個醒。”
“張震是個老實們這些做臣子的豈有看着老實人受委屈的道理?”柏俊客套幾聲,又嘆息了一聲說道:
“可你的這位女婿也實在實的有些過分了,咱們私下裡說句實話,和長毛作戰,誰沒有幾次這樣的疏忽?大家心裡都清楚的很,只要不是大敗,你不上報,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你這個女婿倒好,非但老老實實地報告了戰況,還給自己弄了這麼一份請罪摺子出來。”
周祖培苦笑聲,自己也實在弄不清楚女婿心裡究竟在那想些什麼。隨着請罪摺子一起到達京師的還有女婿寫給自己的密信,居然要請自己想辦法,找個人上摺子讓聖上把其召回京師,這不是有些發瘋了嗎,自己找自己的不痛快?思來想去也弄不明白女婿爲什麼要這麼做,許是有什麼自己不懂的地方吧。
好在聖上還不算太生氣,也算是幸裡的萬幸了。只是這次敗報,勢必引起京裡一些原本就看着張震不順眼的官員一番嘲笑。沒準還有人會趁機落井下石,狠狠的在背後整治張震。
早先就有風言風語傳:,張震這官可也升得太快了些,天知道暗中花了多少銀子,這才能夠到了江蘇巡撫任上。
現在倒好,張震自把自己送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朝廷已經準備把我放到熱河都統上,刻日就要上任,芝臺兄,這也是我唯一能幫你的最後一次忙了。”柏俊的話打斷了周祖培的思路,周祖培急忙道謝不迭:
“靜濤兄的恩情,周祖培記在心裡了,將來要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讓張震親自登門道謝。”
兩人說了一會,也就各自散了。
周祖培輕輕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自己能爲女婿做的,可也只有這麼多了,等到了京城之後,是福是禍,也只有讓張震自求多福了,只求着不要再生出什麼事端來纔好。
也全是爲了女婿,還不是因爲心疼自己的那個寶貝女兒
“撫臺,小人聽說朝廷聖旨已經到了?”
張震點了點頭,一切都在莫黑的計劃之中:
“剛剛到的聖旨,讓我立刻回京,看來我那個老丈人活動的已經有了眉目,剛纔家父也已經派人帶來了口信,說聖上也不是如何生氣,話裡責備的也不是太重。還有朝廷那些當官的,據說一個個在散朝之後,都跑到我的老丈人那裡,拍着胸脯說那份摺子是自己上的,爲的是如何如何保護本撫。
他媽的,這些人說起話來都是漂亮,總共就這麼一份摺子,倒是幾十個人出來表功,可真到了朝廷之上,也不見得有幾個人出來給老子說些好話。
你之前的那些話我也考慮過了,咱們雖然在京城裡大筆大筆撒着銀子,可根基終究還是太淺了些,人家當時看在銀子面上,自然會幫咱們說話,可等這銀子的功效過了,一有什麼對本撫不利的風吹草動,這些人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本撫這次回京,非得找幾個在朝廷裡能說得上話的人好好親近!
你再去給我準備一筆銀子,本撫這次回京還得當一回散財童子。老子越想越不甘心,咱們這費勁心機張羅銀子,又要招募士兵,又要購買火炮火槍,銀子就像流水一樣流了出去,可那些京城裡當官的倒好,整天坐在家裡琢磨着怎麼整人,末了還得咱們巴巴的給人家送去銀子哭着求着人家收下”
“等大人真正的手握重權,別人就算想動你也不得不掂量下分量的時候就算熬出來了。”莫黑笑了一下,說道:
“眼下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忍,忍到大人出頭的那一天,大人千萬不要忘記,現在即便在大人的地盤上大人也不能爲所欲爲。”
是啊,張震嘆了口氣,在自己的地盤上,頭上還有一個欽差大臣向榮。
要說這個向榮也算對自己有恩,可要想成就大事只能狠下心來搬走面前的一切障礙。可能不能夠成功,自己心裡當真也無半分把握。
“大人千萬不能心軟,任何的仁慈都會讓大人功虧一簣。”莫黑眨動眼睛,好像看出了張震心裡在想什麼:
“小人說句不好聽的,爲了大人前途,即便有朝一日,大人的親人礙事,也都必須毫不猶豫的把他們除掉,古往今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那麼你呢?有朝一日你礙事的話是不是也該把你除去?”張震淡淡笑了一下,看着莫黑:
“你的這一些話,我都記在心裡了,而且,我會一直記住的,等到有一天我發現你也擋了我升遷的路的話,希望我的刀不要落在你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