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大殿裡淒涼陰冷,透『露』着說不出的詭異。
在那間最裡面的小屋子外面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在那緊張的不停巡邏着。偶然有原來皇宮裡的宮女太監們悄悄的朝着裡面看上一眼,很快就會遭到士兵們的大聲呵斥。
在那間小屋子裡,關押着的是太平天國的“天王”洪秀全。
當初這位在金陵城裡呼風喚雨的天王,現在不但失去了自由,就連想死也沒有這個機會,他的一切都已經掌握在了別人手裡。
洪秀全無論如何也都想不到自己會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會像一條夠一樣被囚禁着,不,狗叫幾聲還會有人關注,可現在自己即便大喊大叫也沒有一個人會來搭理自己一下。
衆叛親離,現在的洪秀全才真正知道了什麼纔是衆叛親離。
一個士兵走了進來,冷冷的把飯菜放到了洪秀全面前的一張小小的案几上,洪秀全認得這個士兵,有些疲憊虛弱地說道:“能,能給朕找點酒來嗎?”
說着好像生怕士兵不肯,急忙從自己手上解下了一隻碩大的玉石戒指:“這個,這個給你,足夠你買上十幾畝地,買上很多的房子了.......”
士兵接過了戒指,這讓洪秀全的心裡升騰起了希望,但士兵只是冷冷地看了一下戒指,接着又冷冷的把戒指扔到了洪秀全的面前。
“求求你,朕只是要喝一點酒。”
士兵卻沒有任何同情,反而還用足以殺人的眼神盯着洪秀全:“喝酒?你只配喝自己的血!當日你在忠王府上大開殺戒,我的哥哥,我的表哥,全都死在了你的手裡!”
看着洪秀全錯愕的樣子,士兵的話裡充滿了仇恨:“可惜,可惜你忘記了殺我,是你的部下辦事不得力,還是你忽然發了慈悲?不,你這樣的人是不會發慈悲的,你只是個殺人兇手,兇手!你該死一百次,也償還不了你的罪孽!沒有酒,只有血,那些死在你手上人的血,如果你要喝的話,你很快就會喝到的.........”
洪秀全打了一個寒戰,士兵慢慢地朝着門外走去,當走到門口的時候,士兵忽然回頭讓人害怕的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忠王已經進城了,忠王很快就會來了,很快!”
洪秀全的身子忽然無法遏制的劇烈顫抖起來,不停的在那抖着。
“你知道嗎?忠王已經進城了,忠王很快就會來了,很快!”
忠王就要來了,自己心裡最害怕的那個人就要來了......
小屋子的門再次推開了,刺眼的眼光照『射』了進來,洪秀全用手遮擋住了眼睛,當他把手放下來的時候,面孔卻一下僵硬在了那裡。
李秀成,李秀成來了!
部下幫李秀成拿來了一張凳子,昔日太平天國的忠王在洪秀全面前坐了下來,看了洪秀全許久後,輕聲說道:“老了,你已經老了。”
“是啊,老了........”洪秀全解嘲似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嘆息了聲:“朕真的已經老了,已經不能再親自指揮天京保衛戰了。”
“你不配稱自己是朕,不配!”李秀成微微搖了搖頭,輕蔑地笑了一下:“古往今來最殘暴的皇帝,和你比起來也比你仁慈。東王爲你打下了天下,結果全家滅門;翼王對你忠心耿耿,結果全家滅門;北王爲你殺了東王,結果自己落了什麼下場?我一心只想爲了天國盡忠而已,結果又落得個什麼下場?”
“秀成........”
洪秀全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了回去,面對這個昔日太平天國傑出的將領,洪秀全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根本不知道如何乞求對方的原諒。
“天平天國,其實是敗在了你的手裡。”李秀成忽然淡淡笑了起來,語氣從容平靜:“你一個人就葬送了天國上下的努力,這點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說着,李秀成自己好像也陷入了回憶之中:
“太平天國其成功之因,乃是依靠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咱們金田起義之時,當時國家內弱外強,滿清腐敗無能,致使民不寥生,官『逼』民反。所謂『亂』世出英雄,太平天國的出現是必然的。而你,不過是帶領着咱們打下了一片江山而已。
地利,起義時是在金田,地處偏遠之地,沒有得到滿清的重視,加之發展速度驚人,故此一舉成勢。
人和,將帥無能,累死三軍,國家不興,遭殃的是百姓。老百姓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吃一口飽飯,別無他求,你正是看到了這點,使天下百姓爲你所用。
但是至於起義的那些領導人物,是各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因形勢所『逼』,雖不同心,卻也能協力。有此天時地利人和,故能成其勢,對嗎?”
洪秀全聽的頻頻點頭,李秀成微微笑着說道:
“但是如果撇開從我離開金陵之後的那些事情,你卻有十一誤。?誤國之首,令李開芳、林鳳祥掃北敗亡之大誤;?誤因李開芳、林鳳祥掃北兵敗後,調丞相曾立昌、陳仕保、許十八去救,到臨清州之敗;?誤因曾立昌等由臨清敗回,未能救李開芳、林鳳祥,封燕王秦日剛復帶兵去救,兵到舒城楊家店敗回。
誤不應發林紹璋去湘潭,此時林紹璋在湘潭全軍敗盡;誤因東王、北王兩家相殺,此是大誤;?誤翼王與主不和,君臣而疑忌,翼起猜心,將合朝好文武將兵帶去,此誤至大;?誤主不信外臣,用其長兄次兄爲輔,此人未有才情,不能保國而誤;誤主不問政事;誤封王太多,此之大誤;?誤國不用賢才;誤立政無章......”
洪秀全臉上聽的青一陣紫一陣,李秀成卻還是那樣的淡然從容:
“我記得,當初我初投大帥的時候,大帥也和我說過太平天國必敗的原因,大帥的那些話我直到現在還記得!”
李秀成很清楚的記得張震對他說的那些話:
“秀成,太平天國我以爲必敗,太平天國其實從一開始,就把自己處在了一個不利的位置上,其一,抨擊孔聖人,從而得罪了讀書人。之所以抨擊孔聖人,是因爲當時的科考內容是以孔孟之書爲根,但洪秀全屢試不第,於是把怨恨潑在了孔子身上。由此即可以看出洪秀全的侷限『性』,心中難以容物,其後對人多猜忌實出必然。洪秀全此舉得罪了全天下的讀書人,因此,洪秀全身邊除了一幫窮哥們兒,卻沒有如劉伯溫、諸葛亮這等高人相佐,其失敗也是必然。
其二、殺富濟貧,得罪了地主士紳階級,太平天國有很長的一段時期不是在和滿清軍隊作戰,而是在和地主士紳自發自主起來的軍隊在那作戰。
太平天國成也人和,失也人和,成的人和是農民的和,失的人和是領導層內部及與知識分子及地主階級的和。
大明太祖朱元璋也是農民起義,所以我就有心去關注。朱元璋的起義『性』質與太平天國並無本質的區別,然而,爲什麼朱元璋成功了?一個根本原因就在於他提出的口號是‘北趕大元’,他的主張並沒有觸及到士紳的利益,同時得到了以劉伯溫爲首的讀書人的支持。我之前一直在想,難道單憑農民的力量就不能成事嗎?朱元璋不就是農民嗎?但後來我卻明白了。朱元璋前期的成事,非常大的一個原因是劉伯溫的支持,可以說,是劉伯溫把朱元璋推上了皇帝的寶座。
然而,和太平天國一樣,明朝一建立,就開始內訌,以韓馬兩黨爲首,大殺功臣,太古廟罵走劉伯溫,白馬汗害死元帥徐達,金瓜擊頂四老將,炮轟慶功樓。迫使其子朱棣帶兵清君側,使朱元璋帶着遺憾而死。正是因爲反對他的是他兒子,所以,不管怎樣,他還是明朝的開國皇帝,如果反對他的是另一個人,他的下場與洪秀全相去並不太遠。
太平天國幾個主要的領導人物。首先一個就是洪秀全。洪秀全出生農民,讀書屢考不第,後賭氣創立拜上帝會。他創立拜上帝會,提出有‘飯同食,有衣同穿,人人平等,人人皆兄弟姐妹’的口號,然而,他做到了嗎?天京定都之後,大興土木修建王宮,後宮姘妃無數卻明令禁止他人結婚,宮內生活糜爛,宮外白骨累累。所提出的口號真是一派胡言。
自己考試不第,卻以反對孔子泄私忿,及至後來對他人的猜忌,都足以看出其心胸之狹窄。待到天京定都,就不思進取,視天下的兄弟姐妹不管不顧,只自己一個逍遙起來。足見其眼光之短淺。起義之時,有賴東王楊秀清,授以大權,天京定都之後就應該限制其權力,然而天王仍放任自流,聽之任之,終釀大禍。由此可以看出其人缺乏主見,缺乏謀略。如此之人,成功乃不可思議,失敗乃是必然。
東王楊秀清自幼家貧,多受磨難,後做燒炭工人,爲人豪爽,頗講義氣,故在同伴中地位甚高。與洪秀全相識後,拉着幾千同伴加入拜上帝會,其人頗有謀略,故被封爲東王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統率各路兵馬。定都天京後,不願再出徵,且慾望膨脹,欲廢天王而代之。後消息走『露』,天王急調北王、翼王歸京救駕。北王先至,殺東王閤府上下及其將士數萬人。東王其人如同孫悟空,又如魏延,有能耐,控制得當,當是一員猛將,若放任自流,則禍患無窮......”
張震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都清晰的記在李秀成的腦海裡。張震對於太平天國所有將領的分析,讓李秀成感到驚訝。
是啊,這樣的太平天國又怎麼可能不失敗?
“秀成,你想報仇的話就儘管報吧!”洪秀全頹喪地看着李秀成,絕望地說道。
“我是百戰軍的將領,殺不殺你大帥說了算。”李秀成笑了,笑容裡帶着譏諷:
“或許,大帥未必一定會殺了你的,也許會放了你一條生路,也許把你囚禁起來,誰知道呢?當初我離開的金陵的時候,心裡一直在那想着要把你千刀萬剮,但後來大帥卻告訴我,恨一個人的話,想要報仇的話,未必一定要殺了對方,有的時候讓這個人活着,反而是對這人最大的一種折磨,對嗎?
我殺了蒙得恩,我心裡的仇恨非但沒有消去,反而還更加強烈了,所以我覺得我應該聽大帥的,不殺你,不殺你,讓你比死了還要痛苦地活下去......”
洪秀全的身子在那不斷地顫抖着,“比死了還要痛苦的活下去”!
洪秀全害怕了,從來也都沒有那麼害怕過,忽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李秀成:“秀成,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認了,但求你,我求求你,放過洪天富貴一馬吧,他還是個孩子,孩子,我不要他再當什麼幼天王了,你們可以讓他做一個平民,不,你們可以關洪天富貴一輩子,只求你們放過他一條『性』命,求你!”
“晚了!”李秀成冷漠地擺脫洪秀全站了起來:
“你的『性』命可以留着,但那些什麼幼天王,幼東王的一定要死,我不會留下任何可能引起動『亂』的根源的,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大帥!”
“不,不!”洪秀全在那瘋狂地叫囂着,衝着李秀成大聲喊着:“大帥,大帥,那個大帥憑什麼和我比,我是天父天兄派下來的......”
李秀成沒有再搭理這個瘋子,一直死到臨頭還沉浸在幻想中的瘋子。
太平天國完了,永遠永遠地完了......
九月十日夜,臨時關押幼天王等人的關押地點忽然失火。
這一把大活越燒越猛,整整燒了一個晚上,一直到了天亮的時候,火勢才漸漸平靜下來,但是當清理現場之後,包括幼天王在內的十九個人無一生還。
“你的『性』命可以留着,但那些什麼幼天王,幼東王的一定要死,我不會留下任何可能引起動『亂』的根源的,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大帥!”
這是李秀成對洪秀全說過的話,而這一句話在當天夜裡就實現了......
在控制住了金陵之後,最讓人頭疼的就是洪秀全的那些嬪妃們。金田起義的時候,他已經有美妃十五人;一年後在廣西永安圍城戰中,洪秀全就有了三十六個女人。打出廣西以後,到了湖南道州,又接納何貢生“進獻”的美女四人;佔領武昌以後,洪秀全一次選妃,就選了民間女子“有殊『色』者六十人”。
佔領金陵之後,“王后娘娘”下轄愛娘、嬉娘、妙女、姣女等十六個名位共二百零八人;二十四個王妃名下轄奼女、元女等七個名位共九百六十人,兩者共計一千一百六十九人。以上都屬嬪妃,都是要和洪秀全同牀共枕的。另外還有許多服役的“女官”。以二品掌率六十人各轄女司二十人計算,合計爲一千二百人。各項人數加起來,總計有兩千三百多名『婦』女在天王府陪侍洪秀全一個人。
這麼多的女人加在一起,蔚爲壯觀,但讓人驚奇的是,對於洪秀全的被擒獲,這些女人之中,竟然沒有一個悲傷的。
許多嬪妃都死在了洪秀全慘無人道的虐待之下,在這些女人的心裡,對洪秀全永遠只有恨,從來也都沒有過愛.....
而同時起獲的,還有洪秀全的那些歪詩。尤其是洪秀全自以爲得意,洋洋灑灑的記錄了五百首詩的《天父詩》。
《天父詩》在小封面上雖題爲“天父在茶地題”,其實只有約十首是冒充天父之名在茶地所作,其餘均爲日後洪秀全在南京宮中“創作”。
最開始的十首詩,當時在茶地、永安遭受圍攻,部分拜上帝會會衆動搖,所以“天父”才顯靈:“天父下凡事因誰,耶穌捨命代何爲。天降爾王爲真主,何用煩愁膽心飛!”等等皆如此類,一是恐嚇,二是鼓氣。
除此以外,其餘的四百即使首濫詩,皆是“洪天王”在宮中嚇唬、“教誨”嬪妃的“詩”,十足俗俚,十足淺白。看了天王這方面的“文學創作”,就會明白洪秀全爲什麼四次考試都考不上。以這樣的水平,考四十次也肯定不會中舉。
當部下詢問李秀成應當如何處置這本《天父詩》的時候,李秀成甚至連想也未想:“燒了,全部都燒了罷!”
於是,這些洪天王自以爲得意的詩歌在一連火光中化爲灰燼......
李秀成站在宮殿之外,聽着百戰軍士兵們不斷響起了歡呼,看着那一羣羣從自己面前經過的俘虜,淡淡的笑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兌現了當初的諾言,自己親手攻克了金陵。
一輛輛的囚車,從宮殿裡推了出來,那上面關押着洪秀全,關押着太平天國的官員們,昔日的威風在如今的囚車之上,已經『蕩』然無存。
李秀成能夠看到,當洪秀全的囚車經過自己面前的時候,面『色』慘白毫無人『色』的洪秀全,朝着自己無限怨恨的瞪了一眼。
一八五八年九月,一個時代終於在這一刻劃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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