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西北高原陽光燦爛,不知名的小河肆意流淌着,在茫茫原野上點綴着星羅棋佈的湖泊,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間隱藏着數不清的動物,草原上看不到熟悉的農莊和一望無際的耕地,只有數不清的牛羊以及放牧的匈奴人。
這兒是渾邪王的草場,渾邪王是匈奴右賢王帳下的大部落。
張騫的商隊在草原上緩緩行進,時而可以看到成羣的牛羊在草原上自在的玩耍,匈奴的牧民唱着不知名的調子牧羊。
甘父騎着馬走在隊伍最前面,二十騎匈奴人呼喝着匈奴語神態自然,草原上的匈奴人看到腰胯彎刀的匈奴騎士,面帶笑容的向他們行禮:“東方來的匈奴兄弟,願崑崙撐犁保佑你。”
“願崑崙撐犁保佑大草原下的匈奴人。”
張騫鬆了口氣把握住刀柄的手悄悄放下來。
連日裡行走在大草原上左右皆是匈奴人,就好比一羣羊行走在狼羣之中的感覺,即便匈奴人對這羣冒牌貨毫無察覺,可是他們自己的信衆那根弦始終緊繃着,生怕有一絲一毫的表現不對露出馬腳,會被四面八方而來而來的匈奴人擒殺。
四個月前他們離開長安,輾轉來到隴西郡治做出行準備,不過他們運氣不好碰上匈奴右地調兵遣將,隴西上下全面戒備根本容不得他們向西走,在隴西郡治狄道白白呆了幾個月的時間,直到六月初進入草原上最熱鬧的放牧季節才確定右賢王沒有出兵的打算,這時候商隊才悄悄的繞行北上穿插進幾個部落草場的縫隙堂而皇之的進入河西。
休整的幾個月裡,張騫和司馬談一點沒閒着,除了每天堅持練習弓馬箭術,一有時間就組織商隊成員和隊伍裡的匈奴人練習匈奴話,商隊成員分別來自邊郡各地的遊俠和馬賊,不但見慣了匈奴人的風俗習慣,其中有些人還會幾句簡單的匈奴日常用語,學點簡單匈奴語也勉強湊合用。
進入大草原,商隊成員禁止用漢話交流,會匈奴語的全部用匈奴語交流,不會用的換上簡單的實用的手勢,爲此張騫和司馬談還編撰一套商隊內使用的通用手勢,包括衣食住行以及所有軍事戰術動作,用了一段時間效果不錯沒有露出馬腳。
過了午後,匈奴的牧民們找個涼快地方打盹去了,草原上的牛羊也漸漸散開到處亂跑,沒有時刻注視着的目光,商隊的行進速度稍稍提快,商隊成員的臉色也輕鬆許多。
右北平遊俠周它說道:“這趟咱們運氣不錯,經過休屠王的草場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休屠王的本部兵馬都不在草場裡,這次運氣確實太好了,如果有兵馬來回巡查,咱們想矇混過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聶向是代郡數得上好的馬賊,人稱快刀聶,腰間別着兩把特別改造弧度的精鐵環首刀,他就憑着這兩把刀在代郡殺出名聲。
商隊走的很快,趙順從隊伍前面打馬回頭,警惕地四下打望:“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休屠王的草場防衛懈怠,就連渾邪王也懈怠的很,他們不記得百十里外是隴西郡治狄道嗎?”
趙順在商隊裡擔任斥候頭目,一雙鷹眼和靈敏的耳朵名聞北地,雖然麾下只有二十幾號人馬,卻在邊郡與草原之間來去如風,抓準機會不是搶漢人商隊就去搶匈奴部落的牛羊,像一隻狡猾兇狠的草原狐滑不溜手讓人防不勝防。
就憑着這套本事躲過不知多少次圍捕,無論是漢軍還是匈奴軍都抓不到他的小尾巴,要不是這趟差使重要太子下了嚴令,動用虎符出動郡國兵五百人由雲中郡太守程不識親自坐鎮指揮,硬是把他圍死在邊地一座小城的秘密窩點裡,這會兒他正在大草原上做着來去如風的瀟灑馬賊。
呂橫吐了口唾沫滿臉匪氣地罵道:“趙老二,你小子少說屁話,老子要是他孃的能一路走到西域那頭,明年打個來回就能升到五大夫,你他娘知道什麼叫五大夫嗎?免徭役的高爵,晃瞎你的招子。”
“軍功爵!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混到個軍功爵!”
“有了軍功爵就算葬身沙漠裡也甘心!”
燕地遊俠田欣說道:“兄弟們說點吉利的聽聽,什麼葬身啊死啊的多不吉利,咱們要好好活着回去見家裡的老父親孃,把封爵的好消息帶給他們,也免得親人爲我們擔驚受怕。”
“咱們都是些在外浮浪慣了的閭左之人,家中親眷爲咱們受刑罰約束之苦多年,也是時候讓父母過幾年安穩日子。”楊武的感嘆引起隊伍裡許多人的共鳴。
馮壽一雙大眼裡精光閃爍:“升軍功爵,免徭役得食邑,入北軍爲軍吏,將來立功封侯出將入相,光宗耀祖做人上之人!”
商隊成員一多半陷入記憶的長河裡流連忘返,還有一少半情緒激動歡欣鼓舞,好似提前慶祝自己得勝而歸似的。
乍看起來他們是羣以好勇鬥狠殺人越貨爲生的遊俠、馬賊,可實際情況是他們的身份地位非常卑賤,在這個時代他們被稱作閭左之人,謫戍七科賤民裡主要就是他們這些身份卑賤之人爲主,當年七十萬驪山刑徒大多是閭左的賤民。
自三代以來的上古時代,始終執行着極其森嚴的制度,在大周王朝居住在閭里中獲取天子授田服徭役納稅的叫國人,不願意服徭役逃避納稅而居住在閭里之外的叫做野人,封建時代野人被抓到會遭到非常殘酷的刑罰虐待,運氣不好的被肢解也毫不奇怪,即便運氣好貶爲賤民奴隸爲貴族驅策。
到了戰國時代國野之分換了個名字,變成閭里與閭左之分,名字變了內容卻沒有變,換湯不換藥依然是貴族平民與賤民奴隸之間的分野,不願意授田自耕的陳勝就是閭左賤民一個,運氣好碰到秦二世腦袋抽筋,發六國閭左之民爲兵卒謫戍邊地,導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發動起義。
漢承秦制保留先秦時代閭左的特殊階層,這些里正、三老眼裡視作蠹蟲廢物的人逐漸演變爲活躍在社會各階層的浮浪之徒,他們被大漢帝國的制度嚴重排斥在外,只能依靠自己的手藝討口飯吃,其中不甘平庸之輩做起違反律法的買賣。
謫七科裡主要是罪吏、死刑犯以及祖孫三代有市籍者,閭左的範圍則比謫七科範圍擴大數倍,所有從事遊俠、馬賊、盜匪、盜墓賊、小偷、騙子,以及雜耍賣藝、遊手好閒的地痞等等職業都屬於浮浪之徒,這幫人謀生所在就是這些賤業,少數運氣好的成爲貴族們的坐上門客,那都是祖上冒青煙的大人物,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的眼睛。
除掉類似陳勝之類天生有反骨的野心家之外,沒有人願意去做被人歧視的賤民,多數人在外浮浪的瞎混日子只是爲了餬口而已,秦漢制度下沒有所謂招安一說,被列入黑名單的人只要被抓到就只有腰斬棄市這一死條路,他們自己也想過上平民的安穩日子,只不過嚴苛的律法不允許罷了。
這次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太子爲了西域之行特別法外開恩給出幾十個名額,可想而知從事馬賊遊俠職業的閭左賤民會多麼的歡欣鼓舞。
呂橫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好你個臭小子說的好啊!我老呂快四十人竟然被你給說哭了,家中老父死了七八年,只有老母帶着的妻兒艱難度日,我這個不孝子竟然還有心思在外浪蕩,想想我就忍不住抽自己幾個嘴巴!”
“呂頭兒說的對,要不您抽幾個嘴巴給大家看看唄?”
呂橫怒瞪一眼:“馮壽!今天我老呂不把你這個臭小子打的臉你娘不認識,我這個呂字倒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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