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想到了千萬種可能,重見的時候,阿嫣可能會哭泣,會罵他混蛋,會怨懟難安,卻沒有想到,她會蒼白着一張臉蛋,淡漠的對自己道,“我認識你麼?”
最最傷人的,就是這樣的一種不相識。
“阿嫣,”劉盈困難的笑笑,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你不要這樣子。你聽我說一說話,可好?”
張嫣肯不理他,只是用力的掙扎。
他怕弄疼了阿嫣,不敢用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掙脫自己的懷中,退開幾步,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神情冷淡。一時心慟,竟是站在原處,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什麼人?”一位機靈的士兵執着衝上來,將張嫣護在身後,不善的看着劉盈,質問道,“爲什麼追趕我們校尉大人?”
“小刀。”張嫣喚住他道,“沒有事,我們回去吧。”
“校尉大人,”特別隊的隊員也都好奇的涌過來,問道,“適才那位,是誰?”
“認錯了人而已。”張嫣板着臉道,“我有叫你們停止跑步麼?都給我加跑三倍去。”
衆人唏噓一聲,一鬨而散去罰跑步,唯有一旁抱劍的青年站在原地,見衆人散盡,忽的嗤笑道,“校尉不認識此人,我卻好像見過一面啊。”
赫然是當年張嫣在灞橋邊見過的孟觀。
半年前,張嫣初來山陰組建特別隊,想要通過壓制激發出特別隊骨子裡的悍性來。因此需要一位比諸於那些特別隊員具有絕對實力之人來鎮壓住他們,才能夠讓他們真正服氣。
正逢新婚燕爾地孟觀攜着妻子韓冬歌雲遊天下,來到山陰,爲報答她的恩澤,便義不容辭。將韓冬歌安置在雁門。自己留在軍營協助張嫣,大半年來。將特別隊的人調教的別有成效。
“當日在灞橋,”孟觀笑道。“和你在一處的,就是他吧。他不是你舅舅麼?怎麼忽然成不認識了?”
“孟觀,”張嫣惱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再一次見到劉盈。張嫣亦有些心緒不寧,便將之發泄在特別隊上,一下午,將他們分成兩大隊,一隊潛伏,另一隊查找僞裝,持續操練,直將這些精壯地士兵操練地幾乎沒有力氣爬回營房,待收軍回來。張嫣回到營中自己的屋子。忽見對面地空院人來人往,似乎有人搬進來。不由得奇怪的問自己地勤務兵道,“小刀,那是怎麼了?”
“聽說,今日來的那位呂將軍,”小刀撇嘴道,“是雁門張都尉派過來執行公務的,說是要在咱們軍營中住下,黃大人將他的屋子安排在校尉對面。我說了校尉不喜歡和人在一起住的,黃大人卻訓斥我說,
這個劉盈。
張嫣氣地面色發白。
他分明是衝着自己來的。
還有壞人張偕,將自己的行蹤出賣給他不說,還幫着他來欺負自己。
她氣鼓鼓的回房,寫信往雁門質問張偕。張偕回了她一封信,大訴冤枉,“陛下哪裡是受我指調去的?他又不是我下屬,反而是我頂頭上司,他想要怎麼說,我這個做臣子的還不是得聽着?”
公器私用。
哼。
劉盈想與阿嫣單獨說一說話,卻不妨張嫣一直躲在特別隊中,但凡他逼急一些,便指揮特別隊隊員來對付他的期門衛。劉盈這次帶出來的侍衛軍都是嫡系親信,心中知曉面前之人在皇帝心中佔的分量,束手束腳地不敢真正動手,再加上特別隊地隊員各個滑溜,反而被特別隊弄的灰頭土臉,總算特別隊亦知道對方是友軍,手下留了三分情面。
不過這麼一番下來,特別隊地其他人都看出來,這位呂將軍隨侍都有一種富貴氣息,當不是普通人,只有勤務兵小刀一心維護他的韓校尉,仍舊對劉盈憤憤不平。
這一日,張嫣從外頭回來,正聽見小刀大聲的拒絕了“呂將軍”的又一次對自己邀約。
小刀今年不過十六七歲,正是稚氣的時候,見了她,拍胸脯笑嘻嘻道,“校尉大人討厭誰,我小刀便跟着討厭誰。”
張嫣撲哧一笑,“傻孩子。”
“校尉看起來比我年紀還小,哪有資格說我是孩子?”小刀不服氣的很,但馬上又羨慕道,“不過校尉大人很厲害。將一羣看着沒有半分秩序的一隊人,訓練出瞭如今的模樣。”
張嫣失笑,“我怎麼不和誰說話,是我自己的事情。無論如何,呂將軍也是你的上官,你以後對他還是尊重些。“
小刀訥訥應了,一溜煙的跑開,道,“我去幫校尉大人提熱水。”
如是五六天,張嫣騎着馬,覷着大營中穿着普通兵士的玄衣期門衛,不由得皺眉,劉盈爲一國之君,卻一直爲了她盤桓在小小的山陰,究竟什麼時候回去呢?
“校尉大人,校尉大人?”傳領軍在她身邊喊道。
“嗯?”她猛的回過神來,尷尬問道,“有事麼?”
“是這樣,黃大人有事請你去見他一趟。”
漢軍制度,統領百十人的小隊的直接首領,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在山陰軍營並不是一個很大的軍官,上面還有長官的存在。但是因爲張偕的特別關照,黃大人一直對她很是關照。
她有些意外,並不知道黃大人找自己所謂何來?來到營署黃大人的官房,喊道,“大人?”
北風從窗中吹進來。吹的案上的文書沙沙作響。房中空無一人,張嫣正狐疑,忽聽得背後門扇砰地一聲關上。回過頭來,忽聽得劉盈從屏風背後繞出來,換她道。“阿嫣。”
“劉盈。你又來這套?”張嫣氣極。
她就知道,一定是他命黃大人將她騙來。然後關了門,讓自己無法繼續躲避他下去。
“若不這麼做。你肯好好的和我見面麼?”數日來,一直不曾好好見一見她,劉盈貪婪的瞧着她清豔的容顏,嘆道,“再說了。上一次天一閣可不是我叫人做的。”思及天一閣那個旖旎地夜晚,俊面上微紅。
“你還敢提天一閣。”不提還好,一瞬間,張嫣像一隻炸了毛地小貓,左右望望,直接拿案上的文書,鎮紙,一股腦地砸向他,眼圈都要紅了。“你欺負人欺負的那麼徹底。現在還有臉跟我提。”
劉盈一時間躲地手忙腳亂,拼着身上捱了兩下子。靠近捉住她的手,道歉道,“是我的錯。只要你不要再說不認識我,可好?”
“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阿嫣,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張嫣哼了一聲,轉過頭道,“你就是瘋子。國事這麼繁忙,哪容得你在外面晃盪。還不快些回長安。”
劉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笑道,“阿嫣,你還是關心我,我知道,心裡覺得很好。”
她不免有一絲心虛,回過頭道,“哪個有關心你?自作多情。”
看着她生動的神情,劉盈微微一笑,只覺得心中踏實靜好。
過去地一年來,他一人在未央宮,滿目繁華卻空洞不已。縱然此時還不能親近阿嫣,但得見阿嫣笑容耳語,便覺得將心中的那個空洞填滿,這個世界豐富多彩了許多。
這次出來追阿嫣,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的。
“你答應跟我回去,我自然就回去了。”他淡淡笑道。
“笑話?”張嫣嫣然笑道,“我幹嘛要跟你回去?我在這兒過的好好的,有的吃有的穿,”
劉盈忽然間心痛不已,因爲阿嫣說的是實話,她在外面的天地,地確並不比在未央宮過地差。雖然看上去瘦了一些,但是眉宇間開朗了很多,氣色也很好。未央宮的天地對她而言,太單調逼仄。她一直嚮往着更廣闊地天地,只是爲了自己,才心甘情願的斂翼。
當她已經看到了更好的風景,還肯同自己回去麼?
劉盈忽然產生了一絲不確定。如果,我的身邊真的只能夠有一個人相依相伴到老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張嫣幽幽道,“你幹嘛來追我?你不是一直說只想當我舅舅麼?那麼好,我成全你。我都已經離開了,你不順水推舟下臺階,還來找我做什麼?”
“阿嫣,”劉盈望着她的嬌顏,苦笑了一下,忽然道,“如果我說,我不想只當你的舅舅呢?”
“哦?”張嫣愣了愣。
她倒實在沒有想到,劉盈那顆比青石板還要古板的腦袋,此生居然還能夠說出這句話。
“我能一直追過來,自然已經是下定了決心。阿嫣,”劉盈瞧着面前的佳人,認真道,“我也很喜歡你。”
“怎麼?”張嫣彎了彎脣角,“你不是一直不肯喜歡我麼?怎麼忽然腦筋轉彎了?”
劉盈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顧慮着,沒有說出來。
“不愛說就拉倒,”張嫣甩手道,“叫外面的人開門,我要回去了。”
“阿嫣,”劉盈嘆道,拉回她,“我給你說一個故事。”
張嫣格的一聲笑了,這個時候,劉盈居然有心說故事。
“十多年前,有一戶人家,妻子難產,生下了一個女兒,可是,沒有多久就死去了。”劉盈咳了一聲,“做丈夫的怕妻子傷心,更兼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竟拿了侍妾剛上下小半個月的女兒來頂。後來,”他遲疑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措辭。
“後來,那個女兒嫁給了她的舅舅。”張嫣想了一下,回過頭來,淡淡道,“是不是?”
俺激動鳥,激動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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