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 二十七 驚訊
回到椒房,荼蘼迎上來,擔心道,“翁主總算回來了,我以爲,我以爲……”
“以爲三皇子會難爲我?”她反問。
荼蘼噎噎的。
“今個兒倒奇了,”呂雉仔細問了她御前情景,亦疑惑道,“陛下素來最偏袒神仙殿那對母子,今個兒怎麼轉性兒了。”
“母后,您想太多了,”魯元笑道,“再怎麼說,阿嫣也是父皇的嫡嫡親外孫女兒,父皇再偏心也偏心不到哪兒去吧。而且,父皇黜了敖哥的王位——”
心裡對張家一系總有些歉疚吧?
“他會歉疚?”呂雉冷哼笑道,“那還真是天上掉紅雨了。”
連面對陷在敵方陣營中的老夫和妻子,都能腆着臉說出“欲烹,則分我一杯羹”的男人,你還能信他心中有歉疚這種東西?
“阿婆,”張嫣靠在呂雉身上,伸手撫平呂雉緊皺的眉宇,軟軟安慰道,“不要皺眉頭,眉頭皺多了,會生皺眉的。”
“好。”呂雉老懷彌慰,拍了拍她笑道,“阿婆不皺眉——可能是因爲丞相和絳侯都在,陛下總要顧些臉面吧。”
第二日,魯元讓人着手收拾自己母子三人的行李,呂雉悵然道,“不多留些日子麼?”
“娘已經老了,你父皇又——”她微微紅了眼圈,轉過頭去倔強的不讓人看見,過了一會兒方又道,“只有你和盈兒在面前,纔多些安慰。”
魯元也勾動了情感,笑着安撫道,“娘你說哪裡話,”她喚起了昔年在豐沛鄉野間的稱呼,不再叫母后,雖少了些莊重,卻多了親暱,“如今敖哥失位,我們已經不必住到那遙遠封國去了,就在尚冠裡安個侯府,尚冠裡離長樂很近,娘你想女兒了,隨便讓申詹事遣個人喚我進宮,半個時辰我就來看你。就是你不喚我,我也是七八天要進來看你一次的,只怕娘到時候要嫌女兒煩着你了。”
呂雉一笑,怪她道,“娘哪會煩你,——娘永遠都不會煩你的。”
“可是娘,”魯元道,“我雖是長公主,但哪有出嫁了的長公主長居宮廷的?這兩個多月是敖哥的侯府沒有修建好,我腆着臉暫住下來,父皇纔沒有攆我走。如今侯府修好了,我哪裡還能不走?而且,”她抿嘴道,幽怨道,“我和敖哥到底是夫妻,他雖可能怨我,怪我,但我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回他身邊去。白白將他拱手讓給別人。”
呂雉一凜,淡淡笑道,“滿華你放心,那兩個妖精但凡敢輕慢你一點,母后就幫你送兩杯鴆酒去,了結了她們。”
“母后——”魯元無奈喚道,“女兒要她們兩個的命做什麼?”
“女兒想要的是敖哥的心。”
要離開了,張嫣環顧寢殿,忽然覺得有些不捨,這兒並不是她的家,但從她來到此地,一直就住在這兒,漸漸竟滋生出一種依賴的感覺。可是沒有關係啊,我有阿母,無論跟她到哪兒,都是安心的。
張嫣將香囊扔到箱子最底下,然後荼蘼捧出疊好的衣裳,置在上頭。
“翁主,”荼蘼好奇道,“這個香囊這麼漂亮,前些天您還把玩愛不釋手,現在就不帶了麼?”
“嗯。”張嫣抑鬱點點頭。
“真可惜。”荼蘼惋惜道。
“是我不戴,你有什麼好可惜的?”
“沒有啊。”荼蘼笑道,“我是想,太子殿下若是看到你戴他送的香囊,一定會很欣慰。”
張嫣抿脣思索,冷不防的問她,“你喜歡太子?”
“是啊。”荼蘼手中忙着,心無芥蒂的回頭朝她笑道,“太子殿下是個大好人,荼蘼自然喜歡。”
張嫣微微仰首,若有所思,一雙眸兒特別的漂亮,“我記得,他好像罵過你吧。”
“那是因爲他擔心翁主,”荼蘼不在意道,“所以我被罵罵,沒關係的。”
張嫣攏着膝坐在榻上,搖晃着腳丫子,目光追着荼蘼在殿中走動,“舅舅年紀也大了,上次我聽阿婆的口風打算要爲他挑房裡人,你要是真喜歡她,我想法子把你送去充個名額?”
荼蘼倏然站住,身影僵硬,頓了一會兒方淡淡道,“翁主好意荼蘼心領,但荼蘼是在心裡立了誓的,這一輩子都伺候翁主,終生不嫁。”
張嫣又是歉又是疚,安慰道,“你不樂意便不樂意,說就好了。我不該開你的玩笑,你也犯不上說這麼狠的話。”
才這麼點子年歲,談什麼終生不嫁?
姑奶奶兩世爲人二十多歲,也沒有對男人絕望到終身不嫁啊?
只是很小心很小心的挑着合心意的男人。
“胡鬧。”魯元皺着眉繞過屏風進來,斥道,“兩個丁點大的孩子,也敢說這麼不着邊際的輕狂話,也不知道羞。”轉臉看見張嫣在坐榻上隨意坐着,更是道,“阿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不雅,還好是在內室中,若是讓外人見了,豈不是說我和你爹爹沒有將你教好?”
張嫣訕訕正經危坐,不服道,“可是我裡面穿了禈褲啊?”又不怕露出什麼不妥來。
“你弄的那個什麼禈褲,”魯元挑眉淡淡道,“你阿婆和我倒是知道,雖然不合規矩,但你既然喜歡,又不會有外人看見,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你去。可是這坐姿不成,外頭有幾人知道你是穿了禈的?他們只會覺得你坐姿不雅。你還真想丟張家的臉麼?”
張嫣被逼的步步後退,發狠道,“可是那樣跪坐真的很累,我只在內室鬆泛些,到外面再裝淑女成麼?”
“你本來就是淑女,什麼裝不裝的?”魯元一笑,彈了彈她的鼻子,又正經道,“以後可以,現在不行。”
“我是你娘,還不知道你?你這陣子雖見勤勉了一些,骨子裡還是疏懶性子,若真要你鬆泛慣了,你出去後連手腳都擺不慣。阿嫣,娘不會害你。”
張嫣愁眉苦臉的應了,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出門讓人指指點點的說自己不雅的,就是五六歲的孩子也不例外。她這才知道,從前小說上看的改造椅子都是想的簡單了,這個時代的人對坐榻根深蒂固的遵從,若是你打了把椅子來,別人的眼光不看死你?好在跪坐着跪坐着就習慣了,張嫣在心中催眠自己,我是這個時代的一隻小蝦米,小蝦米。
上巳日,站在椒房殿前,張嫣偷偷的覷着阿母,見她面色紅潤,雙眸閃閃發亮,眉間脣邊都笑的溫柔,鮮活的像是殿中養着的牡丹花,鬱郁爛爛的開放,知她是盼這天盼的久了。撲哧一笑,低下頭來。
也許,對一個女人來說,孃親再好,還是比不上伴着愛人的幸福滋味。
“怎麼宮車還不過來?”呂雉等的久了,奇異問道。
蘇摩姑姑皺眉茫然,“已着人去喚很久了。不然,再派個人去催催吧。”她話音還沒有落下,只聽得踏踏的衛尉軍腳步聲,三百名鮮甲執戟的南軍齊整整的奔過來,將椒房殿團團圍住,捧着詔書的中常侍走出來,笑道,“皇后娘娘,陛下聽說魯元長主今日返家,說父女之情還未敘夠,請長主在皇后這兒多留幾日。不必急着回去。”
魯元驚駭欲絕,實在是不明白怎麼自己連返個家都不能夠。“父皇是什麼意思?”她的指甲尖尖的扣在了肉中,幾乎要尖叫,“莫不是父皇還要對敖哥下手?他已經黜了敖哥的王位,還不夠麼?”
“滿華,”呂雉攔住她,面色凝重,“你先回去歇着,”她輕輕安撫道,“你放心,母后一定幫你問個明白。”
“哇——”的一聲,奶孃懷中的小張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黑漆漆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大約是不喜歡這麼低肅的氣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然而高帝避在神仙殿不見,呂雉也沒有什麼法子,派永巷令張澤遣人往東宮和呂家問信,過了大半個時辰,劉盈面色暗沉的來到椒房殿。
“阿姐呢?”他輕輕問呂雉。
“她驚嚇不已,阿嫣陪她回寢殿睡了。”呂雉淡淡道,“盈兒,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父皇真的還想爲難張敖?”
“不是。”劉盈艱澀的吐出兩個字,喝了一口水,那執盞的手竟有一點抖,“這回的根子不在姐夫身上,反而是阿姐自己要不好了。”他驀地恨恨摜下手中盞,聲音卻放的低,“可恨那天殺的劉敬,竟密勸父皇,以阿姐和親匈奴,去做那匈奴冒頓單于的閼氏。”
呂雉倒抽了一口冷氣,饒是她性情冷靜堅毅,這一次也驚的面色雪白不見絲毫血色,哆嗦哆嗦嘴脣,正要艱難再問仔細,忽聽得殿外張嫣一聲驚叫,“娘。”母子兩人擡頭去看,卻見魯元面色慘白,已經倒在簾下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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