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襲還沒有出來,你就將雪蓮帶走,若他……。”
“沒有可是。”
沈斷天說出這話的時候,那堅決的目光像極了多年後的他,霸道、且不容旁人出言反駁。
唐笑頓了頓,從前薄情的性質在此刻又回到了身體裡去,此刻的方襲與自己並無太大關係,帶他前來也不過是因爲他念着心繫方千帆的葉沉舟罷了,如今時間緊迫……前後方襲都是在日後風雲一時的主,此刻他即便身處險境,在將來也可以起死回生,自己又何必操心?
想到這裡,唐笑便點了點頭,應了下來,說道。“好。”
沈斷天的速度很驚人,他彷彿一開始就知道雪蓮的位置一樣,唐笑前腳剛見他邁入結界之中,不出半盞茶的時間他便回來了,手中多了一個寒氣四散的錦盒,其中便是傳說中的至毒之物軒轅雪蓮了。
唐笑從沈斷天的手裡接過錦盒的時候還有一絲猶豫,但隨後再看見沈斷天審視的目光之後便也不再猶豫,一咬牙就接了過去,隨着沈斷天一路疾行回了義湘城中。
夜色下的義湘城似曾相識,與唐無情分離的場景有一點一滴的回溯到唐笑的腦海之中,進一步的讓唐笑對於拋棄方襲的愧疚減淡到最輕的地步。
他們來到了義湘城的時候,剛剛落地,第一個迎上來的便是眼眶發青的葉沉舟。
這個老人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的脊樑不再像以往那般堅挺,眼神也不再像最初時那般銳利,但他的氣勢仍在,故沈斷天也是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將手持錦盒的唐笑推了出去。
唐笑被推出去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擡頭就看見陰森看着她的葉沉舟,尷尬的咧嘴笑了一下,將錦盒拱手送去。“葉老爺子……藥……。”
“我知道。”葉沉舟擡手就將錦盒奪取,冷冰冰的說了一句知曉便轉身準備離去,似乎還並不知道着雪蓮的真實意義一般。
唐笑站在原地眉頭攏的跟山一樣高,她咬了咬牙,一個跺腳後便追了上去,橫衝擋在了葉沉舟的身前,雙臂一展就攔去了葉沉舟的前路。
她擡頭看着怒氣上漲的葉沉舟,深呼了一口氣,說道。“葉老爺子,那錦盒裡的東西是毒藥,吃不得的。”
唐笑說完後立
刻閉上了雙眼,身體還有一些顫抖着,等待着大罵的來臨。
畢竟,敢擋葉沉舟路的,天下也只有那麼寥寥幾人而已。
但時間慢慢流逝,一聲無奈的嘆息卻從唐笑的頭頂傳來,那是屬於葉沉舟的哀聲。
“我清楚。”
話裡充斥着無奈與縱容,還有一絲悔恨。
葉沉舟縱橫天下多年,這是他平生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顯露出疲憊的神情,他看着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唐笑,斂眸搖了搖頭。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完全是我的過錯。”他說。“若我在一開始便將千帆攔在屋內,便也不會平生多出這麼多枝節來……。”
葉沉舟頓了頓,復而開口。“可既然事已至此,除了遵從千帆的意願,我還能做些什麼呢?屠族是是必然的事情,可那樣能讓我的千帆起死回生麼?”
葉沉舟這樣問着,唐笑啞口無言。
屠殺是復仇的方式,可能讓人起死回生麼?
這個時候,擁有這樣冷靜而殘忍念頭的葉沉舟,竟然唐笑心底升寒。
唐笑清楚的感覺得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葉沉舟,不是什麼神門,也不是什麼東洲首富,而是一個魔鬼,是一個讓沈斷天也敬畏的魔鬼。
一個理智的魔鬼。
“父親!叔叔他……。”
唐笑呆愣的看着葉沉舟的時候,身後便傳來了葉孤嶼的話,口氣中的焦急盡顯,而葉沉舟聽後則是展顏笑開,似乎真的找到了拯救方千帆的絕世良藥。
他低頭愉快的對着唐笑點了點頭,便攜着錦盒與其擦身而過。
與葉沉舟擦身而過時,錦盒所四散的寒氣,足以讓唐笑永世銘記。
因爲她已經分不出,那徹骨的冷意是出自錦盒之內的軒轅雪蓮,還是葉沉舟身上的惡魔冰寒。
沈斷天看着這一切,在葉沉舟消失在拐角進了正屋的時候,對唐笑笑了起來,只問了一句便也與其擦身而過,留唐笑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想。
“看見了吧?我們每個人都會有化身魔鬼的那一天,能讓葉沉舟徹底墮落成魔的是方千帆,而能讓我徹底墮落的,你知道是誰,你也知道該怎麼辦。”
一句威脅,像極了勸誡。
唐笑愣愣的看着天,卻彷彿在天上看見了唐澈的身影——還有似乎消失在軒轅神山之中的方襲。
不安就這樣涌上了她的心頭。
——病爲絕症,藥爲毒藥。
義湘城,段昇陽攻城之日深夜。
神醫方千帆造人暗算,中毒至深,城主葉沉舟取神藥喂之,神醫飲畢,駕鶴西歸。
其子方襲怒斬葉府,混亂之中誤殺好友葉孤嶼,血染器魂。
而方襲以殺父之仇誓與葉家不再來往,並擄走其骨肉葉斬,以方家毒攻讓其失去意識不計前塵,改名方溫笙,連夜離去,不知所蹤。
義湘城,段昇陽攻城隔日。
遺孀柳尋雙誕下一子,葉沉舟爲其取名葉煉,紀無涯將傳世名器託付給其,器尋主位,大放異彩。
而段昇陽的攻城,硝煙卻從未停止。
唐笑猛地睜開了雙眼,硝煙與血腥都已成爲風塵消散在了空中,眼前只有一個清風堂,與一名安坐在鋪墊之上的老朽,名不歸。
方襲究竟在結界內有着怎樣的掙扎,唐笑不知道,但她敢肯定的是,在雪蓮面前,方襲一定是猶豫的。
他爲了博得父親的關注害死了那麼多人,如今他要拿着毒藥去醫治父親,失手便是喪父之痛,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給自己的父親一個擁抱,便要面臨着親手失去的痛苦。
方襲的那一番委託唐笑還記得,那似乎只是一眨眼之前的事情,方襲要她攔住他,可唐笑沒有做到。
她是愧疚的,那個時候她甚至在想,若是方千帆這便死了,葉斬到底是誰,葉煉到底何時誕生,她便有了結果。
唐笑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無能,連阻止都無法做到,可這便是歷史,這便是她不敢擅自改動的歷史。
爲什麼不敢擅自改動?
說到底,不過只是因爲唐笑害怕,她害怕若是改動了,在日後便不會見到唐無情,便會忘記這個曾經給她一切的少年。
——沒關係,唐笑。
——你就要見到唐無情了。
唐笑眨了眨眼睛,突然長呼了一口氣,她擡頭看向了關切看着她的老人,自顧的笑了起來。
“雲不歸,你爲何不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