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斷天到底在不在乎生命,這個問題也許就連沈斷天本人,也無法明確的告訴你。
他向來都無法做到無情,這因爲他大抵還算是一個人,他愛過,也恨過,更失望過,也歡喜過。
這些一點一滴的人性都在影響着他,即便他修的道士瘋魔的路,他也難以逃開人性的大道,天網恢恢,無人能逃的開這天地的熔爐——若是逃開了,變就不算是人了。
沈斷天思量着,低頭看向了身旁的唐笑,突然笑了起來。
這並不是沈斷天一貫的假笑或是嘲諷,而是由內而外的微笑,真誠而富有感染力——這可把唐笑嚇得渾身一嘚瑟,她立刻警覺的向後爬了幾下,拉開了與沈斷天的距離。“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很嚇人?”
“效果不錯。”沈斷天幾乎在一瞬間就收起了笑容,隨後又扯出了假笑,似乎那抹微笑已經在他的嘴角根深蒂固了一般。“暝澤是個有趣的神獸,他讓我看見了一些東西,關於溫柔,關於成長。”
“哦,現在是沈教主的人生大講堂時間?”唐笑在一旁蹲着,毫無自覺性的涼颼颼的諷刺道。“沈教主覺得自己在人間的時日無多,需要留下一些真跡來教壞後人了嗎?”
“……唐笑。”沈斷天一下子就被唐笑這番言語憋了回去,他頓了頓,想要與之爭辯可又覺得掉身份,最後也只好無奈的吞了着嘲諷,擡頭看向了沈禦寒的方向,良久後纔再一次的開口。“如果結果是沈禦寒贏了,你會同他在一起麼?”
“你在說啥我彷彿聽不懂的樣子。”唐笑眨了眨眼睛,她也想運極目力去圍觀一下燕南渡與沈禦寒的決鬥,可奈何她實力未到,根本看不見這倆人的戰鬥。“如果燕南渡贏了我當然會和他成婚啊。”
沈斷天聞言反而陷入了深思,他看着遠方的山脈上不斷閃現的光芒,久久不言語,徒留唐笑一個人在旁邊胡亂揣測的,好似就像要急一急唐笑。
可唐笑是什麼人?就算是一個人也可以玩一夜的,何況是這種兩個人在一塊的狀況?
所以唐笑就坐
在沈斷天的後面,繼續啃桃子,聲音非常大,大到讓沈斷天不得不從沉思中脫離開了。“很好,唐笑,你想幹什麼?”
“我?”唐笑嚼着桃子被問得一愣,她甚至仔仔細細的思索了一下她現在想要問些什麼,但她發現,自從顧念之離開了她的身體之後,他似乎對這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喪失了興趣。
——問些什麼?暝澤都給沈斷天看了些什麼,讓他看明白了什麼,才讓他變成剛纔那副嚇人的鬼樣子?
不不不,這些要是換做從前的唐笑,她會在意的,甚至會變着戲法的去問這是爲什麼,因爲這可能會對沈斷天或者其他人有足夠的影響力,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
可現在有什麼用了呢?唐笑撇撇嘴笑了起來,顧念之已經與她的愛人徐輕塵圓滿的離去,她的鎮魂她的宿命都已完成,她足夠自由,但這自由卻令她歡喜的無所適從。
得到自由後,自己是誰,該去做什麼。
在這個問題沒有想清之前,唐笑已經不準備在參與東洲的任何事情了,狼煙還是戰火,生還是死,這些對於最基礎的人都是毫無用處的,他們只會在意自己的小圈子——不是英雄,亦不是梟雄。
這就是唐笑想要的生活,可她的宿命卻將他們徹徹底底的摧毀,然後又突然的離去,留給唐笑一個爛攤子叫她自己生活。
唐笑想着想着,露出了懊惱的表情,兜了這麼一圈燕南渡和沈禦寒還沒有決鬥完,看起來這是一場世紀決鬥,作爲場外圍觀的人員,她需要一個話題來說說看。
“我突然想了想,你覺得燕南渡和沈禦寒他倆打起來,誰有把握一些?”唐笑戳了戳了沈斷天,嚴肅的開始八卦起來。“雖然我個人覺得有許釋撐腰的燕南渡勝算更大,但也不排除沈禦寒用上了妄念劍,你說這光腳的其實還是怕穿鞋的,因爲穿鞋的可以把鞋子脫下來打光腳的啊!”
“……唐笑姑娘,我並沒有聽懂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沈斷天又一次被唐笑的話嘮打的措不及防,他頓了頓,努力的理解了一下唐笑最後的比
喻,發現那簡直——太符合唐笑無厘頭的個性了。“高手對決,勝負往往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那也就是說燕南渡和沈禦寒現在早就有結果了?”唐笑長長的哦了一聲,她挪到了沈斷天旁邊,啃了最後一口桃子,並瞅了沈斷天兩眼,試圖看看他還有沒有別的水果吃。“所以他們現在喝茶嗎?”
“唐笑,你明知故問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沈斷天被唐笑瞅的整個人都有點發毛,他嚴肅的扭頭回視了唐笑,頓了頓。“你現在是一個自由的人,也許你可以自己乾點喜歡的事情,別來煩我?”
“不可能。”唐笑聞言立刻笑了起來,輕快的說道。“煩人是我的一個特長,這和顧念之還是誰的可沒關係,嘿嘿。”
沈斷天語塞,他沉默的了許久許久,開始懷疑起自己爲什麼要來找唐笑——結果卻不盡人意,他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前來的,他擔心燕南渡會殺死沈禦寒,在暝澤的幻像中,他真真實實的擔心着自己後輩的性命,而不是像他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般淡漠。
沈斷天到底在不在乎生命,他也無法準確的給自己一個答案,但他知道,他愛過溫柔,也愛過這個自小被寒毒折磨的孩子,那份愛是一樣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的。
“燕南渡會贏,唐笑。”他看着遠方,開口下了定論。“沈斷天打不過許釋給他的神門傳承之力,即便是有妄念劍也做不到,想要正面擊潰燕南渡,只有一個人纔可以。”
“我知道,徐輕塵麼。”唐笑無趣的撇撇嘴,悶聲聲的說道。“你總是喜歡壞人的好興致,沈教主,你總是很擅長這個。”
“但燕南渡也會離開。”沈斷天接上了唐笑的話茬,如是說道。“你最終還是會一無所有,就像剛來到東洲時的那樣。”
沈斷天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唐笑,語氣肯定,卻又染上了一絲的憐憫味道。
唐笑啊唐笑,堂堂一屆神女,竟然最後淪落到這般境地,若是最開始你便誕生在我軒轅,事情會不會因此而不同?
至少,也不會這麼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