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盯着紙上那屬於那名爲溫柔的女子所寫的字體,卻感覺在這小小的兩字之間,充斥了一股弄弄的思念。
她是不會看字的,但書寫者當時下筆時的那份濃烈的思念之情,卻真實的傳遞給了隔着時空,此刻正看着他們的唐笑。
她在思念誰?她爲何要在給沈斷天留下一子後毅然離去?她去找了誰?爲什麼?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在唐笑心中萌發,卻只有自問,沒有答案。
那一刻她隱約知道,她被這個女子吸引了,她要找到這個溫柔的女子,去看看到底是什麼讓她做了當年的所作所爲。
她知道她不能撫摸這脆弱的思念,但手卻不受控制的摸了上去,輕柔的,謹慎的,帶着膜拜的心情去撫摸這段從前的情愛糾紛。
它摸起來有種紙張特有的滑,還帶有一些墨跡的突點,細嗅起來,竟還帶着一點酒意。
唐笑緩緩的撫摸着那兩個毛筆字,北迴,北迴。
一滴淚在不經意間滑落眼眶,似乎連那淚也不捨得沾溼這充斥着思念的紙張,堪堪的擦過紙邊,滴落在青石的地磚上,安靜的連聲音也沒又發出。
唐笑還沉浸在那兩個字所帶來的相思之中,她呢喃着那兩個字,北迴。
北迴,你要北迴到何處?何處又你是的歸途?
此刻她似乎看見了一個女子坐在桌前,月光自窗口泄了進來,明明那般明亮卻如此冷清孤寂,女子獨自點起了一盞昏黃的油燈,雖沒有月光明亮,但那昏黃的暖色卻將紙張照亮。
女子笑了,她挽起了長袖研墨,軒轅主峰上的冷氣吹了進來,卷着些浮雪讓這本就清冷的房間徒增一層寂寥。
她是權御天下的沈斷天的女人,但卻在這裡獨自研墨,獨自點燈。
女子研好了墨,持筆卻遲遲不肯落字,她顯然很猶豫,很猶豫不知該給自己這可憐的孩子起一個什麼樣的名字。
生於冷峰之上,生於帝王之家,生於非愛之中,本就是一場悲劇,
她又該如何起名,才能讓這個可憐的孩子人生中不再填一絲哀傷?
這個初爲人母就要棄子離去的女人很猶豫,她知道這很殘忍,但她不願將就。
她看着眼前的白紙,等恍惚中想要醮墨下筆的時候,卻發現之前磨好的墨已被寒風凍結。
她不得不放下筆,在此研磨,一圈又一圈,最後加入了幾滴軒轅的烈酒,防止墨在此凍結。
自此,她濃烈的思念中,便帶有了一絲酒香。
她亦喝了一口烈酒暖身,微醺之中,她似乎看見了北方那個她心繫的人影,所以她不再猶豫,不在彷徨,持筆醮墨,寫下了娟秀的兩個小字:北迴。
她要離開,就在今天,就在這個無人陪伴的冷夜,就在這個微醺的時候。
所以她離開了,爲自己襁褓之中的兒子留下了自己對於愛人思念的結晶,爲自己不愛的男人留下了一個模樣如她的後裔。
那個人,就是沈禦寒,字北迴。
索性,沈斷天也似乎知曉沈禦寒天生的悲劇一般,當夜他抱着她的兒子,站在雪峰之上,立在寒風之中,目送他的愛人決然離去後,爲這個孩子取名禦寒。
而當沈斷天看見他深愛的人離去時所留的東西后,一股怒火衝上了腦海,幾乎就將這張唯一的思念之物震碎成灰。
自己的愛人爲自己生下了一個非愛之子,卻在離開的時候非但沒給他留任何遺憾的話,偏偏是這兩個字。
北迴。
她的愛人在北面,所以她選擇了離開,他不攔她,而她給孩子的名字卻還刻有那個人的印記。
沈斷天的自尊不允許這樣,他當時定是極想去將她追回的,可他還是忍住了,不僅忍住了,他還將那紙恢復了原狀,給自己的孩子填字北迴。
只因爲一件事,他還深愛着她,願意放她離開,願意讓她回到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之中。
沈禦寒,字北迴,這本該是充滿着溫暖的名字,卻因此而沉重得不可承受。
這是一種殘忍,一個孩子天生便要揹負兩個人的思念,還要去承受帝王之家的爾虞我詐。
慢慢的,這個孩子在雪峰上成長了起來,他武功冠絕天下,一手天機之術更算盡天道,可縱然他機關算盡,屢次干擾天道的運行,卻改不了自己的命數。
他只能看着他發生,而自己無力插手。
算天者,最終輸給的只有自己。
唐笑再也不忍心去看這段仙家背後的情史了,她此刻也明白了仙人於情愛的區別,仙人不兩立,原來如此。
凡人的愛戀總是轟轟烈烈,同生同死,一方沒了另一方都無法存活,宛如兩生花一般糾纏,他們不會獨自承受苦楚,而是選擇再入輪迴,來生在愛。
而仙者卻是情纏,那一段段充斥着溫情與悲劇的故事裡,將時間的殘酷體現的淋漓盡致,他們不會妄自輕生,而是會選擇默然守望,將思念藏於心底,從此不再管人間情愛。
仙者無情,卻是最被多情所誤。
唐笑長嘆一聲,將那承載了歷史的紙張放回了原位,她已經覺得自己似乎闖入了禁地,知道了太多的隱秘。
這些都是見不得光的,沈斷天不會將他說出來,而知情者也會畏懼沈斷天的威嚴而將其爛在腹中。
但這若是沈斷天的心愛之物,那麼又怎會出現在沈禦寒的身旁?一個疑問迅速在唐笑心中形成,而即刻便有了答案。
唐笑可以判定,這個東西是沈禦寒從沈斷天那弄來的,他肯定是知道了當初的一切,所以便傾盡所有的要回了他唯一溫存的憑藉。
這是沈禦寒的溫暖,也定然是沈禦寒的底線。
那麼,無意之中看見了這一切的唐笑,已經觸碰到了沈禦寒的底線,她該何去何從?
唐笑後退了一步,轉身便欲離開,可當她剛剛踏出那結界之時,等待她的卻是方纔名爲溫酒的華服漢子,和另一個清瘦的文士。
唐笑頓了頓,心下思緒百轉千回,最終選擇了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