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千塵要走了,江一嘆也是,所有的人都要走了,只是因爲這一切已經畫上了一個句號,但對唐笑來說,這一切纔剛剛開始。
她看着面前的席千塵,深深地知道這點,現在他身上再也沒了什麼所謂的宿命與枷鎖,只有她自己,她記憶的宮殿一片清明,在也沒有什麼化不開的迷霧與疑團,只有空白與寧靜。
她終於自由了,可也荒唐的很,她現在居然感覺到了寂寞——寂寞,仿若新生的嬰兒一般,卻又沒有了那份純潔。
在她做了這一切之後,她突然開始無比懷念當初的充實,活在迷霧之中,但卻有人牽掛,有人回來主動的找她,擁抱她。
可現在,這一切都不在了,她完完全全的做回了自己,或是說,做回了那個一無所知的靈魂,沒有名字,沒有意義,什麼都沒有,只有該死的空洞。
唐笑久久的看着面前的席千塵,突然明白了她最需要的是什麼。
她需要一個根,即便那是潰爛與不堪的,但她需要那個根來找回自己的靈魂,讓她知道自己是誰,即便走了多久的路或是多遠的地方,只要她回頭去看一看,她仍然能望見的那個最初的根。
這就是她想要的東西。
可她卻直到此刻才明悟,她已經擁有了所有,卻又再一次的親手丟棄,就在自己的面前,當年的唐無情一樣,如今的徐輕塵也是一樣。
她本可以接受顧念之給她的賜予,可她卻被迷霧與未知矇蔽,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那麼,再沒了這一切的一切後,她是誰?
唐笑看着席千塵的眼神中漸漸多了一絲的迷茫,許多言語她想要問個一清二楚,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身份開口,腹中的話到了嘴邊,也就只剩下最後的渣滓,沒有了任何意義,可她還是問了,一個毫無目標的問題,一個有着唯一答案的問題,一個愚蠢的問題。
“你要離開了麼?”
唐笑看着面前的席千塵,雖說這一路上並沒有與他產生過多的交集——甚至說她都不甚明白,他們跟在徐輕塵身旁,是
不是隻爲了見證徐輕塵的死亡,或是有什麼其他的深意在其中。
她從來也沒有認真的去認識徐輕塵的朋友,她只是一味的被顧念之的執念牽着鼻子走,走到如今的地步,後退一腳便是萬丈深淵。
但她仍要發問,因爲除了發問,她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去哪裡?”
——去哪裡?
席千塵笑着看向了唐笑,嘴角的笑容仍舊是明媚的,他看着這個由他創造出來的皮囊,無法做到徹底的決絕。
畢竟,那可是他與江一嘆用了心神去創造的事物,他們對不起她,但又無可奈何,他彌補不了唐笑任何東西,而言語上的安慰永遠是乏力蒼白的,他深知這點。
所以,又能怎樣呢?唐笑,可愛的小姑娘。
我們做了這些,做了這些錯事,如今我們其中有些人得到了救贖,卻將你拋了出來,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無論時機是否成熟。
這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可也必須要接受,只有接受,纔有未來。
所以加油吧,小姑娘。
這是個嶄新而幸福的世界,對你而言,你可以選擇肆意的生長,再也沒有什麼與你藕斷絲連的恩怨情仇,再也沒有什麼與你牽扯不清的血脈恩仇,你就是你自己,直到死亡,直到世界的盡頭,你都是你自己。
只是你需要意識到這點,你自己就是你的根,永遠別離開,也永遠別放手。
席千塵嘴角的笑容越發明媚與溫暖,他看着面前的姑娘,緩緩開口說道。“天大地大,永生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惱的事情。”
“但是。”席千塵話鋒一轉,歪頭像個孩童那樣對着唐笑笑道。“唐笑,我最後送你一句話吧。”
那笑容充滿了善意,看的唐笑一愣,她深深的看着那抹微笑,似乎想把它記在心頭。“什麼?”
“所有的真愛都是慘烈的,只有君子如水,才能緩緩歸矣。”席千塵如是說道。“而你永遠都是你,你不屬於任何人,也不屬於任何事物,你只屬於你自己,這是我們——上古給你的特權
。”
“好好珍惜它,然後,記得永遠微笑。”
唐笑聞言愣住,所有的問題都彷彿在那一刻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迷茫,困惑,與不解,就像當初剛剛來到東洲時一般。
她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如今的結局,可如今結局在眼前清楚的擺着,爲什麼她反而更加困惑。
江一嘆在旁邊看了許久,等到席千塵的話音落地,又同席千塵一般深深的看了一眼唐笑,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利落的離開,沒有一絲的猶豫與拖泥帶水。
他就這樣帶着江一嘆離開了唐笑,來的突兀,走的決絕,沒有留戀與猶豫,只有一個果斷的背影。
所有的的事情,所有屬於顧念之的事情,就這樣在江一嘆的一個轉身間斷絕。
她真正的自由了。
唐笑看着江一嘆與席千塵離去的背景,直到他們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視野之中,隨後她緩緩的轉身,看向了身旁的沈禦寒。
他的白髮非常刺目,這讓她想起了當初燕南渡在軒轅主峰上的所作所爲,血腥味似乎在那一刻回來了。
對,非常突兀,也非常不自然。
但這一切就是發生了,在她剛剛宣告自己的自由後,當初所做的一切事情,產生的愧疚就那麼一下子侵襲上了唐笑的內心。
往日的一切一瞬間都回到了她的記憶之中,像一頭兇獸反噬,一瞬將將唐笑的自尊與人格淹沒,似乎有一隻手在拉她下沉,黑暗,愧疚,那些反面的情緒沉重的讓她幾乎窒息。
她怎麼可以如此無情的看着成千上萬的生靈就那樣在自己面前消亡?她又怎麼可以讓那些無辜的生命,爲自己的慾望鋪路?
這是不對的。
可這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唐笑不自覺的後退一步,擡手捂上了心口。
而這些落在沈禦寒眼裡,只有困惑,他不知道唐笑經歷了什麼,不過這樣安靜且迷茫的唐笑像極了初始的時候,那個在他懷裡顫抖的女孩。
他,到底對唐笑有多少分的喜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