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爲主管整個廣東刑名之事的韓慶,在得了賈平的孝敬之後,便也表示,會保住他的性命,但需要他委曲一陣,待時機合適再重新啓用便是。
棄了城,成爲了敗軍之將,這看起來似乎是很恥侮的事情。但丟城的並非是他一人,至少看起來他還是浴血殺敵過。憑着這一點,韓慶倒有些信心,甚至是爲了這件事情還和布政使魯有福打了招呼。只等欽差一到,他藉機說上兩句好話,想必事情就可以過去的。
正是憑着這份依仗,纔有信心敢出現在這裡的賈平,在聽聞楊晨東對自己的措詞之後,即是臉色一變,連忙就跪倒在了地上,“欽差大人明鑑,末將的確是奮勇殺敵了,奈何大勢如此,這纔不得不退出城池啊!”
賈平這一跪,一旁站着的廣東按察司韓慶,也一步由隊列中站了出來,“賈平將軍所言不差。這一次的確是匪軍人多勢衆,棄城也是不得以而爲之,還請欽差大人能夠理解。”
韓慶一步站了出來,並主動的爲賈平求情,其它的廣東官員看到這一幕之後,也懼是心領神會。心知這一定是收了不少保命的銀子吧。那即是同僚爲官,他們是不是也要站出來出一份力呢?此時結一個善緣,想必事後定會有好處奉上,再者,本着脣寒齒亡的想法,現在爲賈平求情,也等於爲自己多留了一條後退,誰又敢保證不犯錯誤呢?
衆官員都是這般想的,此時便是廣東布政使,這裡最高的官員也要準備站出來說話了。做爲廣東的一哥,關鍵的時候保護住下屬是他的責任之一,只有如此,才能受人尊重,才能更好的將自己的理念和命令傳達下去。
於是,整個帳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活躍,很多人都躍躍欲試,只待有第一個人站出來,其它人即會有樣學會,來一個大幫哄似的求情。如此法不責衆之下,想必這位年輕的欽差大臣也是拿他們無可奈何吧。
衆人只待有動作,甚至更多人還將目光落在了佈政布政使魯有福大人的身上。可正是此時,那年輕的聲音突然間就響了起來,“哦?丟城的敗將還有理由了?更甚者還有人向他求情,很好,很好,但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大人爲他求情呢?來,讓本國公和本欽差看一看,看看你們廣東的官員是多麼的齊心。”
這看似的風涼話一出,已經準備邁出右腿的魯有福突然間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從這些話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殺氣;從這些話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怨氣;從這些話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涼氣由頭到腳讓他心悸。“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詞彙不知不覺的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這一刻他原本要站出來的身體猶豫了。
魯有福並沒有任何的動作,其它的官員自然也都是靜而旁觀着。倒是韓慶,聽聞了楊晨東之言後,站在那裡脖子一仰,一幅不服氣的樣子問着,“但不知道欽差大人是何意思呢?”
“是何意思還輪不到你一個區區的按察司來問我。”對於韓慶的插言,楊晨東毫不客氣的給予了迴應。只是說話間皆是不留情面之言。僅是這些話一落,韓慶的面色就變得十分難看,一臉的漲紅,似乎是便秘多時的表情一般。
接下來還有更讓韓慶憤怒的一幕出現,就見楊晨東·突然大手一揮,對着守在帳門處的第一警衛隊的隊長仇五等人說道:“來呀,將這個膽小如鼠、畏敵如虎、毫不稱職的罪將賈平給本國公拿下。”
“是。”得了命令的仇五等人當下大步而來,其中兩名冷鋒警衛更是在第一時間出手按住了賈平的雙肩,當那如鐵鉗一般的大手落下來的時候,賈平的臉色就變得十分痛苦起來,甚至連想說話的能力都在瞬間失去了。
賈平突然間被制住,一旁的韓慶當即大驚,突然間就伸手指向着主桌之後的楊晨東道:“你不能如此,賈平之事還沒有最後的定論,你怎麼能憑空治罪,我等不服。”
“不服?”似乎早就料到韓慶會如此說法一般,楊晨東猛然間由椅子上站了起來,“就憑着剛纔賈平所說之言,什麼大勢如此,纔不得不退出城池!敢問,哪裡來的大勢?他所說的大勢是什麼?難道指的是南明失勢,要滅亡了不成嗎?”
楊晨東·突然間的質問,讓韓慶的臉色是一變再變。但不愧是一省的按察司,天天接觸的就是各類刑事案件以及種種的官鬥之事,他的反應還是很快的,僅僅是在剎那間的變色之後,就重新的穩定了心神說道:“你這是斷章取意,賈平將軍並非是這樣的意思。”
“意思,他是什麼意思?你又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錢財不好辦事呢?啊!對了,你不是要證據嗎?給你...”揚手間,一道道寫有字跡的紙張由桌上飛起,漫天飛舞,就像是天降大雪了一般。
紙張飛舞而來,落到了魯有福等人的身上,腳下。出於好奇,他們伸手接過,待一看到其中記載的內容時,一個個皆是心中大驚,在看向韓慶和賈平的時候,多了一種同情之色,當看向楊晨東的時候,更多的是吃驚與恐懼。
紙張中記載的正是韓慶和賈平所犯之罪。
其中有賈平因爲怕死棄城先逃,引發肇慶城內混亂,被匪軍趁亂而下之事;也有韓慶收授了賈平身後的賈氏家族十萬銀兩,這才替其說話的事實。而這些記載之中,皆有各種佐證放於其中,像是肇慶城逃走免死的官兵證言、像是賈府中負責管財物的管家證言等等,並皆是附有手印按上。
這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在這樣的事情上欽差沒有必要做假,因爲如此是假的,不管是韓慶還是賈平儘可以當着大家的面提出來,如此損失的只會是欽差的顏面,甚至接下來會導致他連這個差事都幹不下去的結果。
且不說這樣去冤枉旁人到底值不值得。就說同樣看到了紙張中記載的賈平,早已經是渾身顫抖不已。更有韓慶,在看到這一切之後當下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然後大聲的哭訴着,“欽差大人,都是下官一時糊塗,我願認罪,願意把這些髒銀如數交出,請大人格外開恩啊!”
一邊大聲的喊着,韓慶還將目光落在了站在一側的魯有福身上,“魯大人,請出言救救下官吧,你知道的,下官只是一時糊塗而已啊!”
韓慶的哭喊之聲,便已經證明了一切,也說是了一切。此時此刻,衆人便知道韓慶算是遭了難。爲了十萬銀兩便要搭上自己的名聲和前途,怎麼看似乎都不值得。
被叫到名字的魯有福,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他真是不想替韓慶說話,做下了髒事無妨,但被人抓到小辮子且被公開的拿出來說事那就是蠢貨一個了。
爲了這樣的蠢貨,他在出言相求那豈不是自己也愚蠢嗎?
只是道理是如此,魯有福卻不得不伸手,不爲別的,只是因爲平時他與韓慶的私交不錯,來到廣東一年的時間,收到的孝敬也不算少,以至於許多事情兩人都有着太深的瓜葛,倘然對方真的遭了難,一旦自己袖手旁觀的話,誰知道瘋狗會不會亂咬人。看這位欽差大人的手段,倘若是真有事犯到他的手中,怕是自己也就要完蛋了。
“從輕發落?”楊晨東的目光直視着魯有福。僅僅是這一盯,便是讓這位廣東一哥全身一緊。雖然論起年紀來,他做對方的爺爺也是有可能的了,但比起氣勢來,他也不得不承認,楊晨東比之他見過的所有年輕人,都更爲威嚴,更有壓力。甚至那雙眼睛根本就不像是年輕人的雙眼,那似乎是一雙經歷了很多事情的蒼桑目光,似乎可以在這一瞬間看透天下間任何事情一般。
被問及,內心也被震懾到的魯有福全身一震之時,不知不覺的便說道:“是的,還請欽差大人從輕發落。韓按察司家也是頗有餘財的,想來他願意捐出大部供給軍隊軍需之用,以贖其罪。”
拿錢買罪。
這看似只能在私下裡運作的事情,這一刻被魯有福放到了檯面上,似乎很是不可思議。至少放在從小讀聖賢之書的文人身上,是極爲恥侮的一件事情。可此時此刻,魯有福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樣替韓慶說情了。這位欽差大人剛到,論及私交那是一點沒有;人家並非是南明的官員,便是找什麼人去壓制對方怕也是很難做到。而就算是真的做到了,怕韓慶的頭顱已經要掉到地上了。爲了自救,他纔不得不出此下策。便是在說出此言的時候,他的神色也是極爲的不自然,看的出來,他是真的被自己話的給羞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