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以後,約定好的本是王導再次請溫嶠赴宴的時間,但是一大早門衛傳來,中書監王導率庾亮將來拜見如佳夫人。如佳即命溫嶠出門迎接。
溫嶠出門迎候王導、庾亮。不多時,王導、庾亮車馬趕來。王導下了車馬,溫嶠趕緊迎上說:“本定的是我去拜訪您,怎麼你們卻來這裡找我?”
庾亮搶先說:“誰找你,我們是來拜見劉夫人的。”
王導說道:“我與劉夫人有一面之緣,而且我家王戎大人還與劉夫人爲忘年之交,我想還是我親自來拜見一下爲好。”
三人有說有笑走入府邸。如佳已在廳外等候。
王導見到如佳,趕緊向前快走幾步,拱手說道:“劉夫人別來無恙否?”
十七年前,他們在石崇府上曾有一面之緣,當時因王敦不喝石崇的敬酒,而致使石崇連殺三人,王導一直在王敦的身邊勸導王敦,給如佳留下了深刻印象。歲月蹉跎,一晃十七年了,王導也由一個翩翩少年,進入不惑之年(現在王導四十一歲)。
四人進得廳堂,如佳請王導上座,王導不肯,如佳說:“您是宰相,理應上座。”
王導卻說:“劉琨爲我兄長,嫂夫人理應上座,何況您還和王戎大人有忘年之交。”
王戎雖然和王導是同輩,可是王戎年長四十歲,又長期擔當琅琊王氏的旗手,王導把他當長輩看待。不過,如佳還是再三推託,請王導上座。
溫嶠說:“前日裡拜訪相爺大人。府上相見甚歡,可是未提及政務,不知大人的治國方針是何許?”
王導說:“鎮之以靜。羣情自安;不存小察,弘以大綱”
這個鎮之以靜。就是讓權於地方士族,由士族幫助朝廷管理最底層人民。
溫嶠說道:“國家還處在震盪之中,朝廷要團結,權力下放,國力必然受損。”
王導說:“這也是根據道家的原則,根據現在江南的實際情況,實事求是的做出的最佳的治理方案。現在江南各地幾乎都被大小士族壟斷,民衆也都依附他們。即使國家有難,需要兵力,也需要向他們借。不讓權於他們,將會很難管理。”
東晉的情況確實如此,比如在一個縣裡,最大的士族可能擁有本縣百分之六七十以上的人口(包括爲減輕賦稅主動依附,在名義上掛號的人),這樣你不選他做城主或縣令,派別人誰去都不好辦,這和兩漢的社會有明顯的區別。
如佳問道:“自漢武帝以來。國家都依靠儒學思想治國,爲何宰相大人改爲道家思想?”
庾亮搶先回道:“識時務者爲俊傑,現在社會發生了改變。儒學作爲社會理論的最高指導,已經失去了其普遍性。所以,把治國理念改爲道家,根據現實情況來制定最適合的政策。”
溫嶠問道:“那麼儒家又有什麼地方不適合當代?”
庾亮說道:“儒家的‘禮’,對士族的約束過於嚴厲,如果按照儒家的禮法,我們手下的上萬部曲一個也指揮不動,這樣不僅我們會被餓死,他們也會被餓死。溫嶠我知道你十幾歲便從軍。只關心國家大事,對農業生產恐怕不熟。不如用我家部曲來說。在我們庾氏子弟的督導調度下,在用上我們的優良工具。同樣是一畝地,糧食產量比一般農戶家產量高出一倍。我們養了人口,養了國家,難道不應該獲得一些特權嗎。”
司馬睿還未正式登基,晉封爲‘晉王’就赦免了20萬人的徭役。這時的江南總人口也不會超過400萬,整個南朝人口最多的時候人口不超過一千萬。這20萬人就是士族階級,當然他們大多數是庶士。讓他們完全遵守兩漢儒學的‘禮’是做不到的。這個禮用於指導莊園主和農奴的生產關係也是不太合適的。
平民除了感恩家庭以外,還感恩於國家的安定所帶來的恩賜,所以盡孝盡忠可以被人們所接受;士族已經在社會上佔有主導地位,而士族則認爲除了家庭以外,更多的是家族給帶來的恩賜,盡孝家庭,盡力維護家族,成爲士族的核心思想,他們甚至認爲自己是國家的養活者。
同樣,今天的大企業家也覺着是他們養活了員工,維護了國家安定。
王導說:“庾亮說的太過激進。荀子將儒學改革爲世俗哲學。儒學將仁義道德視作一切治世規則的指導綱領。原則上必須遵守。可是在具體事務上還是要求,不違反客觀規律,具體事務具體分析。荀子曰“治之要在於知‘道’。”
溫嶠對庾亮說道:“還是王丞相水平高,‘治之要在於知道’。即使在兩漢也是把儒學道德作爲提綱挈領的原則。而落實到處理具體事物上還是要在儒學的指導下遵循實事求是。所以人說漢朝還是外儒內道。”
‘實事求是’出自?《漢書.河間獻王劉德傳》:“修學好古,實事求是。”
庾亮和溫嶠都不到三十歲,所以在清談上各不相讓,他搶着說道:“什麼外儒內道?人家都說是外儒內法。”
王導替溫嶠回答道:“溫嶠的外儒內道非常恰當,而外儒內法是一種外行的說法。儒家和道家都極端重視法律的作用,法律是儒家和道家的外部表現。兩漢是以儒家道德爲大是大非的原則,而具體事物是照顧客觀事實,採取因循爲用,所以應該是外儒內道。”
中國自戰國開始,爲了推行土地私有,開始完結官員的世襲世祿。中國就此進入法治時代。由於科技底下,在西周土地和人民,被公侯伯子男一級一級的管理,就是說王很難管到‘公候’,公候只要老老實實上貢就行;公很難管到‘子男’,子男獨立管理境內人口。基本上屬於‘人制’爲主。公侯伯子男層層上貢,到了周天子那兒,就沒什麼東西了。因此西漢初期輕徭薄稅是有制度改變的深層次原因的。
王導對溫嶠說:“兗州譙國(郡)流民造反,可能會勾結石勒,向石勒求援。朝廷已經任命我的兄長王含前去鎮壓。你文韜武略,軍旅十年,由你去輔佐我家兄長,我才放心,你可願往?”
“願意。”溫嶠高興不已,他喜歡作戰,這樣的機會怎會放過?不過溫嶠又說道:“既然是客觀的看待事物,那麼譙國桓氏在譙國名聲最響,這麼譙國的叛亂可以請在譙國桓彝前去說服流民,如若不從再去鎮壓。咱這也是鎮之以靜,羣情自安。”
王導哈哈大笑,說:“你還真能舉一反三,不過桓彝不如桓宣名聲響亮,不如我一邊派桓宣去說服,你們一邊給與其軍事壓力。”
塢主張平和樊雅分別自稱豫州刺史和譙郡太守,並各據一城,聚衆數千人。譙國龍亢桓氏在譙國根基深厚,於是王導提名桓宣任參軍,命他前去收撫二人。最終二人皆派人隨桓宣回建康表示臣服。桓宣留任譙國內史。派別人來就需要派兵跟隨,多了晉室沒有,少了不管用。桓宣不用一兵一卒便能鎮守譙國。
亂世出英雄,桓宣到了譙國便成功說服流民,桓宣也被封爲譙國內史,鎮守譙國。級別並不高的譙國龍亢桓氏也啓動了他們家族的門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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