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居庸,其地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擁軍都俯視中原,東扼居庸鎖鑰之險,西有小五臺山與代郡毗鄰,匯桑乾、洋河、永定、嬀河四河之水,踞桑洋盆地之川。
司馬季站在半山腰巨石之上,俯視山下郡城,煙霧渺渺,將老郡城籠罩在其中。上谷郡的郡城有兩座,分別在兩個縣當中,這是因爲魏國時期郡城在居庸,到了晉朝又遷徙到了沮陽縣,隔了好久他才把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放下,遞給了後面跟着的張達。
“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看着張達愛不釋手的把玩,司馬季不在意的開口道。
“此物有登高望遠的功效,臣下怎敢要殿下之物?”張達雖然喜歡,卻趕忙告罪不敢張口相要,顯然他知道望遠鏡的珍貴。
“現在珍貴不代表以後珍貴,而且你總是在外,比本王更加用得上。”司馬季不慌不忙的開口,珍貴麼,目前倒還算是珍貴,目前琉璃還達不到他希望的強度,這個望遠鏡是用他在南征時期搶奪的水晶製作而成,最後達到晶瑩剔透的程度,是工匠不間斷用了鹿皮摩擦半年方告完成。
司馬季記得中國國土之內沒有儲量巨大的水晶礦,在地理大發現之前,印度坐擁已知世界當中存在的鑽石和水晶產地,印度珠寶已經很早就文明古代。
很多後世技術含量不高的東西,在古代並非製造不出來。很小的時候司馬季看了一部港劇,裡面的方德爲了戰勝外商,找到了天下第一針做雙面刺繡,然而天下第一針的出馬也不敵外商手中的織布機,這就是效率的差別了。
只不過處在漩渦當中的人們一般看不到,就像女人喜歡鑽石一樣,卻不知道鑽石人工合成的技術已經成熟,中國本身就是最大的人工鑽石產地。男人喜歡機械手錶,卻不知道機械手錶早在精細度上敗給了石英錶,這兩種產品分別對男女進行了智商嘲諷,絕大多數人還沒有方德聰明,被嘲諷了也不知道。
“殿下,要不要下去老郡城去看看?”李山像是沒看見張達手中的望遠鏡一樣,而是轉而提議要不要進去郡城看看,燕王不正好是出來私訪的麼?
“本王剛剛已經看到了!”司馬季微微搖頭道,“沒有看到衣不遮體的人羣,這就很好。我們人和牲口不同的地方就是我們要穿衣服!”
身後百名護衛都認可的點頭,似乎燕王說的沒什麼不對,牲口要吃東西人也要吃,似乎人和牲口最大的區別,還真就只是穿衣服。衣食住行當中,衣排第一位不是沒有道理的。布帛在貨幣沒有公信力的時候代替貨幣作用,不就是如此麼。
燕王府最早的護衛,早就被司馬季洗腦了。不要以爲東北只出黑社會和朝九晚五的國企工人,東北還有一批小品演員和改開早期的傳銷大師、邪教頭子、那些人可都是玩嘴的。所以講理的東北人比動手的厲害多了,很不巧,燕王就是講理的。
“去周邊村寨,城中我們是不去的,村寨的佃戶纔是真正的幽州。”司馬季一揮手讓護衛們上馬,消失在郡城之外,朝着野外進發。
司馬季最關心的還是村寨層次上,到底有沒有拆掉形成大戶的土壤。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防止造反。他要是一個草莽英雄,當然也希望振臂一呼從者雲集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可身爲一個反動封建主的代言人,這個前景就不是這麼美妙了,要從根源上讓民間沒有反抗朝廷的能力,這麼一想,士族顯得更加的討厭,他們有能力造反。
索性幽州沒什麼強大的士族,而且還都在范陽國境內,司馬季的封國距離鮮卑太近,士族也是趨利避害的,就像是平州自從公孫氏之後不再存在士族一樣,都是一個道理。
燕王並不反感乾綱獨斷的獨裁集權,後世言及民主似乎已成爲政治正確的選擇,但集權有一個無與倫比的優勢,那就是高效。亂世之中,誰能更快更有效的調動力量,誰就是王者。
此時天色漸暗,張達帶着幾個護衛從村寨中走出,來到燕王車駕面前下馬稟報道,“啓稟殿下,兩個保長都識字,我分別拿出了薊城的兩張告示,他們全不能看明白。今天一天沒有碰到不識字的保長。”
“嗯,還不錯!”說話間司馬季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道,“今天就在這裡休息!”
這個村寨的位置已經十分接近邊界,幾十裡外就是長城所在,只不過修繕長城的工作是從東面開始,目前還沒有到這裡。這個村寨和封國的村寨沒有明顯不同,畢竟經過燕王一頓瘋狂操作之後,整個封國的村寨大體已經差不多是一個樣子了。
村寨戶數略微過百,對這支超過百人的隊伍來說顯得有些渺小,如果此時司馬季想要體會一下暴君的感覺,今天晚上過後這個村寨必定會消失。
稍微近了一點,村頭已經呼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對這些百姓來說,他們只知道自己所在的土地是燕王,哪知道燕王到底是誰,更不要提親眼見到燕王。
“起來吧,今日多有打擾,和平時一樣即可!都是封國百姓,難道還怕本王對你們怎麼樣呢?”司馬季探出頭瞄了一眼村寨衆人,用手指一指道,“本王的護衛帶來了肉食,你們可以一起享用!”
這倒不是非要來一個與民同樂,畢竟這個季節沒有好的保存辦法,肉食壞的非常快,與其這樣還不如分給別人一些,明天他離開還可以去縣城買,幽州所有縣城都有燕王府的產業,司馬季在幽州是絕不會餓死的。
封國法令,並不限制村寨的農戶獵戶進山打獵,但是絕對不能砍山林。這個村寨的人比司馬季想象當中的樣子好一些,膘肥體壯肯定是談不上,是那種精瘦可精神狀態還不錯的樣子,要不是今天有些累了沒心情,燕王太平盛世的口頭禪肯定脫口而出。
兩個保長都是一副精神亢奮的狀態,他們能這麼近距離的見到燕王,可能一輩子也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趕緊招呼村民出來幫着王府護衛拿東西。如果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村民,可能看見這麼多護衛會唯唯諾諾,不敢上前,但封國保長甲長都是識字的,這是保甲制度的基礎,兩個正副保長的表現明顯是開民智的副作用。
篝火很快架好,司馬季和王府護衛都經過軍旅生涯,對比較簡陋的環境沒有什麼不適應,只要別太髒就行了,好在這裡談不上鳥語花香,卻也有種原始美感,和髒亂差是不沾邊的。
拿着手中的大馬士革鋼刀一片一片的切肉,司馬季讓張達招呼過來幾個村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才知道這個村寨的一些村民,是因爲前幾年幷州蝗災才遷徙到幽州的,經過編戶齊民在此安家,這麼一看村裡有不少移民。
“母親,這就是大王麼?他穿的衣服比我們的乾淨。”一個靠在母親懷中的小男孩輕聲的對司馬季評頭論足,“等我長大也讓你穿這麼幹淨的衣服。”
“想要衣服乾淨多洗洗就行了!”母親摸着兒子的額頭溺愛的說道。
“那就讓母親穿上沒有縫補過的衣服!”小男孩一聽仔細想了一下,又換了一種保證。
這種類似皇帝是不是用金扁擔幹活的對話,司馬季沒有聽到,比起別的王侯的穿着他確實足夠親民,因爲寬袍大袖在他眼中並不實用,只能代表一小羣人的宮廷服裝。
用小刀往嘴裡面送肉片,坐在一塊石頭上的司馬季招呼過來了幾個原來幷州的村民,他還除了路過之外,根本沒有去過幷州,並不知道幷州是個什麼情況。只知道是胡漢雜居,被曹操安置的南匈奴部衆就在那。
“你的家原來是幷州什麼地方的?當地是什麼情況?”司馬季一邊吃肉一邊詢問,很是怡然自得,比跟士族聊天自在多了。
“大王,幷州如何能用幽州相提並論?小人的家鄉窮山惡水,很多地方都有盜賊。”一個村民開口言語之間全部都是對幷州的嫌棄,“而且幷州的械鬥很多,村寨和村寨,還有和胡人,不過有官府的幫助,胡人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那些胡人連種地都不會,一個個窮的要死,聽說很多人都被賣了,大王的封國這麼安寧,小人要不是因爲蝗災逃離家鄉,根本想不到還有這種地方。”
一個個移居而來的幷州移民七嘴八舌的開口,讓燕王心中有些膨脹,笑呵呵的詢問道,“你們原來都是住哪裡的?”
“小人原來住幷州武鄉,我們當地叫那裡武鄉羯室!”一個村民開口說道。
“羯室?”司馬季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拿起一根樹杈在幾個村民面前寫出了羯字,問道,“你們看看是這個字麼?這是你們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