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急促的咳嗽聲在空曠的大殿當中迴響,時不時的抽氣表明這個聲音的主人,正在忍受難以想象的痛苦,司馬柬扭曲着臉聽着,下方的從官一五一十的報告洛陽的事情,其中包括司馬允被誆騙斬殺的過程,臉色隨即轉爲潮紅,突然吐出一口血,正好落在下方官吏的面前。
“秦王,一定要保重身體啊。”一衆文武趕緊出言寬慰道,“淮南王戰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洛陽全城都被封鎖,敵衆我寡啊。”
“放屁!”司馬柬抹掉了嘴角的血跡,目光嚇人的咬着牙道,“司馬倫,本王要你的首級。”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處在震驚當中,司馬柬在他們眼中一直都是一個很中庸的人,現在放出這樣的狠話,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但仔細一看卻發現司馬柬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戲言。
司馬倫是相國,現在統領朝政的人,司馬柬一直都坐鎮關中不理會朝堂是事情,就像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突然有一天要造反,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差。一時間,衆多將校心中都在嘀咕。
“下屬關中大軍現在就給我籌措糧草。”司馬柬咳血之後竟然感覺到胸口輕鬆了很多,中氣十足的吩咐道,“爲確保關中無事,潼關方向要密切注意。還不明白麼,趙王就是要篡位,本王奉武帝之令坐鎮長安,就是要防止宵小之輩。都給小心準備。”
所有人都心中一凜,今天他們見到了不同以往的司馬柬,趕緊低頭稱是。
等到文臣武將都離開大殿,司馬柬才感覺到一陣虛弱,癱軟在桌案上自語道,“彥度、欽度、爲兄這次不會在退縮了。這個仇爲兄一定要報。”
司馬柬口中的字是楚王司馬煒和淮南王司馬允的字,司馬允的死訊傳來給他極大的刺激,甚至已經準備和司馬倫兵戎相見。
離開大殿的司馬柬心情沉重,不知不覺走近一處偏殿,這個時候腳步也放輕了很多,似乎變得小心起來,剛一靠近就聽到若有若無的抽泣之聲,嘆了一口氣司馬柬走了進來,見到一個未及弱冠的男子正在哭泣,身邊的宮娥也暗自垂淚。
“你都知道了!”司馬柬欲言又止,看着傷心的男子輕聲道。
“父王安好!”男子趕緊擦乾淨了淚水,擡頭正好看見了司馬柬嘴角的血跡,急切道,“父王怎麼了?是不是又咳嗽了,一定要保重身體。”
“鬱兒,不要傷心,給爲父一點時間,一定給你叔父報仇。”司馬柬拍了拍司馬鬱的肩膀,司馬柬年近四十卻沒有自己的孩子,淮南王司馬允便將自己的長子過繼給了他,換句話說整個淮南王一脈已經被斬盡殺絕也不是事實,秦王世子就是還在。
現在司馬允如此下場,等於是已經絕了後,司馬柬一想到自己的世子怎麼能心中不悲痛,才一氣之下要和司馬倫拼一個高低。
“父親,你?”司馬鬱猛然擡頭,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過繼給司馬柬的時候已經記事了,知道這個秦王是一箇中庸的人,這次竟然有如此決斷。
“好生練武,等着隨爲父出征,以後如果有衆多子嗣的話,可以選擇一人出來繼承淮南王一脈。”司馬柬眼睛一冷,語重心長的道,“成爲大才,纔不負父王和淮南王的期望。”
“兒臣一定要拿下司馬倫的首級,祭奠叔父。”司馬鬱將眼角的淚水擦乾,面色冷峻的發誓道,他知道秦王一脈和淮南王一脈現在都指望自己,以後不能在露出半分怯懦。
司馬柬固然很中庸,卻遠遠沒有自己兩個弟弟鋒芒畢露,當他真的準備豁出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在準備上便遠遠超過了司馬煒和司馬允。兩個弟弟的身亡固然是一方面,還有另外一方面就是司馬柬本身的小心謹慎。
司馬柬知道自己沒有大才,用了多年時間小心的和賈南風保持距離,同時也把長安經營的像是鐵桶一般,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對長安滲透,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對於其他藩王來說,他們遠遠沒有司馬柬明顯出來的悲痛,司馬柬大動肝火除了他和司馬允同樣是武帝的兒子之外,其中還有秦王世子的原因。司馬允把自己的長子過繼給司馬柬,現在司馬允被滿門抄斬,就等於是斷子絕孫。
只要一想到司馬鬱悲傷的樣子,司馬柬就必須有所動作,哪怕是給世子一個交代。
除了司馬柬之外,剩下兩個對司馬倫內心產生敵視的藩王,就是司馬穎和司馬乂。司馬允臨死之前整兵備戰,喊出的趙王要奪我家天下,讓他們兩人也感同身受。兩人都是武帝的兒子,司馬倫心懷不軌就是準備把皇位從武帝一脈奪走,兩人和司馬柬一樣都是直接相關人,其他宗室可以對司馬倫不聞不問,反正都是家族內部的事情,可他們三個不行。
剩下其他軍鎮的藩王,聽聞此事之後,關注點都在假傳聖旨上面,這也可以?
從現在開始,在不少藩王的心中,經過淮南王和趙王一戰,聖旨已經不復高高在上的地位,以後要是再有人通傳聖旨,他們就會多尋思尋思了。
洛陽城外,齊王司馬冏站在馬車旁邊回望洛陽,似乎想把京師深深地印在腦子裡。孫秀到底還是沒有對他怎麼樣,一則他行事周密沒有被抓到把柄,第二剛剛對皇帝最近一脈動手,孫秀並不想對其他宗室大動干戈,不然可能會引起其他軍鎮的反彈。
和司馬倫商量之後,在大肆封賞之前先給了司馬冏一個平東將軍的職位,便被一腳踢到青州任職,出鎮想要位高權重必須有持節,持節這個東西司馬季這個鎮北大將軍就有,但是司馬冏沒有,他只有假節,只能處理處理犯了軍法的士卒,也就是說司馬冏掛了一個平東將軍去上任,根本就不算出鎮。
四徵、四鎮、四安、四平將軍裡面,平東將軍本身就不算多麼尊貴,更何況沒有持節,司馬冏除了一個乾巴巴的將軍名義之外,什麼都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大晉有持節的王侯,嚴格來說只有司馬季一個。因爲他要守邊,多年以來司馬季上疏當中,除了真的爲自己謀取利益的奏疏,和涉及站隊的奏疏之外,便是三韓、扶余、高句麗、四部鮮卑、反正有事沒事就是上報塞外烽火連天,又打起來了,奏疏一次朝廷大爲緊張,三次之後便習以爲常不管不問。
司馬季是一個有恆心的人,這種狼來了的叫喊他做了不止三次,而是從繼任燕王之後一直在做,而且大部分都是真實情況,只是差不多奏疏上的勢力已經被他滅了一部分,最近兩年的奏疏上面,四部鮮卑的篇幅比較多。
目的當然是會叫的孩子有奶吃,要麼減免一下稅賦,要麼對幽州軍備進行扶持,幾次下來沒有效果,但如此數年,呼喊總是起了一點作用。
不過在持節這個東西上效果不太好,一直到賈南風準備殺太子的時候,司馬季的假節才換成了持節,再加上燕王有些不要臉,直接第一個上奏書恭喜司馬倫匡扶社稷,對着這個老頭子狂拍馬屁,才把持節保留下來,從司馬遹被殺到現在,實際上也沒過多長時間。
司馬冏的牢騷沒什麼理由,只不過他現在看趙王不順眼,任何一個舉動他都不順眼。就算沒有持節這回事,不讓他去重要軍鎮也足夠他心裡不滿。
洛陽城內,司馬倫正準備大肆封賞,在這之前首先便是禁軍的控制權,禁軍的兵權全部交到自已兒子手裡。趙王世子司馬荂擔任撫軍將軍、領軍將軍;司馬馥任鎮軍將軍、領護軍將軍;司馬虔任中軍將軍、領右衛將軍;司馬詡依舊爲侍中,常伴皇帝司馬衷身邊。
經過和淮南王一戰,司馬倫對相國府的力量產生了懷疑,增加相府衛兵至兩萬人,數量與皇帝的殿內禁軍相等,額外還有隱匿兵士,相國府的實際武裝力量超過三萬。
到了現在,就連皇宮的禁軍都沒有相國府多,差點被淮南王嚇尿褲子的他纔算是稍稍安心了一點。
和司馬倫相比,司馬冏這邊更顯淒涼,登上馬車遠行的司馬冏隨着馬車搖晃,眼中卻滿是悲憤,他想起來了,大概就是十幾年前,自己的父親齊王司馬攸,就是被逼着離開洛陽,半路上就病重而亡。世事變化,十幾年之後他司馬冏同樣被逼出洛陽,一樣的悲涼、一樣的無助、一樣的被打壓。
司馬攸僅僅因爲威望高就被司馬炎視爲眼中釘,自己明明親自抓到了賈南風,卻落得如此下場,難道父王的命運要重演一遍?
司馬季人在草原,嫖到失聯,卻不知道一場火併之後,幾個重要宗室都準備和司馬倫較量一場,他纔到慕容氏的領地,還有一站宇文氏才能回到薊城,哪知道現在不少宗室皆有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