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河南岸,戚家軍當初與建奴血戰之地,一座高聳的紀念碑拔地而起,上面刻着九個鮮紅的大字,“遼東陣亡將士紀念碑”,每個字大小都有五尺左右,隔老遠就能看見。
紀念碑的下面是一個八尺左右的高臺,一羣雕工精湛的石匠正在高臺四周的石板上認真的雕琢着,他們雕的就是當初渾河血戰那一幕。
紀念碑的四周,是個巨大的青石廣場,廣場上立了不知道多少塊丈許高的石板,上面刻滿了幾十年來在遼東陣亡的將士姓名。
張斌說話算話,他說過要立一座遼東陣亡將士紀念碑,趁着等聖旨這段時間,他便組織人手飛快的修築開了,負責修築紀念碑的是戚元功所率的戚家軍和馬祥麟所率的川軍,這紀念碑正修築在他們的先輩與建奴血戰之處,對他們的意義毋庸置疑,所以,他們相當的賣力,將近四萬將士沒日沒夜的忙碌着,不到十天時間,這紀念碑的主體工程便差不多完工了。
張斌站在青石廣場的一塊石板前,伸手撫摸着一個個陣亡將士的名字,心中不由感慨萬千,多少年了,無數明軍將士在遼東拋頭顱灑熱血,朝中那些奸佞小人卻一直在算計着自己的利益得失,把遼東的戰事作爲權力爭奪的籌碼,你爭我奪,忙的不亦樂乎,完全不管遼東將士的性命。
歷史上,正是因爲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遼東將領,導致遼東失守,建奴憑藉區區百萬人口,力壓大明億萬人口,奪取了大明的錦繡河山。
現在,自己好不容易擊敗建奴收復遼東了,崇禎和薛國觀這對昏君奸臣卻在想着怎麼誅殺自己!
就在昨天,他收到曹化淳傳來的消息,他知道,自己在遼東待不長了,所以,纔會來這裡看看,同時,也藉機在這裡給所有在遼東的將領上一課。
這一次,他真的怒了,這對昏君奸臣,難道又要派一個楊鎬般的畜生過來,再次上演薩爾滸慘敗,讓建奴再次崛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一刻,他下定決心。
薛國觀,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崇禎,就算不能殺你,我也要讓你生不如死!
崇禎,你不是要翻臉嗎,翻臉就翻臉,今天,我就跟你翻臉!
正當他義憤填膺之際,一陣隱隱的馬蹄聲傳來,遼東各軍的將領終於陸續趕過來了。
這紀念碑才修築了不到十天,很多將領都是第一次來,不過他們打馬來到廣場附近之後都自覺下了馬,神色肅穆的徒步踏上廣場。
張斌並沒有讓他們陪着自己等候,每一個前來見禮的將領他都是一句話,讓他們去找找自己熟悉的名字。
很快,青石廣場上便傳出一陣陣隱隱的抽泣聲,這些將領在戰場上那都是悍不畏死之輩,但是,看到自己死去的同袍化爲一個名字刻印在石板上時,很多人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遼東收復了,建奴被打跑了,但是,他們卻不在了。
張斌就是要通過此舉讓他們回想一下,這些年,有多少將士死在了遼東這片土地上。
由於他提前一天通知,遼東各軍的將領聚集速度還是比較快的,還不到規定的巳時,所有將領就差不多到齊了,張斌聽到親衛來報,便命人通知所有將領,在紀念碑前列隊集合了。
這次他召集的將領足有三百多名,凡是千總以上的,離瀋陽不到一天路程的,他全部召集過來了!
他爲什麼要召集這麼多將領呢?
很簡單,因爲他手下的親信大將除了毛文龍一系的,其他幾乎全要跟着他回京城,而留下的,幾乎都是參將以下的。
一衆將領也整不明白他爲什麼要把大家召集過來,不過,看到這莊嚴肅穆的紀念碑和廣場上遍佈的石板,他們都覺得不虛此行,以這種方式來緬懷陣亡將士,他們都覺得相當好。
張斌看着下面雙眼都有些微紅的將領,嘆息了一聲,隨即落寞的道:“諸位,告訴大家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我們進攻赫圖阿拉的計劃取消了,我很快就會被召回京城,朝廷將另外派人來出任薊遼督師。”
他這話一出,在場所有將領無不目瞪口呆,朝廷這是什麼意思,皇上這又是什麼意思!
張斌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要跟崇禎翻臉,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就從這裡開始!
他緊接着便直言不諱道:“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建奴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我這官也做到頭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還得看皇上和薛國觀願不願意高擡貴手!”
臥槽,這話!
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收拾你,你就老老實實把脖子洗乾淨,等着挨刀便是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喊冤!
不過,張斌的確冤,簡直比岳飛還冤,岳飛那還沒有收拾舊河山呢,張斌卻已經把遼東全收復了,雖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那是常有的事,但是,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冤殺功臣吧!
在場所有將領立馬炸鍋了,紛紛怒吼道:“還有沒有天理了,朝廷怎麼能這樣枉殺有功之臣,我們不同意!”
“大人,你別回去了,留在遼東,我們保護你,看誰敢來殺你!”
“操他嗎的,要不我們一起回去清君側,宰了薛國觀那個驢日的!”
張斌任憑他們怒吼了一陣,這才擡起雙手疾呼道:“諸位,先聽我一言,我召集大家來並不是爲了個人之事,而是爲了遼東的大局,爲了大家的身家性命。”
衆將聞言,再次愣住了,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皇上不是要殺張大人嗎,他們爲什麼會性命不保呢?
張斌擡起手來,指着廣場上的石板道:“大家都看見了吧,這幾十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將士死在了遼東,他們是怎麼死的,很多大家都清楚吧,比如說薩爾滸之戰,比如說瀋陽之戰,比如說渾河血戰,他們該死嗎?”
他們當然不該死,很多人都沒必要死,甚至不可能死,但是,他們卻偏偏死了!
張斌緊接着便憂心忡忡的道:“你們想想,如果朝廷派個楊鎬般的薊遼督師過來,薩爾滸的悲劇是不是又會重演,建奴是不是又會復起,你們是不是很有可能會傷亡殆盡?”
衆將聞言,無不臉色大變,當初薩爾滸之戰以前誰也沒想到一個總人口才幾十萬的部族能幹翻十多萬明軍,但是,這種事情卻偏偏發生了,而且,大明兵敗如山倒,被建奴壓着打了幾十年!
爲什麼呢?
不是建奴有多強大,而是朝堂之中掌權之人在瞎搞!
張斌看着衆將的表情,心裡不由暗自得意,緊接着,他便誘導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希望,大家在接到明顯不合理的任務時,先能好好想想薩爾滸我們是怎麼敗的,數十萬遼東將士又是怎麼死的!我不希望,到時候你們都成爲這石板上冷冰冰的名字,知道嗎!”
他這是變相跟崇禎翻臉,煽動所有將領抗拒朝廷的命令或者說崇禎的旨意啊!
這些將領會怎麼做呢,他們真的會玩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