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後,夜越來越短。
晨起後在侍女們的服侍下梳頭、漱洗和穿好衣服以後,夏日的陽光照到窗紗上和房門內的地磚上。這書房雖說看着並不怎麼起眼,可當年這間書房裡的一舉一動卻左右着滿清的國政。
這書房正是多年前,滿清攝政王多爾袞的書房,只是現在,這書房卻換了主人。主人的更換使得這曾數年不曾有人居住的王府再一次熱鬧了起來,至於這書房,也和過去一般終日不斷有人進入。
與尋常的書房相比,這間書房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幾個置滿書的書架,還有幾個花架,架上花盆中的種着蘭花。隔着窗子,時而傳來院中的鳥叫聲。
來到書房後,李子淵在椅上坐定,稍平靜了呼吸,然後端起一盞香茶,這茶是宮中的貢茶,與尋常的茶葉相比,到底有何不同,他委實喝不出來,但是喝着這茶水的時候,他卻有一種異樣的滿足。
茶好,人好!
這人,自然是昨個晚上剛剛納入房中的妾室,雖說是妾室,可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其實早在武昌起,他身這就沒少過女人,只不過,那些女子,總讓他感覺少了一些什麼味道。
“若是順治小兒的妃子未走的話,倒也可以嚐嚐這個什麼皇妃究竟是什麼味道。”
這麼尋思着,李子淵不覺微笑。
皇妃是什麼味道他不知道,也沒有機會去“體會”,頂多也就是想想罷了。不過既便如此,他的幾十個妃子、夫人、侍妾中仍然有堪稱國色的美人,只是在感覺上總少了那麼點。
在書房裡又坐了片刻,喝了半杯熱茶。因爲要召見重要大臣,商量着一些軍民政務。恰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一團話聲。
“皇上萬歲!國泰民安!”
是一隻鸚鵡在籠子裡叫喚着,聽着那鸚鵡的叫聲,李子淵整個人不覺一愣,這鸚鵡是他從宮裡頭帶來的,據說是順治的玩意兒。
“德福,這鳥是怎麼回事?”
聽着主子的喊,德福連忙跑進來跪下叩頭道。
“主子爺,都是小的過錯,瞧着今個兒天氣不錯,所以才把這東西給帶來了,可不曾想,剛掛到廊子裡,這不,瞧見主子爺在這裡,未曾想卻打擾了主子……”
德福叩頭請罪的時候,那鸚鵡又叫了一句。
“皇上萬歲!國泰民安……”
雖說那喊聲有些古怪,可李子淵分明感覺到它是盯着他說的話,這話聽在他的耳中也變了模樣。
“大王,”
擡起頭,瞧見皇上沒說話,德福便試着說道。
“大王,奴婢聽說,這東西最是靈性,許是瞧着大王身上的皇氣了……”
德福的話還沒說完,李子淵便訓斥道。
“皇氣個屁,你這狗奴才,就是一張嘴!”
罵了一句,李子淵看似一副生氣的模樣,可卻又不像是生氣。
“這畜生……”
嘴裡唸叨着,瞧着跪在地上的德福,李子淵故意怒道。
“你這狗奴才,什麼正事不幹,偏偏玩個鳥兒,也罷,你把這鳥養好了,滾下去吧!”
雖然被主子這般罵着,可德福卻像是受了賞似的,歡歡喜喜的叩頭謝恩,然後退了出去,在他把鳥籠子帶走的時候,只聽那鸚鵡又及衝着書房叫道。
“皇上萬歲,國泰民安……”
那鸚鵡的叫聲傳到李子淵的耳中,只讓他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中。
靈性……
難不成鸚鵡當真還有靈性不成?
儘管明知道這個什麼鸚鵡說話都是人教的,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靈性”,可不知爲何,李子淵仍然願意相信,願意相信那鳥是有通靈性的,如此,或許也就能讓他的心思平靜一些,只不過,那心思久久卻無法平靜。
坐在書房中,腦海中翻來覆去的是那句“皇上萬歲”,閉上眼睛之後,想的卻是那金鑾殿裡的那張龍椅。
我李子淵怎麼做不得了?
有時候,一些念頭一但浮現之後,總是無法剋制,就像現在一般。李子淵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那次的紫禁城之行,已經讓他對那龍椅、那權力充滿了渴望……
“大王,淮王已經於兩天前移駕至瀋陽……”
既便是在下屬的彙報中,李子淵依然偶爾走神,直到聽到“淮王”的時候,他才總算是回過神來,取過那份公函說道。
“淮藩去了瀋陽?”
“三天前出發的,聽說,瀋陽城那邊已經設立的行轅,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估計淮藩會長駐瀋陽。”
朱應升的話聲不大,現在他已經越來越得到李子淵的信任,相比於洪承疇幕府中的幕僚,現在的他卻是楚王府的參軍,不過這參軍與淮王府多少有些不同,並不能節制府中的官員,基本上也就是相當於高級幕僚。
不過,既便是如此,對於現在的位置,朱應升仍然極爲滿意,這距離他的要求並不遠,什麼事情總要一步步的來。
“長駐瀋陽,哼哼,這朱淮倒是當真準備把關外當成他的家了!”
李子淵的冷笑中帶着得意,相比於遼東的古寒,這京城可是處處透着美妙。
“淮藩此舉亦是爲了國家,現在清虜已然出然,萬一其避入草地,必將會爲患國家,所以淮藩纔會坐鎮瀋陽,以便指揮忠義軍進攻草地,防止清虜於蒙韃合流坐大。”
提及清虜於蒙韃合流時,朱應升的脣角略帶一絲笑容,然後又繼續說道。
“臣得知現在忠義軍已經開始準備進軍關外喀喇沁部,這喀喇沁部自接受滿清冊封之後,就是滿清之忠狗,其左、中、右3個扎薩克旗中半數男丁,當年皆隨清虜入關南下,清虜出關,必定先入喀喇沁部,所以淮王爲防後患,是決不會容忍喀喇沁部佔據草原……”
“也就是說,關外的忠義軍,這次極有可能,兵力盡數陷於草原是嗎?”
聞言李子淵臉上露出了笑容。
“淮王果然不愧是我大明忠臣,若能蕩平北方韃虜,天下百姓必可重得百年安穩日子。”
只不過那誇獎中帶着些嘲諷的味道,當然還有一些幸災樂禍。
關外……比得了關內嗎?
“大王,若是清虜受其所迫,極有可能會西遁入陝西,以臣之見,大王應從速發兵陝西。”
儘管心知清虜必定會西去,但朱應升這麼說,不過只是爲了撇開關係罷了,他早就猜出,大王是絕不會發兵硬奪陝西的。
“古云道“窮寇莫追”!古人的這句話,自然有古人的道理,若是逼之過緊,反倒是兩敗俱傷,此非孤所爲!”
搖頭拒絕了朱應升的建議,然後他才盯着朱應升說道。
“允齊,長沙那邊有消息嗎?”
在清虜西逃與長沙之間,李子淵更看重的是長沙,當然,他看重的並不是洪承疇,而是其麾下的二十萬大軍!
這纔是他真正看重的地方,當然,還有就是廣西、四川、貴州、雲南以及湖廣南部的半個湖廣,如果能得到這一地區,他李子淵就等於手握天下半壁,到那時,什麼閩鄭,什麼朱淮,什麼晉李,又能耐他何?
“大王,以臣之見,非是有皇命,冒然收降洪中堂,總歸是有些風險的。”
雖然出於洪承疇門下,而且此次北上,也是爲了給洪承疇等人尋一條去路,但朱應升這會卻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倒不是爲了李子淵,而是爲了把一切都做實,畢竟,至少現在,他人是大不了皇上、大不了朝廷的。
“哦,那以允齊看來,非得孤請旨方纔能收賊洪氏了?”
盯着朱應升,李子淵冷笑道。
“這是洪氏的主意,還是你的想法?”
“大王,既然洪中堂的主意,也是臣的想法!”
“好,很好……”
朱應升的回答,讓李子淵的眉頭微斂,冷聲說道。
“若是如此,那到時候,他洪氏是降了朝廷,還是降了孤?”
這纔是李子淵心生不快的原因,洪承疇想要朝廷的一份旨意,然後做實他的“將功贖罪”,可是對於李子淵來說,他所在意的是洪氏最後會降誰?降了朝廷與他又有何干?
“大王,自然是朝廷於何人之手,就降於何人!”
朱應升的回答,讓李子淵一愣,他的雙眼盯着朱應升,居然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這樣的話,換成許雲程是絕對不會說的,但是現在朱應升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現在朝廷在誰手中?
自然是在朱明忠的手中,可是朱明忠有可能接受洪承疇投降嗎?
這種可能性幾乎爲零,甚至李子淵都不懷疑,若是朝廷赦免洪承疇的話,沒準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朱明忠,按他的脾氣,他可是恨不得食其骨啊!
見大王沉思不語,知道這句話已經落進其心中的朱應升,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輕聲提醒道。
“大王,聽聞自錢尚書來到京師後,這舟車勞頓,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他是大王的老師,大王難道不應該過去見上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