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今天我們所說的事情,實在不宜對外人公開,還請大人切不可對外人言。”寧澤光突然向李靜思叮囑。
果然還是怕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嘴嗎?李靜思心裡苦笑。
太子雖然是代天巡視,但是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毛孩子而已,他又哪裡會有處置這種問題的大權?跟太子說,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什麼好處都沒有,還白白地落下了個離間太子和元帥的惡名。
“寧參議且放心,在下絕不會枉做小人!”他馬上就表達了決心。
“那就好。”寧澤光笑得更加歡暢了。
就在這兩個人交談的時候,船隊已經來到了港口裡,慢慢地放慢了速度,
威武雄壯的艦隊,已經完全展示了自己的崢嶸,給了在場的每個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哪怕其中大多數人是久經沙場的武人,
當前的一艘艦船,體型最大,自然就是載着太子殿下的艦隊旗艦嵩山號了。
當戰艦已經離棧橋只有幾丈距離的時候,兩邊舷側的舷窗突然被放下來了,一門門黑沉沉的大炮,就這樣被隱匿到了船體當中,也讓這隻海上巨獸的猙獰之氣減少了幾分,只剩下了威嚴。
在衆目睽睽之下,紀國公、元帥陳昇,緩緩地擡起手來,然後重重一揮。
“開炮!”遠處一個早已經在觀察他舉動的軍官,立即大喊。
早就嚴陣以待的炮兵們馬上開始點火。
“轟!”“轟”
一聲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驚起了海上的鷗鷺,也表達着整個遼東的文武官員,對太子駕臨的熱烈歡迎。
在禮炮的轟鳴聲的伴奏下,嵩山號不緊不慢地繼續前行,最後終於在棧橋邊停了下來。
接着,船的甲板上放下了長長的木製梯子。
陳元帥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梯子邊,然後踏上了梯子。
“李大人,要不要一起上去?”眼見李靜思一臉的豔羨,寧澤光笑着問李巡撫。
“不……不用了。”李靜思一個激靈,連忙搖頭表示推辭,“元帥前去迎接即可,我在下面恭迎太子殿下和元帥。”
他想起來了,陳元帥和皇家關係密切,太子殿下很有可能會帶着皇上的一些口信前來的,要是那時候自己在旁邊看着,豈不是惹得太子殿下和元帥礙眼?
“大人真可謂高風亮節,在下多謝了。”寧澤光若有深意地笑着道謝,然後跟着陳元帥一起走上了梯子。
元帥的步伐十分有力,而且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樣,寧澤光則比較敏捷,他有意加快了速度,追到了元帥的身後。
“元帥,李巡撫還算是懂事,只要有他在,以後大家的日子也不會有那麼難過了。”在元帥的側後他小聲說,“這下元帥也可以放心了吧。”
“什麼放心不放心的。”元帥的步伐並沒有減緩,仍舊向前拾級而上,“朝廷若是真要打算追究,又何必等到現在纔開始置省?又何必做得這麼緩?”
“元帥的意思……莫非是朝廷並無心追究大家?”寧澤光吃了一驚,“那……那爲何……”
他想問元帥爲什麼要自己對李靜思這麼低聲下氣,但是覺得又說得太失禮,所以還是忍住了。
“我們不低聲下氣一點,怎麼讓下面感到害怕,又怎麼讓大家去尊重朝廷的權威?”他哪裡知道,元帥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直接就冷笑了起來,“今天難得巡撫和瀋陽駐軍的高官都在,你這麼表現一番,他們大概也知道朝廷的威嚴不是說着玩的了。”
“原來……原來是這樣……”寧澤光先是一怔,終於恍然大悟,接着,他又有些爲上司不值,“元帥……您,您是何等身份,又何至於如此?”
“我是什麼身份?我是大漢的紀國公,是全軍的元帥!”元帥的回答還是十分簡短,腳步也沒有停歇,“我拿着朝廷最高的封爵和俸祿,不爲大漢着想,難道還要等着別人來幫我想嗎?”
“元帥是真的打算以後要嚴厲處置了嗎?”寧澤光已經明白了元帥的用意。
“他們吃了幾年,也該吃飽了。”元帥踏上了最後一級木製臺階,“老兄弟們跟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新朝打下的天下,他們都是功臣。不讓他們拿點本回家,不讓他們有個好歸宿,我於心何忍?但是吃了這幾年,也該夠了,再不收手,到時候朝廷和天下人怎麼看我們遼東軍?又怎麼看我?朝廷善待功臣也是要有度的……”
“哎……元帥所說的都是正理,要是他們都明白元帥的一片苦心,又何必我們今天再來這麼一遭……”寧澤光長嘆了口氣。
他並沒有什麼很強的財欲,所以儘管身爲陳元帥的親信,但是並沒有爲自己謀取什麼私利,也許這就是元帥特別信重他的原因吧。不過,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寧澤光自己就知道很多同僚私下裡參與經商和經營田地的例子,也爲這種現象憂心忡忡,幾次爲此而跟元帥進言。
元帥的心思他多多少少也猜得到,都是自家的兄弟,出生入死那麼多年,誰又能真的忍心下狠手?元帥只含糊幾年,也算是公忠體國了。
從這個方向來看,也許朝廷建省並沒有讓元帥不高興,削了權但是也給了他一個約束部下的好藉口。
正當他還在思索的時候,元帥已經走上了最後一級臺階,然後踏到了甲板上。
早已經集合在一起的戰艦上的水手和軍官們,一看到他胸前佩戴的勳章之後,都明白了他的身份,連忙同時跟他敬禮。
這艘船的艦長走上前來,躬身再朝元帥行禮。身爲嵩山艦的艦長,他原本也是海軍裡面的一號人物,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平日裡他在下屬和同僚面前也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不過在元帥面前,他也不過是一介小卒罷了。
元帥也舉手還禮,這時候後面的寧澤光也走了上來,看着他面前碩大的銀蘭勳章,其他人跟他們又是敬禮。
而就在這個時候,正好又有幾個人從艙室當中走了出來。
站在左邊的人一身海軍的軍服,身上也佩戴着勳章,元帥認得他是琅琊侯蔡德,海軍北方艦隊的司令官。
而站在右邊的那個人,是他的老部下,現在已經被封爲滎陽伯的趙鬆,趙鬆現在也滿面笑容地看着他,一臉的春風得意。
而站在中間的,卻是一個少年。這個少年的面孔方正,個字並不高,不過神情嚴肅,顯得有一種超越了年紀的老成。同時,雖然看上去很和善,眉宇間依稀可以看到幾分當年陛下的影子,自有一番威嚴在。
太子,真的長大了啊……一代新人換舊人,也該到這個時候了。陳昇的心裡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聲感慨。
“叔叔!”當看到陳昇的時候,太子微微有些動容。
雖然這些年來他和陳元帥沒有見過面,但是他在上課的時候,不知道多少次從老師們那裡聽到本朝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一步步龍興,最後奪取天下的故事,而在這些故事當中,這位叔叔的功業勳績也屢屢被提起,他自然對陳昇有些崇拜。
如今看到真人,第一眼就感受到了元帥身上的那種英雄豪氣,他不由得受到了感染。
“臣參見太子!”雖然心有感觸,但是陳昇的動作絲毫不慢,和後面的寧澤光一起,深深地躬下了身來,“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叔叔請起!”看到元帥如此對自己行禮,太子連忙搶上前去扶起了元帥,“叔叔不必如此多禮……請起請起!”
“太子是國之儲君,又是代天子來巡視,我身爲臣下,決不能有禮數不周。”在太子伸手扶之後,陳昇慢慢地直起了腰來。“臣陳昇,恭迎太子殿下巡視遼東。”
接着,他打量起了太子,一時間竟然沒有說話出來。
“叔叔?”
“殿下是代天巡視,切不可與臣表示太過親暱,以免有失皇家威儀,用官名或者爵名稱呼臣即可……”陳昇小心地提醒了太子,然後聲音突然有些顫抖了。“太子殿下……看到太子殿下如此風采,臣……十分欣慰,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陛下一樣。”
太子微微一怔。
被人說像父親,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但是像陳元帥這樣一直呆在父皇身邊的人,說出來格外具有說服力。
“多謝叔……多謝紀國公!”
他一直攬住紀國公的手,心裡也十分激動。
“殿下,請問陛下現在身體還好嗎?”最初的激動慢慢消退之後,陳昇問起了聖躬。
“聖躬安,請國公放心。”太子連忙回答,“父皇在京城也十分想念國公,他一直說遼東苦寒,國公一直呆在那裡恐怕對身體有礙,還託我問國公現在身體如何?”
“臣身體尚且康健,不敢勞陛下擔心。”陳昇心裡愈發激動了,“太子殿下,雖然如今已經開春了,但是遼東不比京城,仍舊苦寒,還請太子殿下也多多保重身體。”
“多謝國公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