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地,
在一陣歡騰鑼鼓聲醒來。
揉了揉眼。
我這是……怎麼了?
那是……
在牀沿邊上,支手撐著額頭的那人,動了一下。
“鬼面?!”
我以爲我是在做夢。
於是,又用力揉了揉眼,然而他真的就在我面前。
聽聞我的呼喚,他似乎從淺眠中醒來。
外面嘈雜的鼓樂依舊。
這熟識的場景,讓我忍不住起身問道:“鬼面,外面可真熱鬧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呢?”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倏地站起身,正要往屋外跑。
就像上燈節那天一樣…….
雖然仍舊難以置信,而我不再有片刻猶豫。
這一次,我抓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等一下你會拿一碗元宵,裡面盛了六個湯圓,然後你會嘆息著告訴我今天是上燈節了,對不對?”
趁著他愕然的瞬間,起身迅速地摘去了那張面具,那張過去讓我屢屢逃避的藉口。
“你!”
還是那張俊逸的臉,
那深刻的五官,
卻不復了那往日的飛揚神采,勃發英姿。
蒼白如紙的面上,眼窩凹陷,眼尾倦怠地低垂著,下巴上也已蓄滿了鬍渣,整個人顯得操勞而疲憊……這再次的相見,恍若已相隔了十年。
天!
我是不是發覺得太晚了呢?
現在是否還來得及?
我……
斂了斂神,我故作鎮定地問道:“你……爲什麼要帶著這個面具?還騙我說你是鬼面?”
聞言,怔在原地的他,貳趼情緒,低嘆道:“你說過,你討厭我,我想你是不想再見到我了……”
我問到:“不想再見?那你爲什麼還要站在我面前?”
“……”他先是怔愣了片刻後,像是誤解了話中的意思,神情蕭索落寞地沈下兩道眉,下意識地轉身,像是要立刻要快步離去。
“等等!”我喊住了他。
扔掉手裡的面具,縱使渾身痠軟,我還是衝了過去。
伸手,終於,我擁住了他。
感受著懷中□的身線,讓我更爲清晰地明白,我抱著的是個男人,一個實實在在的男人。
沒有了一年前的不安與排斥,我終於不顧一切地抱住他,在他耳邊最近的距離裡,告訴他說:“我沒有討厭過你,我說謊了,我是愛你的!”
“……”
“應玄天,我愛你。”
擡頭果見他瞪圓了雙目,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忽然間,我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不知怎麼辦好,最後還是選擇了笑出來,道:“哈哈,你現在的樣子好呆哦!哈哈哈……”
對方纔的話,他似乎仍抱著些微疑慮,張口欲言,卻遲遲不吐半字地,困惑地望著我。
我只好繼續擁緊他,將頭靠在他背著我時,就已十分熟悉的肩膀上,用更肯定的語聲告訴他:“我愛你。”
他彷彿仍無法確信地,顫聲問道:“這是……真的嗎?那,我可以這樣抱著你了嗎?”
顫抖的雙脣,說不出話,我只得奮力地點了點頭。
“你不會再推開我了嗎?”他又問。
該死,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他就是想逼我掉眼淚嗎?忍著眼中的酸澀,我堵上了他那兩片毫無血色的脣。
綿密的吻,竟是可以不帶任何□地,只是爲了確認彼此相同的心意。
分開時,他興奮地把我緊摟在懷裡,我覺著快喘不過氣,好幾次,雙腳竟是快騰空離地。
鬍子拉楂的男人,幼稚天真的反應,讓我一時說不出,他現在是像個大叔一點,還是更像個大孩子一點。
一半一半吧。
一鼓作氣,我把他推倒在牀上。
一邊勾起他的下巴,一邊痞笑著曰:“帥哥,還是乖乖從了老子吧!”
然後,“吧唧”一聲,在他脣上,響亮地親上一口。
他扯動嘴角,依舊笑得好□啊好□,害我又犯了心率不齊的老毛病。
“小蒼蠅!”
“嗯?”
“你喜歡吃雞心,還是鴨心?豬心也不是不可以哦!”
“……”
“小蒼蠅!”
“什麼?”
“我們做吧!”
……
“……不行。”
“爲什麼啊?大不了我讓你做啊!這次我一定配合。”
“現在你身體那麼弱,那樣會傷了元氣,不可以。”
“可是……”以後還有機會嗎?會有嗎?
忽然很後悔,當初怎麼就那麼不爭氣地暈過去了呢?
這麼想著,我就這麼問了出來:“爲什麼那時我讓你做,你沒有做下去?”
他回答說:“當時你嚇得暈過去了,我不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那你爲什麼不強上我呀?”我懊惱地問。
那也好過現在遺憾什麼也做不成吧?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側過頭去故意不看我,但不經意地,還是能捕捉到一絲細不可聞的沈吟。
“我怎麼捨得……”
腦子忽然就轟地一下。
我知道我完了,被他全線攻陷了。
忍不住就吻上他。
“混蛋!”
……
到最後,我們還是什麼也沒做,一起躺在牀上,他抱著我,我抱著他,互相溫存著,回憶著過往。
“我要怎麼叫你呢?總覺得應玄天太生疏了,那就叫你小玄子吧~~”
“……”
“逗你的呢!嘿嘿,玄天,這樣叫你可以嗎?”
“嗯,小於。”他笑了。
“那麼玄天,你有說過,等我想知道了的時候,你就會把你的一切全都告訴我。這個承諾還有效用嗎?我想聽你說你的事!”想想這些天,他是鬼面的時候,都一直點點點,點點點的,一定是憋得很難受吧。
他想了一會兒。又忽然道:“我愛你。”
“我知道。”我說。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你,怎麼了?”
“看著你的時候,我一直想對你說的就是這些。”他頓了頓,又道:“有時候,會想在心裡念上一千遍一萬遍,你會不會就能聽到了?如果能因此有一點點的喜歡上我就好了。”
“我,我有聽到哦。”
他略帶靦腆地笑著,吻了吻我。
或許,我永遠都無法猜到他有多愛我。
所以,我遲遲無法開口說,我也愛你,現在告訴你,還來得及嗎?
因爲心知肚明,那所欠下的,再也無法還清了。
“是不是我還在做夢?一覺醒來,你怎麼會?怎麼會?我以爲你會一輩子都不原諒我!都怪我,當初離開你,你纔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小於,別走,好嗎?好嗎?”他低沈的語聲又開始無助起來,我被他更緊密地抱在懷裡。
忽而心中一凜。
如果,之前所夢見的那些,都是我未來所將經歷的,那他,是不是還是會……?
我心驚地向門外張望。
外面的天色已是鄰近傍晚。
下了決心,我轉而靠在他身上,捂著胸口,皺起眉頭說:“好像又有點痛了。”
他立刻焦急地起身,下了牀。“我這就給你拿藥來。”
“嗯。”
過了一會兒,見他端著藥進來,我說:“玄天,藥好苦啊,你能不能給我拿些水來?”
趁著他即將轉身之際,我迅速移轉身形,揮手點上他背上的大囧。
隨即,他失去重心地向後仰靠。
我攬過他,伸手接住他手裡的碗。
怕他會立刻衝破囧道,我抱著他坐在牀上,將藥含進嘴裡,再一口一口地反芻給他。
喂完之後,我將他安置在牀上,蓋上棉被,將他那冰冷的雙手握在手掌裡。
撩開那平日遮掩著手臂的寬袖,手腕上果見那一道又一道觸目驚心的劃痕,左手是這樣,右手也是這樣。
我終於明白那手爲什麼一直那麼冰冷。
心痛地將那雙手攥緊。
那麼多天,現在的他,甚至比我還虛弱吧,還只想著照顧我……
爲什麼啊?
“混蛋!你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啊?我沒說過要你給我喂血啊!又明知道我這輩子是還不了你的情了,這世界上哪有你這樣的傻瓜?而我這個混蛋,現在才跑來說自己是愛你的,卻什麼也不能爲你做了,你這是要我怎麼樣啊?到底要我怎麼做啊?”
“我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你以爲你死了來換我活下去,我就能知道我是愛你的嗎?好了,你成功了!你成功地在我心裡挖了一個洞!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付出可能什麼回報也沒有?有時候,只是你在一廂情願?你既不是革命烈士,也不是什麼殉道者,你這樣爲一個人白白付出生命,知不知道有多不值得啊?”
“別再自責了,好了,我原諒你了,也請你別再這麼執著下去,我本就不是你的什麼幸福,只要有心,只要有愛,你一定能發現真愛的!你一定能得到幸福!別再執著於一個人,一段無望的感情了!你可以看看周圍啊,看看那些愛你的人,想想你能爲他們做什麼啊?別那麼不負責任,你要知道你不只是爲自己而活著!”
“混蛋,我愛你!給我記住了!爲我好好的活下去!”
不忍在看那涌著淚,血紅的雙眼。
我起身,跑出了屋子,跑出了家門。
上燈節的夜晚,依舊熱鬧非凡。
雲湖畔上,依舊聚滿了來放河燈的情侶。
我又站在了曾經的位置上。
曾經,我對著粼粼波光,自問過,愛,究竟是什麼?
“賞燈節,鬧花燈,香火旺,好添丁……彩燈花,映人面,邀嬋娟,把情牽……雙棲蝶,三世緣,同船渡,共枕眠,天不老,情難絕……”
愛就是不期回報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