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的凌千雪格外的親和,全程沒有說過一句犀利言語,對於金昂胤的示好,亦是面不改色的照單全收。
這局面,自然是凌霄所希望看到的局面,那張還算俊朗的臉上掛滿了笑容,饒是凌依依時不時出口譏諷幾句,凌霄也只是笑着呵斥幾句,並未發怒。
可見他此時的心情,那是極爲愉悅。
“不知六妹妹是懂得什麼法子,竟然能將太子殿下迷得暈頭轉向,牢牢的抓住了太子殿下的心,不知六妹妹能否傳授五姐,也好讓五姐覓得如意郎君呀。”凌依依酸溜溜的看着凌千雪。
凌依依此話一出,分明是在暗諷凌千雪是勾人的狐狸精。
凌千雪擡眸,甜美一笑:“庶五姐,你是肚子還未疼夠,想再試試那種銷魂的感覺?”
“你……我就知道,那日果然是你……”凌依依登時拍案而起,精緻的容顏怒氣橫生。
“依依。”凌霄不悅的開口,前幾句譏諷凌千雪的話無傷大雅,可這話明顯是牽扯到了太子殿下,暗喻了太子殿下昏庸,竟被狐狸所迷,他必須開口阻止,“像什麼大家閨秀,飯桌上豈能容你胡來?若不想吃這頓飯,那便回院子裡關着!”
沐姨娘扯了扯凌依依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旋即溫婉笑道:“老爺別生氣了,依依這孩子您愛不知道麼。”
又拉了拉凌依依的手,“依依快給你六妹道歉。”
凌依依面色暗沉:“孃親……”
“快!”沐姨娘音調提高,柳眉微蹙,藉着凌依依寬大袖袍的遮掩下,捏了把她的腰,“六小姐與太子殿下的感情豈是你隨意評判的,快給六小姐道歉。”
凌依依吃痛的忍了腰間的劇痛,咬牙忍下了震怒,深深吸了口涼氣,朝凌千雪曲膝俯身:“六妹妹對不起,是姐姐不會說話,是姐姐嘴巴笨,還望六妹妹不要同姐姐計較。”
凌千雪脣角蕩起冷冷的弧度,凌依依眼底那抹流竄的黑氣,好似要將她吞沒了一般。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凌千雪開口:“不計較不計較,搞得這麼嚴肅幹嘛呢,來來吃吃吃,這可是宮中廚子研製的新菜式,可遇不可求啊。”
當凌依依直起身子時,雙腿傳來劇烈的痠麻感覺,踉蹌的摔倒在地上,甚是狼狽。
沐姨娘急急的扶起凌依依,又是朝衆位道了歉。
凌千雪開懷大笑,絲毫不掩她的奚落。
她一笑,金昂胤亦是爲了附和美人,爽朗的笑聲口中溢出。
太子一笑,場中的人都隨即跟着一起笑。
沐姨娘面色尷尬,緊緊的握着凌依依的手腕,不得不輕笑幾聲做做樣子,凌依依心性並不成熟,此時哪裡還忍得住,掩着面飛奔出了大堂。
這場鬧劇,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起初的拘謹與空氣的冷凝漸漸散去。
趁着此時的氣氛,凌千雪朝凌良陽看了眼,以竹筷敲打着面前的碗,清脆的聲音登時引來全桌人的目光。
她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各位聽好了聽好了,我有話想說。”
凌霄聞言,身子陡震,猛地起身阻止凌千雪:“有什麼話待飯後再說。”
“這話早晚都是要說的,又何必拖到飯後。”凌千雪清淺一笑,目光緊凝着凌霄,
鋒芒閃耀,“我知道這場家宴的目的,我來了,並非代表我支持你們的目的,而是想告訴你們,我凌千雪,絕不會……”
“啊……”突然插入了一個清脆的驚呼,猿四看着溼透的衣袖,抽出懷中的絲巾不斷的擦拭着身上的茶水。
地面滿是茶杯碎片,慶幸這是已經涼了許久的茶水,這丫鬟正是要去換熱茶,未料腳下打滑,茶水都落在了猿四身上。
一旁丫鬟驚得跪在地上不停磕頭認錯,雙膝跪在茶杯碎片上,雙手亦是按壓在那碎片上,鮮血滲出,丫鬟也不敢痛呼一聲,不停的磕頭認錯。
“罷了罷了,你起來吧,我這沒事。”猿四於心不忍,忙扶起跪地的丫鬟,“趕緊下去擦些藥。”
“謝姑娘,謝姑娘……”丫鬟忙鞠躬福身,慌慌張張的跑出了大堂。
凌良陽心疼的撫着猿四的手臂:“冷不冷?”
猿四除去衣袖,大半身子都被茶水浸溼,深秋的夜,格外的涼,沒一會兒,猿四已經瑟瑟發抖。
“良陽,你帶這位四姑娘先去換身衣裳吧,別凍壞了,惹了什麼風寒可就不好了。”凌霄見狀,揮揮手讓他們兩人先行離席。
凌良陽連連點頭,正欲扶着猿四離開,無奈猿四目光死死的盯在凌千雪的身上,不願離開。
“小四,你先跟大哥去換身衣裳,我在這裡等你。”凌千雪心知猿四是在擔心什麼,瞧她都已經凍的發抖了,還這麼倔強。
猿四猶豫片刻,終究是敵不過凌良陽的勸說,先行離席。
“好了好了,小六,有什麼事情待飯後慢慢說,太子殿下還在這兒,別怠慢了太子殿下。”凌霄拉回主題,舉起桌前的酒杯,“太子殿下,你能看上小六,是小六的福氣,老臣敬你一杯。”
金昂胤舉杯,雙雙一飲而盡。
“小六,你也趕緊敬太子殿下一杯。”凌霄催促着,似是在埋怨她不懂事。
一杯酒已經從沐姨娘那方遞了過來,凌千雪低眸凝着酒杯,又看向沐姨娘,眸底的戲謔盡顯。
沐姨娘低眉順眼的笑着:“太子殿下爲了能見六小姐一面,皇宮和將軍府兩方跑,於情於理,六小姐也是該敬太子殿下一杯。”
“六小姐若是不願也無妨,無妨。”見凌千雪遲遲不語,金昂胤忙開口替她解圍。
“這酒……”凌千雪忽而接過了沐姨娘手中的酒杯,放在鼻尖輕嗅了下,“自然是要喝的,不過在這之前……”
她晃動着杯中的酒,凝着酒水盪漾的波紋:“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凌霄拳頭緊握,平順了呼吸,沉靜道:“小六想說什麼,只管說吧。”
“這話昨夜奴家已與父親說過了,嫁給太子,萬萬不可能。”凌千雪眼底一片笑意,語意嬌嗲,千嬌百媚,說着已經看向了金昂胤,拋了個媚眼,“奴家也在國主面前親口回絕了太子的愛意,還望太子收回散播的謠言,還奴家一個清白。”
金昂胤手中的酒杯倏然落在地面上,溫潤眸色下滲出一絲涼意:“六小姐,我……”
她怎能……怎能當衆說出所有的真相。
凌千雪是個聰明的姑娘,屢次的拒絕,都是在無人之時,保留了他身爲太子的顏面。
可此時,除去整個凌家,
還有四周伺候的家僕,凌千雪竟然不顧他的顏面。
對上金昂胤略微森冷的目光,凌千雪好笑的勾笑,指尖輕撫着自己的下巴,好似她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尋常事罷了。
“既然太子殿下還懂得顏面爲何物,就不該死乞白賴的糾纏奴家,畢竟太子殿下已經很清楚,奴家是有夫之婦呀。”
有夫之婦?
這個消息,猶如炸彈,轟然炸開,不僅僅是金昂胤面色由白轉青,旋即黑如鍋底,就連一側凌家幾人,滿臉詫然。
凌霄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喘着粗氣:“凌、凌千雪,住嘴!”
他料到了凌千雪會說出拒絕金昂胤成親的話,卻未料到凌千雪的話,竟是這般不留顏面。
有夫之婦?
他怎麼不知凌千雪什麼時候有了丈夫?
“好了,奴家的話說完了,太子可還有什麼話想問奴家的嗎?”凌千雪顧盼媚眸流轉,光華奪目。
金昂胤冷蟄凝向她,齒縫間蹦出幾個字:“沒有,是本殿下太過強求了。”
他的溫潤如玉,他的飄逸如塵,已然消散。
凌千雪揚起笑,高舉酒杯:“太子能想明白那便是再好不過了,這杯酒算是奴家賠罪,感謝太子的錯愛了。”
此時金昂胤哪還有半點心思飲酒。
卻是一旁的凌霄眼神陡亮,急急的將酒杯推至金昂胤的手中:“太子殿下,是孽女的不是,孽女辜負了太子殿下的一番深情,這杯酒太子殿下該喝。”
金昂胤遲遲不肯舉杯。
凌千雪眸底掠過嘲諷的笑意,凌霄的迫不及待還當真是不掩飾分毫。
她精通藥草,又豈會嗅不出酒中摻雜的藥粉味道?若非爲了與凌良陽的那個賭約,她哪會像白癡一樣,配合着演這齣戲。
換做他人,就算是沒察覺酒中已被下了藥,看到凌霄急促的神情,也會猜到這酒水有問題吧。
“既然太子還是放不下心底的執着,奴家也無話可說。”凌千雪重重的放下酒杯,“奴家先行離開,也省的給太子添堵了。”
她方纔起身,金昂胤已是握住了酒杯,一飲而盡,熾熱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凌千雪,聲音沙啞,滿含苦澀:“六小姐……放棄若當真那般容易,世間便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了,本殿下……只能盡力。”
“多謝太子諒解。”凌千雪也不猶豫,舉杯飲下了酒水。
見凌千雪那杯酒真真切切的入了肚,凌霄才鬆了口氣。
“六小姐,往後……我們還是朋友吧。”金昂胤壓抑着心中洶涌而來的痛楚,溫潤笑問。
凌千雪淡笑,玉指撫上額頭,聲音略顯輕飄:“自然,只要太子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合作,我們便是朋友。”
“有六小姐這句話,我放心了。”金昂胤長長舒了口氣,搖晃着起身,“本殿下心亂如麻,先行回宮了,今日多虧了凌將軍的招待。”
凌霄劍眉微凝,看了眼凌千雪,朝沐姨娘丟了個眼神。
沐姨娘會意,雙手扶起凌千雪,溫柔道:“六小姐去送送太子殿下吧。”
說着,便將凌千雪輕推了一把。
凌千雪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沉重不已,便再沒了知覺,軟軟的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