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那些文人雅士、才子佳人,一個個僵在原地,眼睛都變的綠油油的,有的腮上還長出了毛。
一時間,李達感覺自己鑽入了一個大型的狐狸窩。
“原來是神君駕到,老身鵲園土地,拜見大人。”
大門打開,一個面如幼女,但白髮蒼蒼的老人走出,朝着崇聖真君盈盈一拜。
“老狐狸,你渡劫不成,轉而爲鬼,如今又以血食鑄身,真當朝廷法令不存嗎?”
狐鬼渾身一抖,匍匐在地,道:“回神君,小神並不敢違背天憲,殘身留此,從未害人,只是偶爾遣子女從人市中買上幾個娃娃,按照明律,只要人契在,這奴婢死活,皆該由老身做主。”
崇聖真君的瞳孔深處,好似有積鬱的烏雲雷電,淡淡道:“畜生妖物,也配守人道?”
“老身不敢!”
其中有一個年輕的狐狸精突然尖叫道:“人食人可以,妖食人爲何就不行?”
“閉嘴!”
狐鬼怪吼一聲,屁股上忽然長出四根粗大尾巴,其中一根甩出十數丈,一把抽在狐狸精身上,把它抽的血水直冒,奄奄一息。
“孽畜無禮,還請神君見諒。”
“你當場自裁,至於你的這些狐子狐孫,抽殺一半,剩下的子孫遁入深山老林,永生不入塵世。”
狐鬼瑟瑟發抖,沙啞道:“神君真的不能給我們一條活路?”
“畜生便是畜生,便是妖孽脫去皮毛,化作人形,也只是邯鄲學步,做不得真也,”崇聖真君灑然一笑,冷漠道:“妖魔就該亡族亡種。”
“嗷!!!”
狐鬼彷彿被逼到了絕路,怪叫一聲,周圍數十座楊樹園子炸開,無數枯枝黑木糾纏在一起,凝成一座高如城牆般的土地廟,枝丫藤條抽發間,狐狸的黃眼黑睛眨啊眨的,好似廟上長了無數眼睛。
“死道人你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便讓你道行大損!!”
一道淒厲至極的尖叫聲從廟中響起,然後無數藤蔓從地底拔出,如萬魔齊舞,將這一片區域圍的水泄不通。
李達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見大妖魔施法,果然恐怖,尤其是藤條上掛着的一顆顆骷髏腦袋,每一顆都有一隻普通鬼物的實力。
“看到了嗎,妖性難馴,非滅不可。”
“對方佔了土地神位,滅之是否不詳?”
在李達的想法裡,土地這種神職,幾乎等同於方圓數十上百里,天地頻率的總和,要想逆轉這種頻率,便等於承受這一方天地的反噬,這也是爲什麼道家對於沒有太大過錯的民間神祗,多是賜予神位,而不是滅殺之。
“九州之內,無神不可弒!”
崇聖真君緩緩站起身來,走進表面如羣蟒伸縮的土地廟內,道袍之上,居然緩緩釋放出純白色的光芒,就像是,一座熾熱的太陽!
“日!”
李達被洶涌的光芒刺激的眼睛又紅又澀,被迫閉上眼,暗中估量了一番,哪怕單論道行雄厚程度,自己大號都跟對方不在一個層面上。
‘也對,自己的巔峰,只是道家文科的巔峰,上清宗做爲丹鼎一脈的繼承者,肯定不只是這一門學科,我或許只有修煉到傳說中的陽神境界,才能與對方相比,不過這首先要得到理科的修煉法訣。’
李達思緒亂飛,等感受到外面溫度下降後,才嘗試着睜開眼,只見原本是狐狸窩子的所在地,現在變成一片焦土,而四周的樹幹樹枝上,也緩緩冒着青煙。
忽然有燒焦的樹枝斷裂,一團黑影砸落在地,李達定睛一看,卻是一隻狐狸的屍體,只是這具屍體應該死去很久,皮毛肌肉都腐爛了,只剩下一具骨架子,還有一股濃厚的屍臭。
從其它楊樹樹頂上,陸續掉下來十來具狐狸的屍體。
“這老狐狸想的倒美,一狐得道,雞犬升天,自己做了土地,就想着將狐子狐孫都帶挈起來,養了那麼多鬼祟,看來是要供奉香火。”
崇聖真君揹着雙手,雖然容貌一般,但自有一種威懾氣度。
別的不說,單是法術強到能影響現實,這就不是現在的李達能夠想象的。
“如何?”
李達愣了下,斟酌道:“真君功德無量,滅此狐鬼,可保此地百年太平。”
“百年,我看連十年都保不了,這裡已經成了亂葬崗,陰氣深重,沒有這隻狐鬼,也會有其它鬼類佔據,到時難免再次爲禍一方,舊道門誅妖便走,痛快是痛快了,但無非是揚湯止沸,於天地無益,”崇聖真君面無表情道。
“真君的意思是?”
“過去道門只執着於道統之爭,門戶之別,在我看來,無非是小兒把戲,唯有道門一統,無非南北,一切教派功法公之於衆,仿朝廷之制,擇賢而授,以功論賞,誅一切妖魔鬼怪,冊封人間三教神聖,授之以法,訓之以律,天地方安,人道方靖。”
李達眼睛漸漸睜大,驚訝的看向這位大法師,這傢伙,是要做姜子牙嗎?
照對方的說法,這是要在道門中再打造一個小朝廷,然後管理人間的所有妖魔神怪。
不提能不能成,至少這種想法,已經超越以往的道家大能半步了。
“舊規已死,新制當立,在新道門的三司六部,倘若那一位道友想,可得一部天官之位。”
李達知道重頭戲來了,故意露出一絲難色,道:“我雖然得那老前輩相助,但是與他並非師徒關係,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崇聖真君見狀暗自點頭,心道果然符合他的推斷,既然這小兒不會道術,那黃皮子又沒說謊,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上清派某位殘存的高人陽神出殼,融入對方體內,這也解釋了爲何碰上那麼多妖魔鬼怪,對方都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不過聽那位老前輩說過,他似乎對朝廷有些不滿,應該不會去做官吧。”
崇聖真君道,“你可有哪一位的聯繫手段,我想親自與他聊一聊。”
“他恐怕是不願意的。”
“既然他不願意,你可願意?”
“啊?”
一直到李達回到原來那座破廟中,他都沒回過神來,怎麼繞了半天,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要自己進陽司?
這不是跟小黃人的想法不謀而合麼。
……
“真君這是何意?”
同樣,司命道童對於崇聖真君的命令不能理解。
“上清宗是我們正一道所滅,當年那幾位跟我們說是有血海深仇也不爲過,一時半會兒怕是改不了那個老傢伙的志願,既然如此,就從這小兒入手,只要這小兒嚐到了入六扇門的好處,那麼說服對方的把握就大了,誰!”
崇聖真君雙目如電,將手一撮,一團團煙霧中,甲馬重兵衝殺而出,院外忽然響起人嘶馬喧的巨響,看上去就像是兩股騎兵重重撞在一起,兵器的撞擊、馬蹄的轟鳴、甚至是低沉的炮響。
“解!”
崇聖真君袖中忽然多了四張卷軸,接連扯開,四道無形而恐怖的氣勢接連爆發出,卷軸中盡是神鬼畫像,鍾馗正在其中。
“走。”
這對師徒頭也不回的往院內走去,再強的道士,也不會跟人玩肉搏。
霧氣中,隱約可見數道黑衣人的身影,但隨着四周隱藏的陽司人手趕至,人馬喧囂聲漸漸止住。
“我的行跡怎麼會暴露!”崇聖真君冷眼掃了一圈,目光所過之處,無人敢與之直視。
“真君,是尋龍社的人,”司命道童檢查了屍體後,得出了個結論,在這些人的右臂上,各刻了一隻拇指大的龍爪,這是尋龍社的爪殺手標誌。
還沒等真君說些什麼,‘亥’匆匆從後院趕了過來,低聲道:“真君,出事了,漕幫李達被尋龍社的人抓走了!”
“混賬!”
荒郊野嶺外,三個黑衣人正在駕馬飛馳,領頭的一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沒想來摸小蝦米,卻抓到了一條大魚,崇聖這老兒居然私下來到這裡,這下有樂子可瞧了。”
在他背後,李達一臉無奈的被綁着手腳,放在馬屁股上,心裡誹謗,你們這是救人的態度嘛。
不過這傢伙的拳術是不是太高了,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鎖住了。
黑衣人轉頭,摸了摸下巴,道:“你的拳架子,怎麼有點我的影子。”
“放屁,老子又不認識你,怎麼可能跟你學過拳,”李達話語嘎然而止,嘴巴下意識的睜大。
“是你,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