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太陽在東方還是一個小小的光圈,而在西方,月亮同樣還沒徹底落下,日月同輝,並不是異像,其實是每一個大清早上都有的現象。
夜晚的霧氣漸漸散去,只有露珠還掛在草葉尖上,但隨着一隻腳掌踩下,露水珠子微微一挑,落在了地面。
霧氣深處,兩個光頭身影席地而坐,樹葉掉落在他們的身上,給人一種‘活’的感覺。
夜叉是個兇惡的和尚,這和尚鼻子從中裂開,同時裂開的還有他的眼角、嘴角、額頭,鮮紅的皮肉在裂開的皮膚後蠕動,這是他在突破大拳師失敗時,渾身拳勁亂竄引發的傷勢,而在他沒露出的皮膚中,這些裂開的傷口更多。
東南大拳師不少,至少每個大拳系都有一個頂樑柱,但是能在強行突破大拳師失敗後,不僅沒有功力全廢,反而重修拳術,並且再度突破的,整個粵、閩二地,只有這位夜叉金剛一人。
而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一個恰恰相反的年青和尚,這個和尚通體像是鍍金的佛像,神聖不可侵犯,但他睜開眼時,你會感覺到你眼前不再是人,而是高高在上的金翅大鵬鳥,金翅明王佛,迦樓羅。
初級的象形拳模擬野獸、樹木、山石等實物,中級的象形拳能模擬形而上的東西,山水、字畫、意境、甚至妖魔,而到目前爲止,最高一層的象形拳,能模擬的則是傳說中的神話生物,龍、鳳、金翅大鵬鳥!
而他就是金翅大鵬鳥!
一道又一道人影出現在了二僧身前,各個氣勢十足,皮肉鼓緊,單是站在原地,都會讓人產生一種氣勁十足的感覺。
等到最後一個東南拳師趕到,迦樓羅睜開了眼,那黃金般的瞳孔閃爍着實質般的精神,銳利的眼光似刀鋒般刮過所有人,在場人士有的面色蒼白,有點回視對方,但沒有一個退讓。
迦樓羅這才冷冷道:“你們都是東南拳師中的佼佼者,你們的師長、前輩都有被人活捉、然後神秘消失的,武行的尊嚴不容挑釁,現在報仇的機會出現了,抓住真兇,以血還血!”
“以血還血!”
眼看着這些拳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脈中,夜叉開了口,他的聲音沙啞而低小,他的聲帶斷裂,所以更多是用內腹發聲。
“辰龍那兩個同僚跟我們說的話,你覺的是真的嗎?”
“朝廷鷹犬不可信。”
“但辰龍是護神道人的下屬,我不相信那個道人會向自己人下手。”
迦樓羅站起身來,身影突兀消失在霧氣中,“鵬以龍爲食,但吃龍的,卻不只是大鵬。”
……
“來了,好多人,好吃的人,”白小姐開口道。
白小姐似乎才學會說話,很多話詞不達意,她說的好吃,指的是氣血強大的意思。
李達一隻腳踩在山面上,腳尖上的泥土裂開,盯着隨時有可能出現的敵人。
他碰上白小姐已經是午夜子時,一追一逃間,等到了寺廟時,已經接近凌晨,而在殺死針線人後,更是正好凌晨十分。
不過一夜未睡,他的精神反倒是格外充沛,人的氣勢側面反應人的精氣神,他以往能水則水,能混則混,雖然有‘赤子之心’加持,但論起拳術進境,甚至比不上當初的郭通,但當他下定決心後,拳意反倒是開始鬆動,有了更進一步的架式。
無論是道術、神術、拳術,李達所擁有的天賦都相當強大,但就是因爲每一方面都相當強大,這也導致了他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沒有一個核心,更無法專心。
而救良白羊是一個契機,讓他拳術爲‘一’的契機!
“白日鬼子還會現身嗎?”李達看着逐漸升起的太陽,問道。
白天一到,就連鬼嬰都懶洋洋的沒有氣力。
“我的弟弟們能汲取小虞山鬼脈的力量,白日黑夜對它們沒有影響,”白小姐呆呆道。
“那就好。”
……
李定城是勾挑掌的傳人,勾挑掌是一門大拳系的分支之一,消失的是曾經教導過他的師伯。
‘師伯可是主脈的人,精通大引手、中心掌、雲掌、託天掌等十幾種掌法,又不過四十,是當打一輩中最有可能突破的,這才奉命來江南開拓拳系,怎麼會就突然消失了,到底是哪一方不講規矩下的手!’
大拳繫有兩個標誌,一個是必須要有大拳師做頂樑柱,二個事要有足夠大的底蘊,分支很多,一旦正統出事,必須要有人及時頂上來。
而他的師伯正是名門正統的高手,而他的消失會導致拳系中地位變動,進而導致某一派的地位升降,不巧的是,他正是那降的那一派。
所以他恨不得將幕後黑手生吞活剝!
不過當他繞過一個山坳後,忽然面色微變,他的手不經意間摸到岩石上的一道白痕,這是一盞茶前留下的,他明明是往前摸索,就算山路崎嶇彎曲,他也不至於走迴路啊。
‘鬼打牆,白天的鬼打牆?’
他緩緩摸出了兩口短刀,一前一後拿着,這種械鬥姿勢叫做雙刀斬鼠,以輕靈快捷爲上。
武行人並不畏懼鬼類,鬼由心生,而武行人視生死爲兒戲,所以能嚇死普通人的鬼物並不能對他們怎樣,充其量只是困住他一時片刻,又或者產生某種恐怖的幻象,但真正的武行人並不會有半點畏懼!
李定城對此十分有信心!
他的視野漸漸變的模糊,眼前的山路重重疊疊,黃色土地擠出了鮮血,而鮮血又染紅兩側的山崖。
眼前世界,遍地鮮血。
鮮血之中,有濃重的呼吸聲,有低微的吶喊聲,有痛苦的咳嗽聲。
武人心如鐵,無所懼!
一道有一道透明的身影從鮮血中爬出來,行屍走肉一樣往李定城走來,有的走到面前,‘啪嗒’,眼珠子掉了,有的朝着他笑了笑,咧嘴,腦袋一分爲二。
“哥哥,你看到我的臉了嗎?”
嬌俏的少女擡起了頭,可愛的吐了吐舌頭,然後臉上皮肉融蠟一樣化去。
李定城手一抖,刀光一抹,從對方的脖子間劃去。
他呼吸漸漸粗重,渾身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刀花直轉,閃過一團團銀光,將一道道幻影斬成兩截。
‘不是我畏懼,而是能在白天顯形的鬼物,肯定很厲害!’
李定城一邊瘋狂的斬來殺去,一邊自我安慰。
一團血影如常的飄了過來,李定城條件反射下的一記點刀斬了過去,血影化作白霧,鑽入了他的身體裡。
‘這也是幻象?’
‘咕嘟嘟——’
李定城肚皮一陣劇痛,突然有一種拉肚子的慾望,十分強烈。
‘居然在這個時候?’
李定國看着地面上不斷伸來伸去的死人手,臉色一下子變的極其難看。
然而腹如雷鳴,催的他只有兩個選擇,是選擇拉褲子裡,還是拉外面。
‘就在這裡。’
李定國手上的刀插在地上,剛解開褲繩,一道血影暴起,刀光一閃,血水噴涌。
所有恐怖場面具消。
“走吧,下一個。”
“恩。”
白小姐好奇的看着這個褲子脫了一半的傢伙,他的脖子上噴射出紅色血液,而他的屁股上,則同樣噴射着‘黃色血液’。
……
僅僅一個上午的搜尋,並沒有找到兇手的蹤影,不僅如此,還有一半東南拳師丟掉了性命。
迦樓羅看着找到的十具屍體,面如寒霜,不發一言。
夜叉若有所思,沙啞道:“有人在前方阻截我們。”
迦樓羅剛想說些什麼,突然從一具屍體上聞到了一股奇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