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人禍這個詞,用在這世道是不對的,應該說,天災之中,必有妖禍。
陽司的大反攻遠比想象中的兇猛,近三十艘魔船朔河而上,一旦碰上血祭的場所,便是炮轟銃打,除此之外,沿岸還有無數馬隊衝殺,一旦邪教徒準備逃竄,馬刀便毫不留情的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在絕地天通的封印下,碰上刀兵槍械,修行者跟普通人沒有半點區別,短短一個上午,便端掉了五個血祭場所,或殺或逮上百人。
官府的動作比李達想象中的要給力,不是因爲戰果碩碩,而是他們可以準確的查到每一個血祭的地點。
因爲從揚州龍王接受的指令上來看,自從泗水大聖事件後,邪教中人的隱蔽把戲對於自己一方已經完全無效了。
而戰局一旦上升到真刀實槍的拼殺,邪教必敗無疑。
這畢竟不是什麼天下動亂,就算天下動亂,也沒有邪教成功奪取天下的例子,他們缺乏某些硬性條件。
“呸,朝廷鷹犬!”
一個面色鷹蟄的邪教法師一口血吐沫噴在甲板上,隨即被官兵惡狠狠的壓在地面。
崇聖真君平靜的看着他,緩緩道:“道由人興,亦由人亡,想要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只有藉助朝廷之力,只要能夠斷你們的根基,做朝廷鷹犬也沒什麼不好。”
很快,一顆人頭就被剃了下來,一團肉眼難見的灰煙剛想逃出,就被真君曲指一彈,打散開來。
司命道童看着甲板上壓着的十幾個邪教分子,大聲道:“爾等已被囚禁,是像他一樣挨頭一刀,又或者保個全屍,乃至活命,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
囚犯面面相覷,很快就有人大聲道‘我招!’‘我也招!’
崇聖真君並沒有在意這種場面,只示意李達走上前來,指着被洪水淹了山腳的荊山峽,緩緩道:“我就是在這裡感受到你師傅的氣息,你若是能碰上他,告訴他,我的條件依舊有效。”
李達知道這是自己交投名狀的時候,躬身領命,賭咒發誓如果見到‘師傅’,一定玩命祈求他懸崖勒馬,跟着朝廷走向光輝燦爛的未來。
雖然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碰上這個師傅。
和他一起行動的還有地支第二號的病鬼,兩個人上了小船,在渾濁的江面上往峽谷游去。
崇聖道君看着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淡淡道:“柴將軍,藏了這麼久,也該現身了吧。”
被制服的十幾個囚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什麼意思。
“一起殺了。”
司命道童一聲令下,很快甲板上除了人頭落地聲,就只有血水激射聲。
“道君,難道他不在這裡?”
“道君你以身爲餌,他還會不上當?”
崇聖道君皺起了眉頭,目光掃過屍體,還有砍頭的官兵們,然後他就看到一雙淡漠的、平靜的碧瞳。
數十丈的船身中,船頭忽然一陷,像是有一隻撐天巨手,按了一下船頭本身,水面一壓,反作用力使得船頭又高高的翹起。
道君就看到一位渾身血焰的將軍握拳殺來!
……
李達猛然回頭,就看到自己來時坐的官船差點被推翻,然後就是一股強烈的焦灼氣息。
崇聖道君被刺殺了?
“咳咳咳,放心,道君自有打算。”
看着若無其事咳嗽的病鬼,李達猶疑不定,甭管崇聖道君道行如何高強,在這人神兩分的世道下,一口菜刀就能剁了他的性命,更何況這明顯是武行高手的刺殺。
還是說,這是他特意安排的?
做爲一個屬下,還是不怎麼信任的屬下,李達對此一無所知,不過他自己的秘密,同樣沒有人清楚。
踏上荊山峽,不到五十步,便能看見一具屍體,皮膚腫脹,半個身子埋在地面上,取而代之的是,四周猙獰如野獸爪牙的枝椏藤曼。
李達摘下一片葉子,看着上面有明顯的血肉紋路,撕成兩半,樹汁是紅色的。
“這裡,咳咳咳,已經被邪法污染,應該也是一處血祭點。”
“既然如此,我們分開探索如何?”李達試探道。
病鬼又咳嗽了幾聲,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回道:“也好。”
“咳咳咳咳咳——”
病鬼身上的鬼氣突然變的特別濃重,然後四周樹枝被砍斷,藤條被扭緊,憑空製造了一頂藤木轎子,病鬼懶洋洋的朝李達揮了揮手,坐了下去,轎子飄入空中,晃晃悠悠的向一個方向飄了過去。
空中彷彿響起類似於‘鬼嫁娘’的音樂。
鬼嬰不知何時坐在李達的肩膀上,長出小手的怪異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對方,眼中小手下意識的抓了抓,一直到對方離開。
在它的眼中,這不是一個人,轎子兩側,至少有五百鬼卒鬼將,其中甚至有接近於山級的鬼王,龐大的身子比樹頂還高,眼珠子比鬼嬰整個身子還大。
百鬼日行,這還真是恐怖如斯!
“別羨慕,你爹我也有資格開陰衙的,遲早有一天,你會有他那麼多的小弟。”
李達換了一個方向,他這次來主要是爲了尋找自己的美女徒孫,這可是一顆好不容易打入敵人內部的棋子,給誰吃了那就虧大了。
峽谷下游已經被洪水淹沒,而上游全是樹木,好不容易找出一條小道來,走到小道盡頭,居然看到一座涼亭,亭的名字叫苦心亭,中間坐着一道低頭人影,亭子四周即沒有那些古怪猙獰的樹木,也沒有半掩埋的屍體,甚至要有一些漂亮的花花草草。
這很不正常。
所以李達走入了亭中,一屁股坐在了對面。
石桌上擺着一張棋盤,棋盤上黑白二子犬牙交錯,不出意料的話,這該是圍棋。
因爲按照正常歷史,這該是清朝,因爲明清兩朝,圍棋都算是挺火的。
更重要的是,李達在棋盤上面,發現了沒被吃掉的‘五子’。
對方伸了伸手,示意李達落子。
李達也不廢話,直接一顆白子落在了邊角,似乎完全沒有插入這劇烈棋局鬥爭的打算,更不在意自家那條大龍,有沒有被圍殺。
對方詫異的擡起了頭,露出一張只有眼珠的面孔。
……
三座魔船圍着一座船,兵部新造的鴛鴦銃架在船頭。
辰龍、贓辮男渾身散着血霧,到了大拳師層次,已經隱約接觸‘骨髓造血’的人體自我調節,而渾身散溢血霧,更是精力耗盡的前兆。
辰龍的一條手臂還怪異的扭曲着。
而在他對面,碧瞳男子渾身上下冒着十幾道細碎的白煙,在他腳底下,是密密麻麻的槍口。
鴛鴦銃與火銃的區別,就是經過特殊改造,它可以連續打兩發。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柴天君沙啞道,他的聲音像是鋸齒摩擦出來的,而槍傷的傷口處,皮肉翻開間,隱見一道金屬光澤。
“你是第一批改造者,你知道的,我那位師弟對於你們這些自願參加的大拳師總是情有獨鍾,所以他在你體內留了點東西,這東西不會讓你察覺,但是當你靠近我的時候,它便會有所感應。”
崇聖道君張開手,手上是一顆在遊動不斷的鉛珠。
“柴將軍,我知道我那師弟改造手段偏激,爲了保證鉛汞改造成功,將你一對兒女殺死,抽空脊髓,你找他報仇,無可厚非。”
道君的聲音變的冷漠無情,“但你不該加入尋龍社,顛覆朝廷,顛覆陽司,我正一道做的是千古未盡的大事,你這前廣州將軍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