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安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他手上拿的稿子,正是她剛剛採寫完交上去的。現場只有她一個記者在跑,連版累牘,她其實早已詞彙匱乏,暗暗叫苦。
旁邊的師哥遲疑了一下,才搭話道:“這是我們新來的師妹寫的……之前都是播她採寫的稿子,水準都還可以……主要是,現場只有她一個人……”
尹安的臉更紅了。她隱隱地感到紀染的一雙眼睛淡淡地掠過,神色卻如常,只正色道:“這種水平的稿子絕對不可以發,以後你們誰有稿子要播,先通過我同意才行。”
靠,尹安臉色由紅轉青,忿忿地在心底罵了一句。
針尖對麥芒,她跟他算是卯上了。她還記得那天他眼底的厭惡,只要一想到他看她的眼神,她就一陣堵得慌。她從小到大好歹也算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何從受過如此侮辱。
怎麼都沒有想到,朱戈弋會派紀染來做外援。按照外面那些廣泛流傳的說法,因爲她尹安的緣故,這兩個人早就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了。
尹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紀染始終都沒有擡頭看她一眼。他鎮定如常的背影反倒讓尹安一陣不安,這個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不想遇到一個人的時候,爲什麼偏偏怎麼都躲不掉?
看臺上又是一陣歡呼,又一個新的冠軍誕生了。尹安看了一眼那個筆直的背影,扭頭去了。
晚上朱戈弋爲了表示對紀染的答謝,在北門的飯館請他吃飯。廣播臺的主力隊員都到了。尹安躲在角落裡吃吃喝喝,樂得低調。轉眼之間風捲測嗌,面前堆了一座小山一般的骨頭。她拍拍肚皮,心滿意足。
擡眼看去,一幫男生已經喝得難分難解,相互間拍着肩膀稱兄道弟,彷彿失散多年的親人再度重逢,恨不得要把對方揉到骨頭裡。朱戈弋跟紀染坐在一起,酒酣耳熱之際,一雙胳膊都搭在了對方肩上,濃情蜜意得好像穿一條褲子的兄弟。兩個人坐在一起,一個舒眉秀目,俊秀飄逸,一個高鼻深目,斜眉入鬢,各有千秋風華,不下絕代雙驕。尹安在角落裡遠遠看着,不帶絲毫偏袒地批判這二人,倒都是風華絕代一顧傾城色啊。
想着想着,她的臉驀地一紅,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不妨一雙冷目掃過,紀染淡淡地一瞥之下,卻讓她有無處容身的窘迫。
朱戈弋在另一個桌子高聲叫她:“對了對了,我們的小師妹還沒給紀大才子敬酒呢。來,尹安快過來,現在你們也有共事一天的情誼了,要自覺點啊。紀染先幹了。”
共事一天的情誼?她倒寧願沒有這回事。
尹安硬着頭皮,端着一杯橙汁,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朱戈弋眼底有光,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緣故。他此時看起來更像一個未滿十八歲的高中生,跟自家兄弟把酒言歡,興高采烈得彷彿多年未見的故人相聚。哪裡還有一點平日裡威風八面的樣子?尹安暗自感慨酒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知道朱戈弋哪天會不會一頭栽倒在酒桌之上。
朱戈弋在那邊給紀染介紹尹安:“這小師妹可是很有靈氣的,來,尹安,這是我們大名鼎鼎的紀染紀大才子,快叫師哥。”
紀染並不看她,嘴角掛着似有似無的笑,臉頰微微泛紅:“你手下個個兵強馬壯,今天到底是謝恩宴還是鴻門宴?”
“這麼就不對了,哥們,真的,今天你就是主角,絕對的主角,來,尹安,快給師哥好好敬一杯,今天多虧了他。”
尹安有點尷尬,端起手上的果汁,眼睛卻悄悄瞟了一眼就移開,臉都憋紅了,半天才蹦出幾個字:“敬師哥。”說完,一杯果汁利索地一飲而盡。杯子還沒放下,就聽桌子上的男忄生同胞鬧了起來:“喲,端着果汁就敢來給師哥們敬酒啦?這些娃子該訓訓了。不行不行,尹安你今天不喝一斤二鍋頭,就甭想走回去。”
尹安慌忙搖頭,臉益發地紅:“二鍋頭?我不行……”她轉頭去看朱戈弋,他正喝在興頭上,一臉鼓勵的表情望着她。
尹安額頭冒汗地看着喝水的杯子裡迅速地倒滿了白色的**。這種味道她也不是不熟悉。青春期叛逆的時候也曾偷偷跟死黨出去喝酒,點一杯五糧液,二人對飲。一口下去,立刻雙雙噴了出來。尹安不明白,看起來水一樣純潔的東西,喝起來怎麼會這麼苦辣交加。而古往今來的酒仙們,則又是對人生到了多麼絕望的境地,纔會喜歡上喝這種不堪入口的東西。因此當她看到一杯酒穩穩當當地端到她面前,而衆人都一臉渴望地看着她時,她的心底百轉千回,油然而生一種赴死而生的壯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