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之間,有一股氣流順着她的心臟,向着四肢蔓延了開來。
她在家的幾天都是度日如年。這個江南小鎮再也不會同以前一樣了。她漸漸不耐,在得知紀染去大慶實習的時候,她的心中就已經在醞釀着要去見他。思念如蠱,一旦染上,便如同入了魔,除了種蠱人,誰都奈何不得。
直至現在,尹安也不明白,爲什麼紀染會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她的男朋友。只是在從大慶回來的那天早上,她跟紀染手牽手出現在火車站臺時,再度看到了紀墨。
半年不見,紀墨變得益發羸弱。當時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漆黑的頭髮在晨光中安靜如初。她從始至終都很安靜,遠遠地看着紀染跟尹安手牽着手走過來,她的目光始終都固執地盯着紀染。尹安幾次試圖掙脫紀染的手,都被紀染制止了。他死死地抓住她,尹安忍住了纔沒有叫出聲來。
很顯然,她害怕這樣詭異的情景。紀墨蒼白單薄的身影,直勾勾盯着紀染看的樣子,以及眼底寂滅如灰的神情——即便她是傻子,也知道這裡面透着不正常。她想,自己終究是外人。但是紀染不讓她離開。他低低地說,別鬧,乖。尹安就乖乖地任他牽着,走到了紀墨的面前。
紀染站定,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是說了不用來接嗎?身體好點了嗎?”
紀墨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視線才移到了他們牽着的手上面。尹安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的痛楚一閃而過。她蒼白地冷笑一聲:“你跟他們說的,我不算。”
紀染回頭看了尹安一眼,才轉過頭道:“好了,我們走吧。”他牽着尹安往前走,走了很遠,尹安回過頭去,紀墨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單薄瘦弱的身體透着一股絕望的氣息。
紀染大步流星地走着,姿勢果斷,沒有絲毫猶豫。尹安偷偷看了他一眼,嘴脣緊閉眼簾低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心底隱隱有股不安。直到他們出了站,再度站到了北京站外面的廣場上時,紀墨依然沒有跟上來。紀染沒有說話,但是眉眼間已經顯見了擔憂的神色。
尹安悄悄地嘆了口氣。她掙脫了紀染的鉗制,手指已經有了淤青。紀染淺淺地皺眉,拉過她的手,低聲道歉:“對不起,弄疼了你。”他捧着她的手,輕柔地吹着氣。尹安心底一軟,反手拉過他,輕聲勸道:“去找找吧,這地方人多地勢也複雜,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紀染的身子僵了一下,才苦笑道:“尹安,你有沒有瞧不起我?我總是不敢面對她,我是一個懦夫。從小到大,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很怪異。長大之後我才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內容。可是我再也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她不能再繼續沉淪……是我害了她。”
這是唯一的一次,紀染跟她面對面,交談起這個叫做紀墨的女孩。他們在一起之後,紀染就對這個女孩的前世今生守口如瓶,彷彿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尹安知道,她一直都在的,在他內心最隱秘的角落,如同一根惡意的荊棘,在不爲人知的時候,總是刺得他隱隱作痛。
他不是沒有猶豫過掙扎過。他只是不夠勇敢,只是沒有她赴死而生的決絕。男人和女人總是會有這層區別。
天快黑的時候,紀墨再度出現在尹安的面前。如同一個幽靈一樣,她在空曠無人的寢室裡突然出現,幽幽地站着,盯着尹安的時候,眼底深處有一抹凌厲的恨意。她聲音嘶啞地對她說:“別以爲你已經得到了他。”那嘶啞裡面帶着某種不言而名的勝券在握。“只要我願意,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來。”
尹安回過頭看到暮色在她臉上留下的淺青色陰影,只覺得陣陣毛骨悚然。紀墨站在滿地凌亂的東西里,一點也不覺得礙腳。她看了尹安很久,才悄無聲息地離開。尹安喘着氣坐在牀沿,只記得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不,他不愛你。”
外面天色漸晚,暮色四合。最後一抹清冷的光芒收了痕跡。尹安坐在黑暗中,大口喘息。
紀墨是尹安的一個心結。
紀墨蒼白,脆弱,透明得似乎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