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揹她回來?尹安愣了一下,簡直有些不敢置信,無意識間一手就抓住了楊伊人:“他?是他揹我回來的?”
楊伊人揮掉了她的手,翻了個白眼:“跟我裝無知,算你狠。”
尹安百感交集地看着那抹沉默的背影,想起自己曾經指着他的鼻子罵心胸狹窄讓她醉倒在他面前。當時的他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心底其實早就對自己失望了吧。不,他從未對她有過什麼期望。
那個初秋的夜晚,她喝了一杯白酒,醉得不省人事。可是卻還反覆地記得,有一雙溫暖的手,始終穩穩地扶住她,始終輕輕地拍着她的肩,眼睛燦若星辰。她記得自己一把抓住那雙纖細的手,貼在自己滾燙的臉上,嘴角是一抹滿足的笑容,長嘆一聲,唔,好舒服。∨米∨花∨在∨線∨書∨庫∨?book
那雙手抖了一下,隨即不動了。那晚的月光明亮,耍起脾氣的小姑娘呵呵笑着坐在草坪上,一雙柔軟的小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咯咯的笑聲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清脆。她眯着眼睛說,你知不知道,有個人很討厭呢。一想起他,我這裡,就空的難受。
她按住自己的心臟,皺着小臉,一下子哭了出來。哭着哭着,她就在月亮的清光裡酣然睡去,空留身邊的人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當然,紀染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對於一個備受歡迎的帥哥而言,遺忘顯然是一種生存的本能。
那個下午,尹安內心動盪不安地看着那個背影,覺得自己已然是一匹飢餓的小母狼,隨時會一躍而起,不管不顧地撲上去。
但是,正在尹安糾結着要不要撲上去的當口,一抹嬌小的嫣紅身影走進了教室,腳步歡快地跑到了紀染身邊,臨坐下前,還低下頭笑容甜美地跟紀染打招呼,露出大半截白色的胸脯。
這個女人,尹安完全不認識。她盯着那個女人完美的身段,賽雪的肌膚,脣似絳點脣如墨畫,一時之間,只覺得氣血上涌,心臟七零八落,拼都拼不到一處去。她尹安就算再清純可人,往着傾國傾城的大美女身邊一站,照樣花容失色。
是女人都有攀比心,是女人,就會自卑,是女人就有鬥志。尹安對比了一番之後,手裡拿着的筆已經糾結地變了形。楊伊人瞧着她神智不清的模樣,有點擔心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尹安回過神來,風輕雲淡地給了自己的閨蜜一個笑容,眼睛裡卻早已風急天高波濤洶涌。
是可忍孰不可忍,紀染這塊處女地是她尹安的,誰想阻擋她,她就遇神殺神,遇魔降魔!
於是那天晚上,當紀染結束了一天的複習,揹着包往回走的時候,屁股後面就多了一個跟班。紀染走出了一段距離,回過頭,就看見尹安睜着一雙大眼,在路燈清幽的光下,彷彿還能看到裡面悄然綻放的桃花。
紀染挑了一下眉,語氣有些不善:“你跟着我幹什麼?”
尹安自動過濾去他的態度,跨前一步,頗爲諂媚地說:“剛剛在自習室,我對着你看了半天,你在學習我沒打擾。現在夜風清明,星辰漫天。你也學了一天該乏了,正好一起走走?”
紀染皺眉,依舊抿着脣。他看着她,沒搭腔。
尹安自顧自往前走,邊走邊自言自語:“這是我來北京的第一個冬天。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麼高這麼遠的夜空。當然,這麼大的風我也沒見過。北風吹過樹梢,空曠而狂野,不容置疑。就像是北京城一樣的性格,決絕而大氣,不拖泥帶水。”她走出了很遠,紀染才猶豫了一下,跟在她後面。
尹安放慢腳步,耳朵裡滿滿的都是身後那個錯落有致的腳步聲,輕輕的,卻格外穩妥安全。北風有些大,吹得她的臉頰有些疼。說話的時候,她還要換氣,憋足了氣以免被吹得說不出話來。身後一片靜默,可是這一刻,她卻覺得心底一股異樣的情緒升了起來,前所未有地溫馨。
她絮絮:“我想像中的那個人,高大而勇敢,帶着北方的凜冽與風度,眼睛漆黑明亮,走路帶風。他會在天冷的時候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口袋裡,也會在路邊的小吃攤給我買紅彤彤的冰糖葫蘆。他笑起來眼角有點皺皺的,嘴脣要很薄。他們都說薄嘴脣的男人生性涼薄,可是我不信。從小到大,這都是我的夢想。”
“其實我早該跟你說對不起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都那麼尷尬。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莽撞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困擾,直到後來我逐漸瞭解了整個事情見過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如果你恨我……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都接受。我也從來都不知道,醉酒的感覺是那樣的熏熏然,自己靈魂出竅,在等待另外一場際遇。我想在這裡,今天風大夜色也黑,我要跟你正式道歉。紀染,你有在聽麼?”
她停下來,在身後核桃林的大風動盪中,以一種羸弱而輕喃的語氣跟那個遠遠跟在身後的男子說話。而他早已停了下來,在遙遠的地方,微弱的光投到他的臉上。他抿着脣,北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他站定不動,也沒有看她,只是什麼都沒有說。
兩個人站了很久,等得尹安都覺得自己的腿腳痠麻了,北風順着她的褲腳灌進來,周身冰涼。紀染如同一隻高貴的黑貓走過她的身邊,他輕輕地在她耳邊留下一句話,就揚長而去。尹安抱着發冷的膝蓋,在馬路邊縮成一團。她仰頭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彷彿一瞬間,鬥志又重新溜回了心臟一樣:“我命由我不由天。紀染,你等着,這只是開胃菜,老孃我會捲土重來的!”
她在黑夜中發出桀桀怪笑。只是,這深冬的北京夜真冷啊,她的五臟六腑彷彿都被凍傷了一般地隱隱作痛。紀染經過她時,聲音幾乎輕不可聞。他說,別背臺詞了,我不是你夢想中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