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紀父恨恨地跺腳,咬牙罵道,冤孽啊!
而朱戈弋的手從她的臉頰不着痕跡地拂過,那溫膩的觸感叫他心頭一跳。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尹安幽幽地出了半天神,才緩過氣來,擡頭看着朱戈弋,眼底晶亮無比:“你說,我要趁虛而入順竿爬上去做無恥小人呢,還是大義凜然有氣節做大丈夫?”不等朱戈弋回答,她又兀自地吐了一口氣,自問自答,“小人多長壽,君子常慼慼啊。”
朱戈弋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模樣,不由得心底冒汗。
後來尹安再問起當時的經過時,已經沒有人願意對此再做聲明。經此一役,讓她深刻地明白了有個臥底在身邊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楊伊人順理成章地進駐了劇組。
就在這亂世之秋,一切都兵荒馬亂的時刻,電影《不歸》正式開機。開機的那天,王小拖一身幹練地出現在現場,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之後,徐若桐就陪着他去視察片場。開機現場很冷清,沒有媒體前來。王小拖說要低調行事。他一貫以高調爲己任,不知道是不是擔心朱戈弋掌機不穩,砸了他的招牌。
那天,朱戈弋站在稀稀落落的人羣裡面,目光深邃而渺遠。尹安站在他旁邊,身在曹營心在漢。她還在想紀染的事情。
紀染的形象一落千丈。也難怪,原本是白馬王子,多情才子,一夕之間變成了畸戀虐愛的男主角,而這個小道消息正以光速擴散和拋物線型扭曲的速度傳播着,在這個以緋聞爲榮的學校裡,一時之間鬧得風生水起。
但是紀染彷彿沒有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每天依舊神色清冷索然,匆匆地出入圖書館和劇組,然後就整天不見蹤影。尹安知道,那是他去醫院看紀墨了。
尹安不急。甚至有一天她還做好了雞湯,在紀染出發的時候,一言不發地緊跟其後。她現在的表現就是三十年代大戶人家的小媳婦,並且心安理得心平氣和。紀染從最初的面色古怪到後來的聽之任之,之間不過用了兩天的時間。而紀染這種漠然處之的態度最終還是激怒了病牀上的紀墨。在尹安第三次將煮得勉強沒有焦掉的雞湯端到她面前時,她接過碗頓了幾秒鐘,然後利索地澆到了尹安的頭上。
直到現在,尹安也不能忘記那個執拗的姑娘坐在病牀上,看向她時,眼裡所流露出來的刻骨仇恨。而紀染當時只是猛地從旁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在病牀半步之遙的地方頓住了腳。過了半晌,他才轉身出去找護士來收拾殘局。從始至終,他都臉色蒼白地盯着紀墨,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給尹安一個。尹安擦了一下流在臉上的散發着各種藥材味道的湯汁,擡起頭,平靜萬分地對着眼前視她爲洪水猛獸的女孩說:“你是紀染的妹妹……我不會怪你。”
你是他妹妹。妹妹,你明白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嗎?尹安看着紀墨的臉在一瞬間就變得慘白如紙,一切都如她所預料的一樣。
出了醫院的門,一擡頭,就看到朱戈弋坐在他的跑車裡,不住地朝着門口張望。看到她出來,他猶豫了一下,纔打開車門迎接她。
他皺了皺眉,上下打量着她落湯雞一樣的狼狽,尹安擡頭默默地跟他對視。他從她頭上取出一根雞絲,吹了一下口哨:“恭喜你,老虎終於露出了利爪。這下你該知難而退了吧?”
他一直希望她能知難而退。他懂得放養與圈養的區別,知道不光肉質鮮美,心臟也是火熱的躍動。那別樣的風情一直叫他欲罷不能,甚至放手一搏。可是,她卻越走越遠了。
尹安臉色很差,沒精打采的樣子跟平時的她判若兩人。她揮手撥掉朱戈弋的手,拉開車門坐進去,然後就把頭埋在胳膊裡,幽幽地聲音微弱無力:“麻煩師哥送我回學校吧。今天四級考試放榜呢,六點。”
朱戈弋站在她身邊注視她良久,目光久久沒有動過。那裡面有柔情有溫情有痛楚也有獵豹一般的敏銳。只是所有的注視都一閃而過。他在心底嘆了口氣,跳上車,抽了一盒餐巾紙丟給她:“好好擦乾淨了,車子弄髒了你負責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