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近段時期的觀察,徐乙知道楊迪的人品雖然差點,但還是有點才學的,而且作爲主事中的老人,自然有着不爲人知的網絡和人脈。對於徐乙來說,想在官場上立足,不僅需要有後臺,還得需要有各種不同的人輔助,更何況,小小的五品主事遠遠不是他的目標,他現在極需建立起龐大的關係網,來爲自己前進的道路打通環節。爲這個目的,拉攏楊迪這樣的人,在徐乙看來,也正是他無數個準備中的一步。
在離京之前,徐乙去鄭仁軍那裡行了“分手禮”。他還特意去見了奕彤一面,奕彤心情已經恢復,徐乙叮囑她勤加練習引氣決,等他回京之後,就可以傳授奕彤具體招式了。
京城到粵省,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趕路的徐乙一直在思考着談判的問題,離開京城時,曾國藩特意叮囑他的那幾句話總在他心頭徘徊。
“徐兄弟,此次賽中堂雖認可你所提之建議或可一試,但洋夷兇狠又橫蠻無禮,兄弟此去一定要謹慎小心,千萬不能因小失大,如果實在不行就別勉強,切誤導致戰火再起,切記!切記……”
徐乙心想——看來,自己的那些話雖然打動了賽尚阿的心,但畢竟國家積弱,舉國上下對洋夷的恐懼感還未消退。雖說曾國藩、賽尚阿等人覺得自己的計策可以一試,但最主要的還是道光皇帝想考驗一下自己的真才實學!
徐乙並不是不知道楊迪對自己的反感,但他還這麼做的原因不爲別的,就是想拉攏一切能夠拉攏的人,並收爲己用。就算不能收爲己用,但在政治上能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來得好,精如此道的徐乙不會放棄任何向人示好的機會,打擊報復之類事只有些傻瓜會去幹,權術的運用中,柔遠要比強硬實用的多。
徐乙等人快馬加鞭,終於在半個月後趕到了羊城,兩廣總督府。
“下官徐乙,叩見總督大人……”
剛到總督府門前,徐乙出轎就打着馬蹄袖,鄭重其事地向站在門外迎接自己兩廣總督琦善深鞠一躬,並恭恭敬敬地問候,讓琦善頓時給愣住了。
“徐大人,這可萬萬使不得,您可是欽差喲!”
琦善這些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這些日子來,美國、法國的使臣們每天都輪流向他施壓,要求儘快簽訂合約。不僅如此,那些使臣還常常出言恐嚇自己,態度狂妄、口氣驕橫之極,搞得他這個上任不久的琦善總督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忍聲吞氣,費盡心機和對方拖着打了這麼些天的交道,纔等來了朝庭派來協助自己談判的欽差徐乙,琦善的心頭像是鬆了一口大氣。不管來人究竟是誰,但能有人和自己分擔重任,那能不讓他歡喜?可沒想到剛見到派來的欽差,還沒等他上前用平禮相迎,徐乙卻先給自己行了個大禮,立即嚇了琦善好一大跳。
“琦大人,下官徐乙,久仰您的大名。”徐乙見一臉惶恐的琦善,連忙答道。
琦善笑容可掬地連忙攙扶起徐乙,並親切地問道:“虛名、虛名而已,老弟乃是金科狀元,如今又貴爲欽差,你我同朝爲官,切莫行這麼大禮!”
“琦大人……”
“老弟還是叫我靜庵老哥吧,要知道可徐老弟你現在也是欽差啊!千萬不要亂了稱呼,要不然,被朝中御史知道還不參我一本?哈哈哈!自得知老弟能來羊城助老哥一臂之力,老哥可是望眼欲穿啊!今天特意備下薄酒一席,爲徐老弟接風洗塵!”
“請!”
“請!”
琦善笑眯眯地着拉起徐乙的手,兩人並肩往裡走去。他怎麼都沒想到,來羊城協助自己的徐乙居然是自己正藍旗的人,而且從剛纔對方的作派來看,明顯是非常把自己這個旗主放在眼中的,這尊重自己的舉動,更加深了琦善對徐乙的好感,沒說上幾句話,他就跟徐乙聊成了知交。
這麼做,其實也是徐乙一路上早就考慮好的。畢竟琦善是這次談判的全權代表,如果徐乙想在談判中發揮自己的能力,並引導着談判朝着自己方向走的話,必須得得到琦善的全力支持和配合。而讓琦善打消對自己的欽差身份顧慮,並拉攏好雙方的關係,用這種方式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果然,自己這麼一招,立即就讓琦善和自己之間拉近了不少。再加上在酒席上黃湯幾杯下肚,雙方又就着旗內的事閒聊了幾句,徐乙再拐着彎狠狠拍了琦善幾下馬屁後,兩人的關係差不多快要好成一家子了。相互之間稱兄道弟,你吹我捧的,徐乙把琦善是搞得渾身舒坦,差一點兒就忘卻了在眼前的那些煩惱。
“靜庵老哥,兄弟這次來是協助老哥您的,在京城時,兄弟就聽聞老哥這些年爲國奔波,任勞任怨,真是辛苦您了。來來!兄弟敬靜庵老哥一杯”
“是啊!這些年……唉!真是苦不堪言,不容易啊!”琦善放下酒杯,點頭嘆道:“近幾年來,你老哥哥我就沒舒坦地喘過一口氣,先是和賽麟德趕奔南京,好不容易纔勸得英國罷手,簽訂了《南京條約》和《虎門條約》,去年又受聖旨,和英國又簽訂了《五口通商章程》。沒想到,前頭的英國人剛消停下來,你看看,現在美國人和法國人又不消停,也找上門來了!這次,皇上還是讓我負責談判的事,你瞧……唉……累得我……”
“靜庵老哥既是朝廷重臣,又有和洋夷打過多次交道的經驗,皇上能把這次的事交給您,也正是量才而用啊!看舉國上下,還有誰能比靜庵老哥更能承擔此任呢?”
對於琦善這個賣國賊,徐乙的心裡其實是無比的鄙視,但他還是擺出一副掏心窩子的樣子,順着琦善的話捧了他幾句。
可沒想到,徐乙話剛說話,琦善表情瞬間緊張起來。
“徐老弟,你的夷人之說,在京城裡不妨,但來了我們羊城可千萬別再說了。那些洋大人個個都不是好惹的,萬一這話傳到他們耳朵裡,那就萬萬了不得了!”聽徐乙嘴裡洋夷來洋夷去的,琦善是嚇得一個哆嗦,探着腦袋向四周緊張地張望幾下,然後壓低聲音提醒着徐乙,彷彿身邊就有洋人在偷聽一般。
“怎麼?那些洋……洋人這麼厲害?”徐乙剛想說個夷字,見琦善的眼神提醒,好不容易纔改了口,好奇地問道。
“當然厲害了!”琦善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老弟你不出京城,沒上過洋大人的軍艦,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老哥哥自打前年起,就已經來回和洋大人打過無數次交道了,洋大人們的實力,我是最清楚不過了。這些洋大人個個不是善茬,兵強馬壯,炮聲如雷,任你多大的本事都攔不住他們……”
聽着琦善的講述,和指手畫腳的描繪,徐乙要不是知道對方說的是那些洋人的話,差一點兒就以爲琦善在講什麼天兵天將了呢。反正怎麼厲害,琦善就怎麼說,聽他嘴裡嘮叨的那些,就差點把洋人個個描述成了三頭六臂,騰雲駕霧了。
“看來……靜庵老哥的確是不容易啊!”
受不了琦善的恐洋症嘮叨,徐乙好不容易纔找了個岔,嘆了口氣。可沒想到,正是他這句話,又引來了琦善的連番感慨。
“不容易!的確是不容易!”琦善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說着說着,居然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眼角:“老哥哥這些年來,爲皇上鞍前馬後,到處東奔西走,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爲了我們大清江山?可現在,外面說我什麼的都有!有的說我吃裡扒外、有的說我喪權辱國,有的說我崇洋媚外,甚至還有的說我出賣祖宗,背地裡還叫我什麼……白眼狼、賣國賊……?他們怎麼不就想想,國家如此,總得有人拋頭露面吧?再說了,要是沒我做這些事,英國人能罷休退兵?要沒我籤這些條約,洋大人能放過我們大清?我琦善一生是忠心耿耿,沒料到,到頭來卻換來這麼個名聲,簡直讓人心寒!心寒啊!”
瞧着琦善一副可憐巴巴,令人惻隱的樣子,徐乙要不是早就知道對方的底細,換個人或許就給他給騙了。
什麼忠心耿耿?什麼爲國爲民?這些只不過琦善這個膽小怕死的傢伙給自己臉上貼的金。
*戰爭中,主和派以賽尚阿、琦善等人爲主,但這些人雖然屬於同一陣營,可畢竟之間也有所不同。
賽尚阿所代表的是道光皇帝的想法,也是“罷戰言和”的始作俑者之一,但作爲首席軍機大臣,賽尚阿這個老狐狸並不是無能無知的人,只不過過於附和道光,怕因爲和皇帝的意願不同,導致失去手中的權利。說起來,也只不過是對上奉承迎合,以保固寵權位的手段而已。從骨子裡來說,他這個人開始還是主張抵抗的,更不想看着國家四分五裂,要不然也不會前期默許林則徐開戰,現在又接受徐乙和曾國藩等人的建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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