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夜已深了,漆黑的夜幕宛如一張無邊的巨網將楚軍的大營重重地包裹起來。凜冽的北風江山中逼人的寒氣無情地吹向剛剛大敗的楚軍,營地內除去負責警戒的士兵在小心地觀察着周圍的動靜,不敢有絲毫放鬆,白天的那場惡戰王如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楚軍每一個人的心頭,畢竟那種曠古未見的飛行軍對人心的震撼實在太過強烈,使得不少已經進入夢境的士兵還不是從噩夢中驚醒。
項羽一身戎裝地親自在各營巡視之後剛剛回到自己的營帳內,剛剛脫下厚重的戰甲,自己的隨身親兵項安便端來了還冒着熱氣的飯菜,小心地道:“將軍,你一天都沒有用過東西了,小的弄了些吃的,將軍湊合用吧。”
項羽回頭掃視了一眼,那是一塊冒着香氣金黃的烤肉和一塊烤餅,不由心中一嘆,併爲接過項安手中簡單的晚餐,而是搖頭道:“其他人用過沒有?”
項安望着項羽那熟悉的面龐,黯然苦笑道:“今日除了早上匆匆用過一點之外,大家都還沒有吃過東西,軍中糧草本就不多,昨日倉皇敗退,現在只剩少數糧草,大軍只怕後日起便要斷炊了,將軍們不捨的吃,派了幾名獵狐出身的前往附近的山中獵了一些野味。”
項羽聞言冰冷的雙目微微一亮,項安心中一驚,急忙小心地補充道:“只是,山中走獸因大軍征戰多數都已逃走,所剩無幾,能捕到的獵物實在不多。這些是大家特意爲將軍留下的。將軍還是先用一點,不然……”
項羽皺了皺眉,打斷了項安話,低聲道:“我去看看傷兵!”
說畢,頭也不回地衝入了濃重的夜色中。剛踏出營帳,便聽黑暗中隱隱傳來一陣喧囂,項羽猛地一驚,急忙向追出來的項安低喝道:“快去看看,千萬不要是‘營嘯’!”
項安被‘營嘯’兩個字嚇得渾身一顫,臉色一變,顧不上向行禮,便匆匆而去,夜色中,那陣令人膽寒的喧囂越來越清晰,宛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項羽的胸口,令他感到一陣陣強烈的窒息。
所謂“營嘯”往往在深夜或凌晨突然爆發出士兵的尖叫,繼而大量士兵發狂,互相撕打毆鬥,甚至於互相咬噬,種種恐怖的瘋狂都爆發出來,而且營嘯之後,士兵往往大量死亡,這種東西將領都很難彈壓,被認爲是神明發怒或者太歲臨門,爲軍中最恐怖的事情。
其實這種“營嘯”應該算的上是心理極度壓抑才造成的特殊現象,尤其是這種大戰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麼時候一命歸西,這時候的精神簡直處於崩潰的邊緣,也就不難理解了。
只是這時代,軍中都將‘營嘯’視爲極其可怕的預兆,一般來說,很難處置,而且傳染速度驚人,楚軍這場敗仗來的全無一點徵兆,又是在大軍九戰九捷的大號形勢,如此逆轉,士兵在心理上的反差太大。加上張啓那前所未見的“空軍”加“炸彈”本身對於這剛剛大敗的楚軍就是一場噩夢,這才造成了項羽對“營嘯”的擔心。
項羽凝神細聽着那喧譁的聲音,一邊牽過戰馬,正要飛身前去查看,只見項安已經匆匆趕了回來,他身後一個身穿皮袍的人緊緊跟在後面,藉着星光和營地內微弱的火光,赫然發覺,那人的正是自己一年多沒有見到的虞姬!
項羽微微一怔,虞姬的出現未免太過意外,不由難以置信地盯着眼前那絕美容顏,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項安這時也興奮地上前道:“將軍,原來是虞姑娘連夜來見將軍,因差點被當作尖細,爭鬥了起來,好在姑娘手下留情,沒有造成傷亡。”
項羽定定地望着那嬌美的容顏,只覺,眼前的一幕恍如置身夢境一般,一時竟發起呆來。
虞姬望着項羽那熟悉面龐,這才發覺只是短短一年未見,項羽竟成熟的自己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這哪裡還是從前那個莽撞少年呢?冷厲逼人沉穩氣勢,虎目之中精芒閃閃,懾人的氣勢並沒有使人感到他那中大戰新敗的頹喪,反而有一種更讓人感到震驚的熊熊怒火。
虞姬的心微微一沉,她雖然瞭解項羽那百折不撓的性格,只是因爲項羽眼下的局勢的確是危如累卵,面對這種瀕臨死亡的絕地,普通人必定灰心失望,這時那誘人的封賞和誠心的勸慰才能完全發揮作用。
若是項羽依舊沒有被打垮而還要堅持頑抗,想到張啓那深不可測的笑容,那依舊還在耳邊徘徊的告誡,心底深處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冷。自己究竟該不該勸說項羽呢?
思忖之間,只覺玉手一熱,已被項羽的大手握住,牽着向他的私帳而去。項羽的確沒有想到在這樣的絕境裡竟還可以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紅顏知己,不由激動的有些忘情,竟不顧左右涌來的士兵,和那一雙雙疑惑的目光。將虞姬那纖纖玉手緊緊握在手裡,這才仰天笑道:“我項羽何幸,竟在如此境地還能得到美人芳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姬被這笑聲猛地一驚,這才發覺項羽似乎誤會了自己的來意。看到身邊越聚越多的楚軍士兵,和那一張張被項羽那豪放的笑聲感染的臉,虞姬暗暗嘆息一聲,微微苦笑道:“將軍,虞姬深夜趕來,實在是有要事與將軍一談!”
話音剛落,這才驀然發覺,自己對項羽的稱呼竟在無意間改了,那從前常常掛在嘴邊的“項大哥”三個字卻鬼使神差地說不出來。
項羽這時虎軀一震,也發覺了虞姬對自己那生疏的稱呼,一雙虎目定定地掃視了一眼,將周圍正在爲官的幾名士兵嚇得渾身一顫,灰溜溜地一鬨而散。這才當先進入帳中,微微點頭道:“虞姬,你怎會忽然趕來這裡?我聽說你一直在咸陽,怎麼……”
虞姬沉重地仰首望着項羽,輕輕苦笑道:“虞姬在咸陽,驚聞陛下御駕親征,深知陛下乃非常人,放眼天下罕有敵手,所以快馬加鞭趕來爲你向皇帝求情!”
項羽在虞姬忽然改口稱呼自己時心中已微微警覺,這時聞言,情不自禁地冷笑一聲,緩緩道:“原來你是來勸降的!我項羽還以爲臨死之前能有紅顏相隨,當爲天下共羨!”
說畢,冷冷地轉身一把抽出隨身佩劍,指着虞姬愴然笑道:“虞姬劍法名動天下,我項羽不過區區之輩,你既然前來勸降,你,要我項羽投降,除非你先取下我這項上頭顱!想不到我項羽英雄一世,今日竟要親手誅殺自己心愛之人!”
虞姬望着那寒光閃閃的長劍,只覺心中劇痛,渾身虛軟無力,只好悽然笑道:“虞姬拼着一死才迫使皇帝答應只要你肯降,便不再追殺餘下的楚軍,如今冒死來見你,全是爲幫當日襄助之恩,降與不降全在將軍,虞姬只是不忍看到將軍兵敗身死的那一幕。”
項羽聞言,虎目之中精芒爆閃,半晌,才微微拱手道:“虞姬,你未免小看我項羽了,我豈能爲你一句話便放下殺父之仇,敗軍之辱?若我真的降了,還有什麼面目去見江東父老?!”
虞姬悚然一驚,含在口中的話竟再也說不出來了,此時此刻,若是再提張啓的那些承諾,豈不是更加羞辱這眼前的男子嗎?可是自己費盡苦心,爲的也不就是想要保全他僅餘的一點機會嗎?
想到這裡,不覺心中萬分傷感,忍不住含淚搖頭道:“項大哥,虞姬一番苦心,還希望你能三思。”
項羽聞言,臉色蒼白的沒有了一絲血色,半晌,猛地起身,向帳外守候的親兵厲聲喝道:“來人!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