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前後一想,已是瞭然於‘胸’,康熙雖然口口聲聲是整頓旗務,可實際上,策劃八旗生計纔是他的主要目的。不過,這八旗的生計豈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不從體制上進行革新,根本就無法解決八旗生計。但八旗體制又涉及到大清的統治根本,康熙又豈容他革新?即便允許,這革新的幅度,又能有多大?
旗民雖然由國家恩養,當並不是所有的旗民生下來就有錢糧可得,除了世襲的宗室勳貴,普通的旗民只有披甲當差,才能得到相應的優惠待遇,但是八旗兵員是有定額的,而八旗人口卻是不斷增長,這就造成一個嚴重問題,往往一家五口甚至是七、八口,都只有一人能披甲領餉,其他的則都成了閒散餘丁。
雖然八旗兵的餉銀較之綠營要豐厚得多,如京師八旗前鋒、親軍、護軍,月給餉銀四兩,驍騎三兩,皆每歲支米二十四石。步軍月餉一兩五錢,歲支米十二石。外地略少,但多發給家屬囗糧(稱“丁糧”)和馬草料(稱“馬乾”),具體數量視士兵品級而定。
但以一人之錢糧養多口之家尚且不算,八旗兵所得月餉,還要置備器械、什物、棚仗、馬匹,這些東西都是旗丁必須自備的,另外,餉銀按例還要被層層刻扣,因此,方有八旗兵‘有餉而窮’的說法。
當然,除了披甲領餉,八旗人丁依照舊制,還可計丁授田,順治朝時,朝廷撥給每丁田地三十畝,不過自康熙八年,徹底的廢除了圈地之後,旗地就斷了來源,而八旗人丁這些年又增長迅速,計丁授田,實際上已經無法執行下去。
而朝廷爲了牢牢掌控八旗軍隊,對旗民的管理卻是很嚴,旗民除了習武之外,不允許從事其他任何行業,如此一來,普通旗民一家數口,僅能指靠一人之糧餉生活,京師物價本就不低,一旦遇上天災人禍,物價騰貴,度日自然艱難。
嵩祝、王掞二人,包括康熙,說旗人崇尚奢華,妄費濫用,竟尚服飾,飲酒賭博,以至生計日艱,漸於窮困,這僅僅只是看到表面現象,實際上,旗民生計日艱的根子,還是旗人長期不勞而獲,養成了好逸惡勞的惡習,習慣了坐享錢糧,因爲他們清楚,朝廷無論如何是不會看着他們餓死的。
要想從根子上解決旗民的生計,就必須打破旗民的鐵飯碗,可是康熙能同意嗎?這可是直接關係到大清的八旗兵備制度——大清的根本。
見胤禎長時間默然不語,康熙不由頗覺詫異,從來未見老十四如此長時間沉默的,他是覺的這差事棘手?還是對這差事有怨言?略微沉‘吟’,他才緩緩說道:“整頓旗務、策劃八旗生計,非是一日之功,須得從長計議,你也無須着急。”
聞言,胤禎不敢再沉默,開口說道:“皇阿瑪,整頓旗務、策劃八旗生計,牽扯太多,涉及頗廣,如今,遠征歐洲、美洲,澳洲移民,鞏固南洋,擴展海軍,都是急務,兒臣擔憂無暇‘抽’身。”
老十四這是擔心被困在京城?康熙微微一笑道:“朕說了,不急於一時,要從長計議,澳洲移民,鞏固南洋,擴展海軍與整頓旗務、八旗生計並不衝突,很多方面都有‘交’織,此時提出來,是便於你統一籌劃。
朕亦知道,天津、上海、馬尼拉、噶羅巴,甚至是澳洲,你都放心不下,朕不拘你在京城,這幾年,朕還有‘精’力,你多到地方歷練,多瞭解民生疾苦,‘摸’清地方弊端也是好的,不過,朝務歷練是你最爲欠缺的,着你總攬整頓旗務、策劃八旗生計一事,亦是爲此。”
聽聞這番話,胤禎心頭一熱,康熙這是明確表態把他當做儲君來看待的,他忙跪下道:“皇阿瑪,旗民生計關乎國之根本,兒臣竭心盡力亦要籌劃妥善,以爲皇阿瑪分憂。”
“恩。”康熙微微頜首道:“治大國,如烹小鮮,須得循序漸進,順勢而爲,切忌‘操’之過急,正所謂‘欲’速則不達,旗民乃國之根本,不僅牽制甚廣,限制亦多,承平不過二十餘載,便敗落如此,實令人痛心疾首,此事不宜再拖,在朕手中不能解決,必然又一拖數十載,屆時,必爲朝廷一大頑症。
你眼光長遠,才識卓越,又善於革新,有朕爲你掌總,你儘管放手施爲。‘四大恆‘的紅利,賣遠洋貿易船隊股份所得,朕都分文未動,你若有所需,儘管開口。”
那一千多萬兩銀子,康熙竟然真是爲籌劃旗民生計而留存着?胤禎登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略微沉‘吟’,他才道:“皇阿瑪,這筆銀子,不妨注入‘四大恆’用於低息放貸,不少宗親‘欲’大力開拓海外封國,手頭正是缺錢,即便一分的息放出去,每年也有百餘萬兩進帳,總比放在國庫強。
籌劃旗民生計之事,不急於一時,兒臣有了妥善之法,也能隨時隨地籌集千萬兩白銀,定不會讓皇阿瑪擔憂。”
聽聞這話,康熙不由微微一笑,老十四時時刻刻都不忘賺錢,不過,這事卻是無妨,一衆宗親擴大開拓規模,也能解決不少旗民的生計,實乃一舉兩得,他點頭道:“行,這事依你。起來吧。”說着,他便端起茶杯啜茶。
胤禎起身落座後,便道:“皇阿瑪,出兵歐洲的將領,兒臣有個提議,還請皇阿瑪斟酌。”
“恩?”康熙聽的一喜,這事,他想了一天,也沒能挑選出一箇中意的人來,當下,便問道:“是誰?”
“非只一人。”胤禎欠聲道:“方苞昨日給兒臣建議,組建使節團隨軍前往歐洲,如此,便可解決領兵將領人選。”
組建使節團?康熙立即就反應過來,挑選各方面的傑出人選,遠征歐洲,令他們各師其職,這法子倒是簡單,卻極爲實用,如此一來,這人選的挑選可就容易多了,他不由含笑道:“這法子可行,可有具體人選?”
胤禎目前還不知道老四會開出什麼條件來,哪裡肯定下人選,當下便道:“兒臣不知皇阿瑪會否同意這法子,是以尚未考慮具體人選。”
“此法子可行,遠征歐洲,僅有半年時間準備,這人選須得早定下來。”康熙沉‘吟’着道。
胤禎起身跪道:“兒臣尊旨。”
恂王府二等護衛張明亮一個上午,都忙的不可開‘交’,早早就譴人去‘譚記泥爐’領了幾個新火爐出來,問清楚了使用方法,便着人各去京城的繁華街肆升爐子懸賞。
這張明亮說起來也倒黴,這幾年,胤禎從貝子一路晉封到親王,幾個跟胤禎他從宮裡出來的護衛,人人都升了一級,唯獨張明亮在康熙四十九年,陪同庶福晉張夢嬌逛街時,一時疏忽,讓張夢嬌被年羹堯驚嚇了一場,從而被胤禎罰到王府職守,這兩年,看着一衆同僚,個個都升官,他卻是連胤禎的面也沒見上幾次,更別提升官了。
達‘春’頗念舊情,見胤禎對火爐的事‘挺’上心,這才把這差事‘交’給了張明亮,讓他有機會在胤禎面前晃一晃,對這個難得的機會,張明亮自然是大爲珍惜,幾個點輪番跑着看,生怕出一點紕漏。
新式蜂窩煤爐在京城大街上燃起之後,立刻就引了無數閒人的圍觀,大家也就是好奇,當做新鮮事來看,不過,當胤禎重金懸賞的消息一張貼出來,立刻就吸引了衆多的人羣圍觀。
恂王府的人還怕別人不識字,在一邊大聲吆喝道:“十四爺提了兩個問題,一,這蜂窩煤火力爲什麼比我們平日裡用的煤爐火力要大的多?二,這個小火‘門’蓋爲什麼能夠調節火力大小?每個問題懸賞五百兩銀子。有知道的快來啊,過了這村,可就沒了那店。”
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懸賞一出來,立刻就一傳十,十傳百,整個京城立刻都對這個蜂窩煤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聞訊而來的觀看者不計其數,在聽聞是十四皇子懸賞的之後,不少官員和宗室子弟都跑來觀看,到後來,連京城的傳教士都驚動了。
雖然圍觀者不計其數,可楞是沒人敢去揭榜,雖然有人猜到火‘門’蓋的原理跟風箱鼓風是一樣的,卻沒人能夠清楚說明是什麼原因。
蜂窩煤換了一個又有一個,圍觀的人羣亦是換了一拔又一拔,這種新式蜂窩煤爐立刻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卻始終沒人敢去揭榜領賞。
‘譚記泥爐’的掌櫃譚才軍聽到傳聞之後,這才得知,到自己店鋪來的那位年輕的王爺,竟然是當今的皇十四子,登時又‘激’動又懊惱,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十四爺是個大財神,‘四大恆’的掌櫃鄭世昌,當初就是跟着十四爺,‘四大恆’纔能有如今的輝煌,自己卻是白白的錯失了良機。
說不定還有見面的機會,譚才軍暗暗鼓勵自己,囑咐工匠加緊趕工之後,他就匆匆出‘門’去聯繫其他火爐店,只有及時的漂漂亮亮的將十四爺定製的火爐完成,他纔有機會再見到十四爺。
十四爺的重金懸賞,很快就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自然引起了各‘色’人等的關注,雜學、數學士子,工部的工匠、對這次懸賞都極爲振奮。這次懸賞,意味着十四爺極爲重視雜學,而且對雜學有極深的造詣,不懂這些的人,根本不可能提出這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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