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人的兵器、號褂、馬匹都是自備的,即使是家徒四壁,這些東西也必須的置辦,這些年,底層旗人生計艱難,披甲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自備的兵甲馬匹不堪入目,也在胤禎的意料之中,聞聽胤祥這番話,他倒也不覺驚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見胤禎未言聲,胤祥接着又補充着說道:“臣大致暗訪了一番,就這些不堪入目的兵器、馬匹,大都也是舉債購置的,特別是馬匹,大多是退役戰馬,還有很多根本就不是騎乘馬,而是挽馬。”
聽的這話,胤禎不由暗笑,養一匹馬可是筆不小的開支,這些個底層旗人在披甲無望的情況下,誰會去花閒錢養戰馬?再說了,京城一共能有多少戰馬,突然徵招一萬馬兵,能夠湊齊這一萬馬匹之數就算不錯了,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這幾日京城的馬市定然是火暴異常,老十三這番話是想讓他掏錢統一換馬。
不過,組建禁衛新軍,他本意就是要打建一支能夠遠征的精銳騎兵出來,這馬匹確實是不容忽視,只是,這筆開支可不小,按一騎三馬算,僅是初建的這五千人,就得一萬五千匹戰馬,後繼擴招,至少要擴到二萬至五萬人,從哪裡來那麼多戰馬?僅僅是買馬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得自己養馬。
略一沉吟,胤禎便對外喝道:“包福全。”
候在門外的包福全一聽吩咐,連忙急步走了進來,躬身道:“奴才在。”
“早朝才散不久,譴人快馬去追太僕寺卿李華之,宣他覲見。”胤禎沉聲吩咐道。
一聽這話,胤祥不由一喜,太僕寺是管理邊外蒙古地方及京城左右兩翼牧馬場事務的機構,主管全國的馬政。胤禎此召見太僕寺卿李華之,顯然是要長期解決禁衛新軍的站馬問題。
待包福全退下,胤禎纔看向胤祥、胤誐兩人,道:“新兵的兵甲馬匹既是不堪入目,便令他們不用自備,由朝廷統一配製。”
胤誐聞言不由大喜,如此一來,這兵可就好帶多了,他忙躬身道:“皇太子此舉可真真是恪天體物,一衆新兵及其家屬必然感恩不盡。”
胤祥臉上的喜色卻是一閃而過,微微沉吟,他才躬身道:“稟皇太子,五千兵馬的兵甲馬匹費用開支不菲,且又無先例,兵部只怕不會同意,而且駐紮京師的八禁旅亦會有意見,引起非議,對皇太子不利,能否稍稍延後。”
老十三這是想讓他登基之後,再從容施行,以免厚此薄彼,引起各旗反對,不過,天知道康熙是什麼情況,禁衛新軍不宜再拖。
胤誐卻是說道:“兵部是否有意見,暫且不說,不過,駐紮京師的八禁旅想必意見不會太大,禁衛新軍徵招的都是八旗子弟,而且還要擴招,這是惠及大部分旗人的好事,誰沒事跟自家的錢袋子過意不去?”
“十哥這話不錯,不過,十三哥的擔憂也不無道理。”胤禎微微頜首道:“這不光是錢的問題,這涉及到兵制,眼下沒精力顧及此事。”說着,他微微一頓,才接着道:“禁衛新軍跟海軍一樣,都是一種全新的嘗試,可以沿襲海軍舊例,在正式成軍前,一應開支不佔用朝廷軍費開支,悉數從雜項開支,如此,軍部便不會有意見,另外,新兵半年的訓練期,不發軍餉,對外宣稱以餉銀統一購置兵甲馬匹,如此,則誰都不會有異議。”
有錢就是好!所謂雜項開支,誰都清楚是胤禎自掏腰包,不過,他既點明是嘗試,又比出海軍,朝廷上下即便是有意見,也沒人敢吭聲,畢竟海軍的戰績實在是太輝煌了,令胤祥暗暗驚心的是,聽胤禎的語氣,象是對兵制也要進行革新,老十四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想革新?他也不敢多想,立即欠身道:“皇太子深謀遠慮,慮事周詳,如此一說,朝廷上下皆無異議。”
話音剛落,包福全卻在門口躬身道:“稟太子爺,太醫院院使劉聲芳在外求見。”
沒見這正跟老十、老十三談話嗎?胤禎眉頭一皺,不滿的瞥了包福全一眼,卻是瞬間反應過來,這不是例行的彙報康熙病情,應該是康熙的病情有變化了,他忙沉聲道:“宣他進來。”說着,他便端起茶盅輕呷了兩口涼茶,心裡一片坦然,如今的局面,不管康熙的病情如何發展,對他都不會再產生太大的影響。
劉聲芳來的很快,一進門便叩首道:“恭喜皇太子,皇上醒了。”
康熙醒了!胤誐、胤祥兩人心情不由萬分複雜,聞言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
胤禎也是一臉的驚喜,追問道:“皇上清醒了?”
“回皇太子。”劉聲芳強壓住心裡的興奮,沉穩的道:“皇上已經醒了,孫院使及一衆太醫正在爲皇上把脈,譴微臣先來給皇太子報喜。”
胤禎微微頜首,站起身來,沉聲道:“馬上通知在行宮的各位兄弟、各親王郡王及一衆上書房大臣趕到皇上寢宮前。”
聽的這話,胤祥不由微楞了下,老十四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康熙情況不明,就急急召集衆人前往?不過,這話大犯忌諱,他也只敢想想,卻不敢說出聲,胤誐、胤祥兩人都不想隨同胤禎一起去康熙寢宮,忙齊齊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待兩人退出,胤禎也快步趕往康熙的寢宮,雖說這情況,他早有預料,但他胸裡仍然有些忐忑,康熙醒過來了,會是什麼情形?
趕到康熙寢殿門口,候在門口的領侍衛內大臣富爾丹、伊德及一衆太醫立刻不言聲的跪了一地,胤禎停下腳步,輕聲問道:“裡面是什麼情況?”
富爾丹忙輕聲回道:“回皇太子,孫子鼎院使正與幾名太醫爲皇上把脈。”
還沒出來?胤禎心裡也微覺焦急,卻又不便貿然進去,掃了衆人一眼,才道:“都平身吧。”
一衆人起身後也不敢與胤禎站在一起,立刻都退到了門外的院子裡靜靜的候着。
康熙清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就在傳遍了小湯山行宮上下,一衆皇子、親王、上書房大臣聞報後立即都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三阿哥胤祉、八阿哥胤禩最先趕到,見胤禎仍候在門外,兩人忙上前見禮,胤禎微微點頭,便輕聲道:“告訴他們,免禮,就在院子裡候着。”
不一時,一衆人等都相繼趕到,默默的候在門口外的院子裡,一個個心裡既欣喜又不安。
胤禎回身掃了衆人一眼,見一衆人都立在日頭下,略一沉吟,便吩咐道:“着胤祉、胤禩、胤祥、胤誐、衍潢、博果鐸、雅爾江阿、德昭、馬齊、張鵬翮、王掞、李光地幾人在這階下陰涼處候着。其他人就近尋陰涼處候着。”
六月的日頭正毒,況且又是將近午時,在院子裡站立不過才盞茶時間,一衆人都是汗溼重衣,聽的胤禎吩咐,一衆人心裡不由暗暗感激,立時就散了開來。
足足又等了一刻鐘時間,孫子鼎才帶着幾位太醫出來,見胤禎候在門口,忙上前請安,胤禎擺了擺手,道:“皇上情況如何?”
“回皇太子。”孫子鼎躬身道:“經初步檢查,皇上雖然醒了,但偏癱卻是大爲加重,以前只是右側偏癱,如今左側肢體也無反應,自醒來後,一直未見開口說話。”
胤禎追問道:“皇上神智可還清醒?”
“回皇太子,目前無從判斷,從眼神看,應該是清醒的。”孫子鼎沉聲回道。
胤禎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康熙這情形,怕是難以康復了,還不知道是否落下癡呆的後遺症,正欲問現在是否適宜探視,卻見李德全急步而出,見到胤禎,微微一躬,便道:“皇太子,列爲大人,皇上叫進。”
康熙是清醒的?能夠說話?胤禎一楞,不會是迴光返照吧?他立即就快步而入。
寬大的御榻上,康熙面向外側趟着,幾日未進食,一張臉越發顯的消瘦,眼眶深陷,倍顯憔悴,見到胤禎等人進來,他眼神微微亮了亮。
見這情形,胤禎急趨幾步,跪在康熙身前重重的磕了三響頭,擡起頭來,僅是輕喚了聲,“皇阿瑪。”便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胤祉、胤禩、胤祥、胤誐四人亦是緊緊的跟隨其後,磕頭後都淚眼模糊的望着康熙,卻是不敢言語,幾個親王、上書房大臣則是跪在四人身後。
康熙看了衆人一眼,才含糊不清的咕噥了一句,卻是誰也沒聽清楚,侍立在旁的李德全卻是輕聲道:“朕去日無多。”
聽的這話,所有人都盯着康熙,康熙這是要交代遺言?難道真是迴光返照?胤禎一顆心也是砰砰直跳,手心,後背都是汗,目不交睫的盯着康熙。
康熙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接着又含混的說了一句,這次一衆人卻是聽清楚了命、刻兩字,李德全又說道:“命在頃刻。”
康熙微微點頭,又費力的,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着皇太子克承大統。”說完這句話,他彷彿是用盡了氣力,卻仍是盯着牀前的一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