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瞥了他一眼,這布穆巴既是鐵帽子郡王,也是正.紅.旗的旗主,歷來跟老八他們走得近,今日怎會頭一個跳出來,而且直指他言語有誤,是他不贊成,還是八哥另有他意?這不存在未通知到的情況,想到這裡,他不由瞥了胤禩一眼。
八阿哥胤禩卻是低着頭,心裡暗自罵娘,布穆巴這頭倔驢,不是說好了,就是反對,也只能讓旗下的人去反對,旗主不要表態,這下倒好,第一個就赤膊上陣了,要賣弄你也選個地方!
見胤禩低着頭,胤禎又看向布穆巴,沉聲說道:“多羅順承郡王布穆巴對東北情況瞭解的倒是很詳細,巴爾虎、達斡爾、費雅喀、索倫、鄂倫春、錫伯等族,各部族有多少人?一共有多少人?,再有,一百二十萬的人口基數,二十年能否翻一翻?”
這事我哪裡清楚?這不是成心刁難嘛,略微沉吟,布穆巴才梗着脖子道:“回皇太子,奴才不清楚,不敢信口開河。”
聽的布穆巴暗暗嘲諷他信口開河,胤禎心裡一沉,看樣子,今兒這事怕是有點玄,他不由暗自警惕,緩緩坐了下來。
簡親王雅爾江阿這時卻是站出列道:“這些年,京師物價逐年上漲,旗人生計是一年不如一年,旗人入軍工作坊,既能妥善解決生計,又能逐步掌控火器製造,實乃兩全其美之事,奴才及鑲.藍.旗大力支持。”
見雅爾江阿大力支持,胤禎心頭一亮,何不先試探各旗旗主的意見?旗主若是支持,他下面的王公勳貴即便是反對,也要好好掂量掂量,這樣一來,至少更容易判斷形勢。
大清八旗,分爲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正.黃,鑲.黃,正.白,都是皇帝親領。這旗主自然就是康熙了,有旗主的唯有下五旗,現有雅爾江阿的鑲.藍.旗支持,再有兩旗支持,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想到這裡,胤禎瞟了顯謹親王衍潢一眼,直接點名道:“衍潢。你們鑲.白.旗對此事是什麼意見?”
一見胤禎直接點名詢問各旗主,八阿哥胤禩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暗暗佩服,老十四如今是越來越厲害了,這招擒賊先擒王,用在這裡,可謂是再好不過,康熙都同意了。這些個旗主敢不同意?旗主一同意,下面的王公勳貴就算有意見,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除非是羣起而攻。
顯謹親王衍潢是海軍北洋艦隊總兵衍德的兄弟,因着這層關係,他與胤禎走的稍近,他也未料到胤禎會直接徵詢他的意見,他本人對旗人入作坊是反對的,但卻又不便出言反對,況且此事康熙也是同意了的,出列之後,微一猶豫,他便躬身道:“回皇太子。旗人生計日艱確實是事實,但旗人入軍工作坊爲工匠,亦有損旗人身份,不過,既然皇上和皇太子有意爲旗人生計尋找一條出路,奴才和鑲.白.旗自當極力支持。”
這是個小滑頭。胤禎聽的暗笑,但其既然表態支持,他也不願意節外生枝,當下,便看向莊親王博果鐸,沉聲道:“博果鐸,你們鑲.紅.旗是何意見?”
莊親王博果鐸沒有子嗣,平日裡與一衆宗室親貴關係十分密切,與胤禎的關係也不錯,‘澹泊居’就是他的產業,因此,各旗大多王公勳貴反對此舉的情況,他是很清楚的,而且還譴人快馬通傳給了康熙,康熙當初允准他開‘澹泊居’便是要他及時收集、彙報各種情況。
旗人入作坊務工這事,康熙既然是允准了,對於此事的情況,他自然是要及時彙報的,見胤禎點到他頭上,他立刻出列躬身道:“回皇太子,此乃利國利民之舉,鑲.紅.旗自然是大力支持,不過,顯謹親王說的不錯,此舉確實有損旗人的身份,皇太子能否酌情考慮一二?奴才們回去,給旗下也好有個交代。”
見這兩旗都明確表示大力支持,胤禎不由稍稍放心,不過,他兩人都提到有損旗人身份一事,卻是給旗下一衆持反對意見的王公勳貴留下了藉口,這事怕是會另生波折,這剩下的一旗若是含糊其詞,一場大爭論仍然是避免不了。
必須得先聲奪人,震懾他們一下,讓剩下的一旗有所顧忌,能拉攏四旗支持可就輕鬆多了,想到這裡,他擡頭望了一眼順承郡王布穆巴,沉聲問道:“布穆巴,你們正.紅.旗可有意見?”
布穆巴沒想到胤禎掉過頭來,又再問他,不由微微一怔,老八胤禩亦是一楞,馬上就反應過來,老十四這是準備拿正.紅.旗殺雞儆猴了,他不由暗暗着急,這頭倔驢,可千萬別上當。
微微一怔之後,布穆巴便朗聲道:“旗人入軍工作坊做工匠,既是皇上的意思,奴才豈敢有意見,不過,正.紅.旗下的旗人是否願意做工匠,奴才可不敢保證。”
“哼。”胤禎輕哼了一聲,冷冷的道:“以後你可別怪本宮不一事同仁,正.紅.旗的旗民也不要到本宮這裡來哭訴,軍工作坊是爲大清皇家海軍和禁衛新軍生產火器彈藥和一應後勤裝備的,既是不願意進軍工作坊,大清皇家海軍、禁衛新軍也不需要這些不愛國不愛子弟兵的旗人,正.紅.旗的海外分封看來也不需要大清皇家海軍的保護。”
布穆巴一聽就傻眼了,海軍和禁衛新軍不收人就算了,連海外分封也不受保護?那旗下一衆王公勳貴還不得鬧翻天?
階下的一衆王公勳貴、文武大臣登時都是一楞,合着不同意旗人進作坊,皇太子竟然還可以此爲要挾?海軍一直在源源不斷的擴招,禁衛新軍這架勢看來也是走的海軍的路子,日後定然是要大舉擴招的,他們不擔心旗人的生計,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禁衛新軍可不比海軍,康熙已經下旨,禁衛新軍全部從八旗子弟中招收。海軍不用說,皇太子是一言九鼎,禁衛新軍。皇太子雖然不可能象掌控海軍那樣,但鐵定是要皇太子出錢的,他說的話,就連康熙也得賣面子。要不就可能面臨沒米下鍋的情形。
美洲的海外分封不受海軍的保護,那還不是一盤菜,不用等到歐洲人來,自家人就能把你吃的渣都不剩,到時候,連告狀都沒門,而且沒有海軍支持。如何去美洲?難道放棄海外分封?
看皇太子這架勢,可不是說着玩的,幾位旗主,一衆王公勳貴、文武大臣心裡都不由一陣打鼓,八旗之間,特別是下五旗之間,歷來就是明爭暗鬥,互相較勁。大家都窮,誰也沒話說,可若是自己旗下的都是苦哈哈。而其他旗的旗人在海軍在禁衛新軍混的風聲水起,那會是什麼結果?
簡親王雅爾江阿,顯謹親王衍潢的兩個旗,不就是出了兩個總兵,旗人進海軍都容易的多,海外分封也佔足了優勢,這還是眼前的,日後,這優勢會越來越明顯,總不能讓自己的旗人不進海軍和禁衛新軍。天知道以後這海軍和禁衛新軍會發展成什麼樣子?難道等到這兩軍都成了氣候再着急?
胤禎卻是不理會衆人怎麼想,停頓片刻,便望向信郡王德昭,直接就點名問道:“德昭,你們正.藍.旗有何異議?”
信郡王德昭一聽,連忙閃身而出。躬身道:“回皇太子,奴才很贊同簡親王雅爾江阿所說,旗人進軍工作坊務工,既利旗人,又利八旗子弟,更能減輕朝廷負擔,還能糾正旗人安於遊墮,崇尚奢糜之風,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奴才及正.藍.旗自當不遺餘力的支持。”
莊親王博果鐸亦是緊跟着道:“奴才糊塗,我大清沒入關之前,旗人同樣是耕地放牧,樣樣都拿得起,放得下,這一入關,一個個倒變的身嬌肉貴起來,純屬是豬插大蔥裝象,進入軍工作坊務工,同樣是吃皇糧,也不辱沒了他們,反倒還可以讓他們知道錢財來之不易,狠剎崇尚奢糜之風,實是一舉數得。
奴才的鑲.紅.旗必定竭力支持,但凡不願意進軍工作坊的旗人,即是不忠不孝之徒,奴才堅決將他們驅除出旗籍。”
一見莊親王博果鐸搶先表了態,顯謹親王衍潢哪裡敢落後,亦緊跟着道:“奴才的鑲.白.旗豈敢落後於人,必定全旗上下一心,竭力支持旗人入作坊務工。”
一見形勢急轉直下,順承郡王布穆巴是徹底的傻了眼,各旗都去了,就他的正.紅.旗格外一條筋,那會是什麼結果,且不說旗下的旗人和一衆王公勳貴怎麼看他,他首先想到的是康熙會如何看他?
猶豫了片刻,他才趕緊的跪下道:“奴才鼠目寸光,一葉障目,竟未想到進入軍工作坊也同樣是吃的皇糧,奴才的正.紅.旗從奴才到下面旗人必定盡心盡力貫徹執行旗人入軍工作坊務工一事,還懇請皇太子憐惜正.紅.旗下之旗人生計艱難,給予一次機會。”
見有如此效果,胤禎不由暗樂,卻是矜持的道:“八旗子民皆是大清之根本,本宮豈能棄正.紅.旗於不顧?”說着,他掃了階下衆人一眼,朗聲道:“大清入關七十餘載,八旗子弟已經慣於安逸,安於享樂,喪失了人關之初的銳氣,環顧四周,大清已再無對手,諸位是不是都以爲到了馬放南山,刀槍入庫的地步?
今日本宮明確的告訴你們,永遠不會有馬放南山,刀槍入庫的日子,咱們的北邊,俄羅斯正在快速的強大,現在已經是橫跨歐洲、亞洲的大國,他們對於的土地的渴求永遠沒有止境,不要以爲簽訂了《尼布楚條約》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所謂的條約,當你國力強大時,那就是條約,當你國力衰弱時,那就是一張廢紙,這是一個強權的時代,一切都要靠武力說話,沒有強大的軍隊,大清就是一塊肥肉,誰都可以來咬一口。
爲什麼北方這幾十年很安靜?那是因爲俄羅斯正在歐洲與歐洲各國大打出手,待分出勝負,他們就會掉頭直奔我大清而來,現在你們應該明白爲什麼要創建禁衛新軍了?
除了俄羅斯,大清還有海上的強敵,就是歐洲的海上強國,英國、法國,而目前與我大清交戰的荷蘭和西班牙,在歐洲只能算是二流的國家,這就是爲什麼要不斷擴建海軍的原因。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居安思危,忘戰必亡,都是老生常談了,可縱觀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歷朝歷代都在重蹈覆轍,大清也不例外,看看我們的八旗禁旅,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了,可還有一絲當年笑傲疆場的雄風?可還有當年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
鼎定中原纔多少年?七十年!一支千錘百煉,縱橫白山黑水間,讓敵人聞風喪膽,望風而逃的赳赳雄師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一衆大臣誰也不知道皇太子怎麼好端端的又提起這茬來了,你要革八旗制度,要讓旗人進軍工作坊,不是都已經同意了?還羅嗦什麼?
馬齊卻是眼皮一跳,暗道這位太子爺進步快,這是乘熱打鐵,爲整頓旗務造勢了。他不僅暗暗感嘆,這位太子爺還真是沒說得,這纔多長時間,駕御朝會的手段就如此諳熟了,八旗的旗務就是一團亂麻,凡與旗務沾上邊的,鮮有不爭吵的,今兒朝會這情形,稍有失誤,就會引發一場持續幾日的大爭議,卻被他快刀斬亂麻,乾淨利落的定了下來。
果然,胤禎微微頓了一頓,又揚聲道:“如今,不僅是八旗兵丁敗落了,八旗旗務也是一團糟,必須大力進行整頓,諸位旗主,各旗統領先自行整頓,解決了旗人生計,本宮便要着手旗務整頓,別說本宮沒有提前告知你們。”
包福全一直站在後面,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太子爺處理朝務的經驗太少,上面又還有尊大神,朝中不賣太子帳的朝臣大有人在,這種大朝會,一個不好,便是難以收拾的局面。眼見太子已經完全掌控了局面,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這時,一個小太監卻是在旁拉了拉他的後襟,回頭一看,包福全不由一楞,竟然是康熙身旁的大總管太監李德全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