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福全的擔憂實屬杞人憂天,次番選秀女,留牌子的並不多,而且初選中落選的秀女,但凡姿色稍好的,亦都被貞武留了牌子,二次複選,貞武又極爲挑剔,能夠留宿考察的基本都是姿色出衆的。
集鳳軒的秀女沒錢賄賂太監,多是小戶寒門女子,亦多是貞武從落選的秀女中挑出來的,戶部筆帖式鑲藍旗漢軍旗趙燦的女兒趙夢桐就在其中,趙夢桐雖然渴望躍上枝頭變鳳凰,但她實在是沒有銀子孝敬太監,仨瓜倆棗的根本就拿不出手,胃口奇大的太監對於數十兩的小錢根本是不屑一顧。
有銀子有關係,門第也過的去,卻是一心想落選的正三品大員通政使司通政使周道新的幺女周柔嘉亦在集鳳軒,周柔嘉本身雖然極仰慕貞武,卻被母親苦口婆心的勸解,加之她也不喜在宮內爲爭寵而勾心鬥角的生活,這才應允刻意的落選。
秀女留宿考察,實則是藉此考察秀女們的儀行,甚至還有才藝,這其中女官的作用比太監更大,一句舉止輕狂或是言行不羈的考評就能輕鬆決定一名秀女的命運,是以留宿的秀女一個個皆是如履薄冰。
留宿的秀女在留宿期間亦不是無所事事,每日裡都要學習宮中的禮儀及各種規矩,皇宮的各種禮儀繁瑣,規矩禁忌更是多如牛毛,可謂處處皆有講究,事事皆有法度,不專門學習練習,還真無法適應。
貞武駕臨集鳳軒時,一衆秀女皆在習練禮儀,聽的小太監前來通傳貞武聖駕到來,幾名女官忙帶着衆秀女前往門口恭迎,見貞武下轎,衆女盈盈蹲下,道:“奴婢等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貞武踱到衆女跟前,含笑道:“免禮。”待衆女起身,他才逐一打量了一番,眼光在趙夢桐、周柔嘉二女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便徑直進了集鳳軒,他也不進屋,就在庭院中挺住了腳步。
一看這情形,包福全忙指揮幾個小太監搬來椅子桌子,待貞武落座,茶水,餑餑,水果又流水介呈了上來,集鳳軒秀女並不多,一共才十二人,見貞武這副架勢,一衆秀女皆是大爲緊張,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候到了。
貞武審視了衆秀女片刻,呷了幾口茶,這才吩咐道:“唱名。”
爲首的教習嬤嬤這幾日早就對一衆秀女的情況瞭如指掌,聽的這話,忙蹲身道:“奴婢遵旨。”站起身,她便按一衆秀女的排列順序報道:“正藍棋,三等侍衛那其雲之女,那蕊梅,年十六。”
聽點到自己名字,那蕊梅忙跪下道:“臣女那蕊梅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由於緊張,她的聲音帶着一絲絲顫音。
貞武掃了這一羣不過十五、六七,充滿着朝氣,猶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微微笑了笑,語氣輕鬆的道:“都無須緊張,能夠留宿宮中,你們已足以自豪了,秀女三年一選,每屆能夠留下的都不多,朕早有旨意,不論是否留牌子,最終未能入選的,皆可自由婚嫁,即便未能入宮,你們亦能嫁個好人家,都無須太緊張。”
說完,他便直接說道:“下一個。”
“鑲紅旗大理寺左寺丞馬軍之女,馬如蘭,年十五。”
一連點了七個秀女,貞武皆未發話,不過,他留意到這七個秀女的家世都不好,大都是六七品的低階官員家的女子,京師不比地方,六七品的官員根本就不能算是官,看來這幫子太監又在玩弄手腳,他不由瞥了包福全一眼。
包福全被這一眼看的渾身不自在,心裡暗罵那羣王八蛋將事情做的太明顯,這次怕是又有一批太監要倒黴了,宮裡的太監如今已經整頓過二次了,貞武會不會藉機來一次大整頓?他不由瞥了一眼爲首的教習嬤嬤。
那教習嬤嬤也意識到了不妥當,不過這些個秀女出身皆低,她能如何?當下,她便點到趙夢桐的頭上,“鑲藍旗戶部筆帖式趙燦之女趙夢桐,年十六。”
趙夢桐沒料到會突然跳到自己頭上,聽的唱名,忙強行壓住心頭的慌亂,沉穩的跪下道:“臣女趙夢桐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貞武點了點頭,問道:“儀行如何?”
那教習嬤嬤忙蹲身道:“回皇上,溫恭孝慈、舉止得體。”
貞武這纔看向趙夢桐,道:“可曾讀書?”
“回皇上,略識的幾個字,讀過《女訓》。”趙夢桐強忍住心頭的欣喜,不急不緩的說道。
“不錯,留牌子。”貞武頗爲滿意的說道。
教習嬤嬤此時也顧不得順序,緊接着就唱道:“鑲紅旗,通政使司通政使周道新之女,周柔嘉,年十六。”
貞武聽的微微一怔,三品大員?微微沉吟,他便直接道:“下一個。”
見貞武這態度,周柔嘉心裡不由暗喜,連着趙夢桐亦是暗暗高興,少一個姿色與她相當的競爭對手自然是值的高興的事情。
一直到全部唱完名,貞武都未再留牌子,見這情形,包福全不由暗暗叫苦,今兒怕是要遭池魚之殃他一邊偷窺着貞武的臉色,一邊暗暗盤算,該如何善後,同時心裡也頗爲奇怪,那個周柔嘉容貌清麗,又是大臣之女,貞武何以沒留牌子?難道那個周道新不得聖意?
沉吟了片刻,貞武纔開口道:“張靜茹留牌子,周柔嘉留下,其餘都退下。”說着,他回頭又看了包福全一眼,包福全忙識趣的帶着一衆太監宮女躬身退下。
整個庭院就只剩下貞武和周柔嘉兩人,周柔嘉不知道貞武爲何獨獨讓她留下,卻又未叫留牌子,心裡不由頗爲忐忑,聽着衆人的腳步聲遠去,心裡又多了幾分慌亂,她也不敢看貞武,只能低頭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腳尖。
貞武看了她一眼,半晌纔開口問道:“你不願意進宮?”
猛然聽到貞武如此一問,周柔嘉登時嚇的花容失色,忙跪下道:“回皇上,臣女有幸進宮得覲天顏,已是莫大的福分,若能進宮侍奉皇上,更是求之不得。”
說到這裡,她已是意識到整個周家的禍福就在眼前,略微一頓,便又接着道:“皇上聖睿天聰,英武不凡,倡議建農學院,擴創‘四大恆’,賑濟福建,開發臺灣,建大清皇家海軍,親征澎湖,徵南洋,佔澳洲,分封海外,移民澳洲等等事例,在江南、京師皆是廣爲傳唱。
京師八旗閨閣女子每每聚會,皇上的事蹟乃是不衰的話題,所有有資格選秀之八旗女子,對皇上皆是芳心暗許,朝思暮想,期望能夠進宮得到皇上寵愛,臣女豈有不願意進宮之理,伏祈皇上明鑑。”
“你倒是好口才。”貞武不由輕笑道,他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爲集鳳軒所有的秀女,全部都是低品官員家出身,唯她父親是三品大員,偏生又生的眉目如畫,清純可人,身材亦是窈窕動人,既貌美又是出身在大臣之家,卻混跡於寒門小戶出身的秀女之中,自然透着幾分古怪,他亦因此才揣測這女子可能是不願意入宮。
不想這周柔嘉對他的事蹟如數家珍,連順序都沒錯一點,這不是情急之下能夠脫口而出的,看來自己確實可能是八旗女子閨閣中不衰的話題,想想也是,自己不就是整個大清最大的明星?
微微笑了笑,貞武才接着道:“告訴朕,你何以會在集鳳軒?”
周柔嘉本就聰慧靈敏,聽的這一問,已是明白了箇中原委,但是她也不敢拿太監勒索秀女的事情爲自身開脫,那鐵定會惹禍上身,微一沉吟,她便嬌聲道:“回皇上,臣女乃是漢軍旗人。”
貞武聽的不由一笑,這女子不僅貌美,而且冰雪聰明,居然以這個藉口來搪塞自己,漢軍旗在八旗中地位最低,有所顧忌或是自降身份也說的過去,這件事情,宮裡太監定然是藉機勒索了的,難得她不以此爲藉口開脫。
不過,從這點也可看出她確實不願意進宮,貞武不由又打量了她兩眼,他身爲天子,又正是風華正茂之時,自不願意強人所難,天下美女多的是,沒事大可微服巡遊,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況且,選秀之後,後宮的秀女宮女一下就多了數百人,亦不愁後宮空虛,強扭的瓜不甜,微微沉吟,他才道:“平身。”
周柔嘉心裡一喜,以爲已經矇混過關,忙躬身道:“謝皇上恩典。”隨後才款款起身,不過,她仍是不敢擡頭看貞武。
啜了口茶,貞武才緩緩說道:“朕乃大清天子,八旗女子想進宮的多,不願意進宮的也有,朕不願意強人所難,留牌子,還是賜花,你自決定,朕不以此罪人。”
聽的這話,周柔嘉不由一呆,是去是留?由她自個做主?還有如此選秀的?不過,從這話裡,亦可看出,貞武對她寵到了極點,她由此想到了貞武在上海納妾的傳聞,看來那事是真的,她年紀本不大,對貞武本來又頗爲仰慕,哪裡還敢猶豫,忙蹲身行禮道:“皇上,臣女要牌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