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心軟
齊傾迎向那直欲噬人的目光,“當年祖父對你所做的事情的確過分,但歸根到底還是爲了金家,太祖父一輩因爲繼承人之爭,金家差一點四分五裂,祖父心有餘悸。”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金成業爭!”金成安面容極盡扭曲,“從來沒有!”
“父親十歲那年曾經被人推下荷花池差一點喪命。”齊傾看着他,道。
金成安身子猛然一顫,腳步也隨之踉蹌了兩下,在燭火之下顯得赤紅的眼瞳睜的幾欲裂開。
“而當時推父親下水的人就是你。”齊傾繼續道,“祖父怕了。”
“那他可以將我逐出金家,甚至可以殺了我,爲什麼——”金成安渾身劇烈顫抖,聲音幾乎從牙縫裡面擠出一般,“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留住了他一命,留在金家,卻讓他生不如死!
那個他曾經最敬重的人,卻讓他生不如死!
“當年的具體情況究竟如何我不知曉。”齊傾轉向眼前的靈位,“不過父親臨終之時跟我說過他給你留了一封信,置於祠堂右上角的橫樑上。”轉過身,“大伯父或許可以從那信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金成安卻笑了,極盡譏諷,“你是要拿這件事威脅我嗎?”
“我說過我有勇氣去承擔我做下的事情。”齊傾正色道,“我也相信大伯父心中雖然恨極了祖父,但是對父親與金家還是有一份感情在,因爲若是你真的想報復,這幾十年間有的是機會。”
金成安還是笑着,笑得瘮人。
“齊傾從未想過威脅您,只是希望你能念在父親數十年如一日對你敬重,希望你念在身上留着的金家血脈。”齊傾跪下,擡頭誠懇道:“幫金家渡過這場劫難!”
金成安卻是大笑了出聲,赤紅的眼眸之中卻是泛起了水霧,咬着牙,一字一字皆是恨,“你已知道我有多恨金家,還讓我幫忙?你不覺得很可笑?!金成業既然讓你爲金家主母,那你便好好看着這所謂的金家!”隨後,拂袖而去。
齊傾起身,眼底泛起了一絲嘆息,“大伯父,父親的遺書在祠堂右上角的橫樑上,要不要去看,大伯父自行決定便是。”
金成安腳步一頓,隨後,擡手拉開了門。
門敞開了,本該去壽安堂的金熙卻站在了門口。
金成安握着門沿的手倏然一緊,背對着燭火的面容暗的深沉。
而金熙,雙手緊握,渾身輕顫,面色發白,那看向金成安的眼瞳,燭火的倒影晶瑩閃爍。
金成安鬆開了手,收回了視線,仿若沒看到門口的人似的,大步從他的身邊走過。
他這一走開,屋內的齊傾也見到了金熙,眉頭隨即一皺。
“大伯父!”金熙猛然轉身,對着金成安離去的背景一喝,可當金成安的腳步頓住之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終究還是走了。
殘酷的真相沖擊着他的身心,無法抑制的顫抖讓他連呼吸都開始急促,開始艱難。
身子,最終也無法站穩,踉蹌着,跌倒在地上。
舅舅……爲了取的他的信任而謀奪金家的家產,竟然派人擄走他嫁禍大伯父!
而大伯父知曉之後沒有阻止,更沒有救他,而是趁機要他的命!
祖父……
祖父竟然……
竟然——
金熙跪在了地上,雙拳撐着地面,整個人幾乎蜷縮了一般,呼吸,急促而紊亂。
竟然是這樣……
是這樣!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會是這樣?!
他們都是他的親人,都是他的親人!
爲什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金熙。”
金熙渾身激顫地擡起了頭,眼前的少女眉宇輕蹙,一向只是銳利威嚴甚至輕蔑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擔憂。
擔憂?
她擔心他嗎?
擔心嗎?
“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他猛然擡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字地問道:“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他們都是我的親人!都是我的親人!你告訴我到底爲什麼會這樣?!”
“金熙……”
“你告訴我——”金熙勃然大怒,嘶吼了出聲,眼眶卻是涌出了淚,“你告訴我——”
齊傾看着他,沉默半晌,方纔開口緩緩道:“那你認爲,這是爲什麼?”
“是我問你!”
“可這些都是你的親人。”齊傾繼續道,蹲下了身子,與他平視,“正如你所說的,這些都是你的親人,能夠給出答案的只有你自己。”
“齊傾——”金熙咬着牙,喝道,面容扭曲。
齊傾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心軟,“太祖父那一輩,寵愛妾室庶子,屢屢逼的祖父陷入絕境,金家也因此而混亂不堪,後來太祖父終於悔過了,只是卻已經晚了,祖父膝下幾個嫡子一一喪命,而祖父也因爲屢次被暗殺而傷了身子,大夫斷定無法再生育,所以纔將大伯父過繼,只是沒想到沒多久,便有了父親。
有了自己的嫡親兒子,祖父自然是希望將一生拼搏而來的家業交到自己的兒子手中,而金家的規矩是長房嫡長子承繼家業,便是過繼,大伯父仍是長房嫡子,祖父不願意將家業交給過繼的嫡長子,便擔心他會不會重演當年舊事。”
“那他可以將大伯父逐出金家,甚至可以殺了他,爲什麼要這樣殘忍?!”金熙咬着牙,不懂,更無法接受。
他沒見過祖父,可是從父親的講述中,他是一個值得敬重之人,然而這個人竟然做出了這樣殘忍絕情的事情!
“我想起初他並沒有想過要那樣做,也許是大伯父推父親下水刺激了他,又或許是當年的舊事太過慘烈,讓他將恨轉嫁了。”齊傾繼續道,“金熙,我們都不是他,再怎麼了解當年的事情也無法真正體會到他的心情,更沒有資格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評判他。”
“局外人?!”金熙盯着她的目光彷彿想吃人,字字生恨,這一刻,他對眼前的少女生出了恨!